第17章 真相于忘川之间

在人间这一番折腾数日,没想到在地府居然只过了一天。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看来这天上地下,当真是天壤之别。

相柳在地府做客的这几日,一直尽心尽力,日夜不停地医鬼杀鬼,灵力消耗过多,因此身体有些不适。酆都大帝见他辛劳,决定设宴好好犒劳他一把,而且,最近地府里怨气已减大半,也是时候放相柳回到人间,行走江湖了。

酆都大帝把阴曹使者叫来:“阴曹啊,我们设一个宴,犒劳一下相柳和白泽,顺便给他们送个行啊。”

阴曹知道自己的主子怕是又要搞出一些幺蛾子,连忙提醒酆都:“殿下啊,上一次,您说要搞一个地府嘉年华,全员狂欢,不醉不归,还记得什么后果吗?”

酆都大帝一脸倔强:“不记得。”

阴曹以为他真不记得,赶紧帮他回忆回忆:“地府内外的阴官,个个酩酊大醉,牛头马面拦不住林甫,那恶鬼就在您眼皮子底下跑了,到现在也没抓住啊!”

酆都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这样,往死就不要再提了。我们这次准备点节目,除了我,每个人都准备一下,你看怎么样?”

阴曹小声嘀咕:“不怎么样。”

酆都大帝沉浸在自己对“地府嘉年华”的无限憧憬与想象之中,没听见阴曹说了什么,依旧自说自话:“孟婆走不开,便让相柳同她单独告别,剩下的都得来......”

“这个地方要摆些大红牡丹......这个地方挂些大红绸缎......”

阴曹还要劝阻,看见酆都大帝在那里指指点点,便知道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就转而夸赞道:“殿下真是有进步,七百多年前那次嘉年华,还搞恐怖主题,净弄些白绫、白百合装点,怎么这次突然决定搞些喜庆的......”

阴曹说到“喜庆”二字,突然停了下来,顿了几秒,好像明白了什么:“殿下,是真的吗?!”

酆都大帝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脸上挂着一副“老子早就知道”的表情,洋洋得意地继续在大殿里指指点点。

阴曹心想:“这只死妖精,这等大事都不告诉人家,他休想知道我看到了啥!哼!”

不过,最后阴曹还是不情不愿地亲手把酆都大帝的邀约交到了相柳和白泽手上。

白泽觉得,这两天地府的人都有些奇怪。

就拿阴曹来说吧,虽然那日在雄□□客店被他撞破了之后,他就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他,可是最近似乎说话也变得流里流气的,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神官身份放在眼里。那天从崔钰的阴律司里出来,阴曹拦住他解释,居然还直呼“白霙汐”。

“白霙汐!等等!”

白泽皱了皱眉,显然是对这个称号不满,毕竟天庭上都没有人敢这么叫他。

“何事?”

“听说相柳医官正式上任地府,酆都大帝想要为他办升官宴,也是为你接风吸尘了。”

“哦。”白泽反应平淡,他总算明白这几天为何在地府里挂上了相柳要来的大红彩缎。

“ 这喜事是为你二人而办,相柳他和崔钰也只是交情很深的好朋友,你千万别多想!”

“不管我的事。”

见白泽睫毛微垂,阴曹忍不住多插一嘴。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与地府阴官,个个交情不浅吗?”

白泽那时不知相柳是蛇妖,只知白相柳已死,不知道他还能以蛇形继续修炼,况且,相柳死后,白泽很快也死于昭烈剑下,喝了孟婆汤之后,不知出于何故,没能即刻飞升,在人间做了许久的孤魂野鬼,四处游荡。飞升后的记忆他只保有部分碎片,他对相柳的记忆也只停留在沙场上,其余的细节都已经在飞升前被模糊处理了,只因神不可以对人间有迷恋,不可以对某个生命有特别的恻隐之情。因此这期间的事,有些他并不知道。

阴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死后那几年……发生了不少事。”

白泽垂眸不语。

“你本是天官,身后封棺理应入龙脉,归返神籍。但你的墓被盗了。”阴曹声音低沉,如梦中风雷,“三十六人入墓,焚你衣冠、炼你佩剑为邪器。三日之内,尸骨尽失,魂灯摇灭。”

阴曹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能立马飞升?”

“白泽不知,请悉数告知。”

阴曹扬了下头发,继续说道:“你死后,有一行人,一共三十几个,盯上了你墓里的金银珠宝,在你下葬不到三天,就连夜盗墓,不仅将陪葬宝物悉数偷取,还将你的尸体毁坏,故意让你不得飞升。”

白泽似未动容,只道:“我知。”

“你知?”阴曹挑眉,冷笑了一声,“你可知是谁替你收的魂?是谁在忘川边扛你魂骨跪了七夜?”

