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睡不着。”童渔呜咽的说。
江颂的反应就有些冷漠了,指着童渔的脑袋:“你这帽子怎么没丢。”
“你说呢。”童渔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瞪着他,江颂拿他没辙,叹口气,招手让他进来,“我看看你的伤。”
童渔乖巧的抬下巴,又低头,颜色淡了些,至少没那么吓人了,家里人也给抹了药。
江颂检查的时候碰到一抹冰凉,他拿纸巾给童渔擦眼泪,“憋到现在才哭?”
“我心里难受。”童渔嘟囔着。
这种气氛下,江颂似乎该伸手抱抱童渔,可他对此太不熟练,犹犹豫豫的伸手,还是没抱上去,让童渔进他房间。
童渔哭得稍微缓过来了,坐在床头自己给自己擦眼泪,江颂在书桌前坐着背对着他,童渔看着他的背影,还是不太得劲。
“你还不睡觉啊。”大半夜的看什么书。
“我复盘一下今天的——”江颂扭头看去,童渔的眼神哀怨,他立刻放下笔,合上书本,去床的另一边躺下来。
江颂以为童渔要聊天,安静的呆了一会,童渔只让他把灯关了。
“睡觉了?”江颂问。
“嗯。”
童渔来到江颂的房间很多次,但第一次留宿,江颂也不太习惯床上有人,遂转过身去,刚闭眼没一会,听到童渔闷声开口:“你能不能转过来?”
童渔习惯于平躺睡姿,他没办法侧着,江颂依旧背对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讨厌,遂道:“谁转身谁小狗。”
江颂恨恨的转过来,童渔得意的笑出声。但这点快乐转瞬即逝,童渔盯着茫茫夜色,难过的情绪又开始席卷重来。
“江颂。”童渔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江颂依旧闭着眼睛,“你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童渔嘟囔着,过了一会又道:“我说了你不许睡着哦。”
“嗯。”
童渔往他身边凑了凑,轻声开口:“我其实,一直没有交过什么朋友,一个是身体原因,别的小朋友都是跑来跑去,精力特别旺盛,我就只能像个老爷爷一样,走路都不敢走太快,有一次,好不容易在一起玩沙堆,特别开心,但又生了病,等我再回来,他们都不记得我了,那时候我就发现,小孩子的记性特别残忍。等上了学也是一样,体育课也不能上,老师跟大家都交代了我的身体状况之后,同学们都特别奇怪的看着我,他们不懂到底是什么病,又觉得真要那么严重,干嘛还来学校啊,我又不想解释,时间一久,情况就怪怪的,就别人一撞到我,就吓得不行,然后旁边就有人调侃说,‘完了完了,这下你爸妈要开始卖房子了’。”
“我也想过办法的,他们打球,我给他们买水买零食,班上的班费我也交的最多,感觉大家对我的态度渐渐好了很多,也有人主动找我说话,借作业抄啊一起去小卖部之类的,我知道他们可能不是真的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大方肯给他们买零食,但我也觉得没关系,有人陪着总是好的。直到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我,不是说我人傻钱多,也不是说我的病,而是说,我的品味很奇怪。”
“这个,应该就是第二个原因吧,我喜欢粉色的,现在没有小时候那么疯狂了,那个时候,我的衣服,鞋子,文具书包什么都是这个颜色,我小姨还给我买了一串粉红色的水晶手串,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突然说,这个颜色娘唧唧的,有点恶心,然后说我走路姿势都很奇怪,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是这么想的。我就特别特别生气,他们可以说我的病,可以用我的钱,但他们不能在背后这么编排我,我当时就冷着脸走进教室,让他们继续,他们没有一个人吭声,那之后,我就彻底没朋友了。”
童渔说完之后就陷入了沉默,江颂忍不住偏头看看他,“怎么了,你不是做的很好吗?”
童渔的声音带了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一直以来可能都是我错了,他们才是对的,我那时候,我要是改正过来就好了,我不喜欢,不喜欢粉红色就好了······”
江颂用手肘直起半个身体:“你说什么呢。”
童渔在黑暗里尽情流着眼泪,手捂着眼睛:“那个男的,那个男的也以为我是小女孩,他还说我漂亮什么鬼的,还在我耳边说······说我这样的也是变态,只是我自己不知道,我如果出什么事都是自找的,我这样的······”
“童渔!”江颂低喝一声。
童渔呜呜的哭泣:“他才是变态他神经病······”
江颂伸手在他被子上轻轻拍着,语气也缓和下来:“是,都是他的错,他变态做坏事还乱泼脏水。”
童渔躲进被子里哭,哭得一耸一耸的,就在江颂担心他别闷死自己的时候,他悄悄露出头来,抓住江颂的手,再次低声求证:“江颂,真的不是因为我喜欢粉色吗?”