白泽一顿,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指节。

“相柳的魂魄当时已经在地府,马上就走上奈何桥了,听说了这个消息,发了疯似的大闹一场,牛头马面拦不住,我也拦不住,最后闹到了酆都大帝和崔判官那里。”

“相柳就跪在这阴律司前,苦苦哀求崔判官修改他的生死薄,说自己有......必须要守护的人。”

“到最后酆都殿下动容,崔判改了他的生死薄,孟婆没有强迫他喝汤。”

“他一出去,像疯子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就用一具蛇身,诛了所有掘墓人的九族,在你的墓里苦守十年,修炼十年。”

白泽眼睛湿润,道:“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的,又岂止这点。”阴曹目光森冷,“你知道你为何成了神,却不能入天籍?”

白泽眉眼微颤。

“你不能飞升,是因为你的魂不全。有人封住了你魂中‘归位’之印,天地无法召你入列。”阴曹盯着他,“你知这封印如何解开?”

阴曹冷声道:“要毁一个比你更高贵之人的魂,把他命宫之壳据为己用,再由你寄魂其上,借他的道行、气运与命格重铸归位之印。此法……唤作‘换壳飞升’。”

白泽一惊,他曾听说过此术,但以为这样危险的邪术早已失传:“此术禁于三界。”

“是啊。”阴曹笑了,“但相柳做了。他不请玉帝旨意,不求神官奏表,他在人间摧毁了一位七星贵命,夺了那人的气运与肉身,把你塞了进去——你成神了,他却成了……罪孽。”

良久,白泽开口,声音轻得像是风吹衣摆:“那人是谁?”

“天庭已将其除名,生死薄中无此人。”阴曹眯起眼睛,“你就当从未有过罢。”

“我以为……”白泽轻声道,“他只是想救我。”

“他救了你,也骂了天规。”阴曹一字一顿,“你如今站在此地,是以‘监督使’之名重返人间。但神座之下,玉帝之上,谁人不知你飞升的来处?你当真以为,这是恩赐?”

“你飞升成神,他却被废了百年修为,囚禁在雄黄山七百四十九年......”

白泽垂着睫毛,还是没能含住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的眼泪落在地上,会神奇地开出洁白的雪莲。

阴曹看着脚下这洁白点点,心道:“悦容若九春,愁眸似秋霜,如今这两样我竟都见过了。”

白泽默默捡起自己哭出来的雪莲,想着这估计是上好的药材,可以给那人补气血用。

白泽整理好心情,到了相柳房间,见他正在喜气洋洋地试地府发给他的制服。相柳一袭白衣,配上他的红冠,少了一些妖媚,丹凤眼被衬得英气十足,人愈发显得精神。

白泽看得入了神,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白泽,白泽?你想什么呢?”相柳看白泽正想得出神,用手在他眼前晃晃,递过来阴曹给的请柬。

“哦,没什么。”白泽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几朵美丽的小东西,“这个。给你。”

“雪莲?你哪里来的雪莲?!”相柳左看右看,如获至宝。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白泽怎能告诉他是自己哭出来的,“你是医官,应当比我会用。”

“白泽,谢了啊。”相柳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朵雪莲包裹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收好。

白泽刚刚没来得及仔细看那请柬,他仔细一读:“准备节目?这是必须的吗......”

相柳转身看他,哈哈一笑:“让霙汐君为难了,不必准备,你只管吃喝就好。”

他这一转身,白泽一眼瞟到装着雪莲的包裹里露出了大片红色,就问:“包裹里都装了何物?“

相柳连忙用身子挡住白泽视线,飞快地打了个结,背对着白泽说:“没什么,一些药材罢了。”

白泽心中有疑,但是也没继续追问。

“相柳,既然你已经跟了我的姓,就不必再叫我姓名。”

相柳还没从刚刚的紧张中缓解过来,一边佯装收拾物品,一边敷衍道:“不叫姓名,叫什么?万灵将军?四个字也太长了点~”

“从前,你都是叫我哥哥的。”

相柳一惊,虽然他已经猜到白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点破。

是啊,他暴露得过于明显了。初次见面便用了前世的脸,灵剑腓腓不愿伤害他,对昭烈的品性了如指掌......

相柳仍然背对着他:“当时年少,你又是我的将军,自然尊卑有别;如今你我都已经年过八百,这点年龄差就不必称兄道弟了吧......”

白泽不说话。

相柳赶紧转移话题:“明日宴席过后,我就要离开地府,行医人间了。”

“嗯。”

“你还跟着我啊?”相柳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监督,不是跟着。”

“是监督,不是跟着。”相柳小声学他说话,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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