江颂轻轻叹了一声,他向后开了床头的灯,紧接着,开始脱他的上衣,童渔下意识的扭过头去,也不是讨厌,就是忽然感觉很害羞,“你,干什么?”
“你看。”江颂指着自己左胸的位置。
童渔又慢慢转过头来,眨了眨被泪水沾湿的睫毛,看一下之后,又仔细往前瞅着,“是,是胎记吗?”
江颂点点头,他的左胸处有一块很大的不规则红色胎记,然后他转过身,左后背居然也有,而且形状看起来很像。
“好神奇啊。”童渔喃喃的说,“好像,火烧云。”
江颂道:“我小时候跟姥爷在农村生活,姥爷本来就不喜欢我,身上的胎记被村里其他人看到,他们觉得特别不吉利,说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恶事,被人一刀子捅死的,说我是孽种,坏种,会带来厄运,总之各种难听的都有,我姥爷也更加厌恶我,我的出生就是个麻烦,我妈就把这个麻烦丢给他,他临死的时候都还在嫌弃我,所以那些人连灵堂都不让我进。”
童渔都快听傻了,摸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泪珠,“那些人,都神经病吧。”
江颂把衣摆放下:“所以你听懂了吧。”
童渔一脸茫然,过了会才问:“他们为什么能看到你身上的胎记,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看到。”
江颂:“······你真会挑重点啊,这重要吗?”
童渔:“重要吧。”
江颂叹了口气:“就,就在农村嘛,夏天,小孩子都光着膀子跑来跑去的,怎么看不到。”
童渔哦哦的点头,抓住江颂的手,慢半拍的想起来安慰:“江颂,你不要听那些人乱说,你姥爷也不好,你的胎记很好看,很特别。”
“我当然不会听那些迷信的话。”江颂道,但不可否认,小时候受到那些无端指责,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他顿了顿道,“所以我想说,别人如果讨厌你,想对你做坏事,什么样的理由都能找到,但你没做错什么,你就不要跟着那些人一起伤害你自己。”
江颂的身世在那个村子本来就是招人闲话的一件事,他身上的不管什么东西都会被他们拿来说,胎记,长相,身高,脾气秉性,动辄就要猜测到他那位短命又神秘的爹身上,江颂又沉默寡言,实在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所以负面的议论此消彼长。
童渔重重的点头,终于露出笑容来,“江颂,你好会安慰人哦。”
江颂微微偏头:“谁安慰你,你哭得太烦人了而已。”
童渔又靠前了点,“我还能再看一下胎记吗?”
江颂这时候才察觉不好意思一样,紧攥着衣服,“不行!”
他关了灯,催促着:“睡觉。”
童渔在黑暗中瘪瘪嘴:“小气。”
再次平躺着,童渔的手在被窝里摸摸索索,抓到了江颂的手,两只手抓着不让他逃,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童渔满意的闭上眼睛:“江颂,我会对你好的,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能离开我,知道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听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江颂才慢慢转过头,他的眼睛已经能适应黑暗,黑暗中,他能看到童渔模糊的侧脸。
-
隔天,江颂醒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童渔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他书桌前画画。
江颂穿了衣服下床,走过去:“你在画什么?”
“胎记。”童渔道,“不画下来我怕自己忘记了,我回去再上色,但我不太确定颜色了。”
他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
江颂护着自己的心口后退一步,童渔讨巧的笑:“我就看一眼,一眼可以吗,昨天的光线也真的太暗了,还是自然光看的最清楚。”
“想都别想。”
“那好吧。”童渔嘟囔着,“反正以后肯定有机会。”
童渔把画的那张从江颂的草稿本上撕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你要不要?”
江颂伸手要接,童渔又一躲,“才不给你,这个画好后我要留着珍藏。”
江颂又是一脸“完全搞不懂你”的表情。
童渔小心的把纸张叠好,认真的看着江颂说:“谢谢你。”
昨天哭唧唧的小花猫已经完全修整过来,在太阳光下神采奕奕,他昨晚休息的很好,什么梦也没有做,昨晚各种糟糕的念头在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消失。
沈文虹敲敲门看进来,“哎,小鱼什么时候来的?一起吃早餐吧。”
“好呀!”童渔把纸张收好,推着江颂出门去。
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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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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