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赫一毕业就来顺安了。22岁的他其实是迷茫的,从读警校起,他一直是家族里的骄傲。然而越是到后面他越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在毕业后就做出了这令人咋舌的决定,他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小镇,成为一名私家侦探。
他想在这里思考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要去哪里。等到一切的答案都浮现于水面之后,他或许就能豁然开朗了。
也许真的是幸运之神眷顾,他很快,就找了值得献出一生去奋斗的事业。
委托
光赫在小镇边缘的一栋三层洋楼里租了一间小单间,就当作自己事业起步的第一个办公室。房间也就是二十来个平方大小,里面除了光秃秃的白墙以外什么都没有,他还得自己添置家具。
他拿着紧张的预算,买了一张办公桌,两把办公椅。还买了两个文件柜,甚至“斥巨资”加购了两幅油画。不过他算是捡到宝了,那画家当时还籍籍无名,6年之后摇身一变成为最当红的艺术家。他的前期投资算是狠狠大赚一笔。
光赫接着定制了一个铜质铭牌,上面简单几个字“张光赫私家侦探”。他把这份小小的荣誉摆在办工桌的一侧,仿佛自己是个大人物。
结果开张第一天,一个人也没踏进过这个侦探事务所。后知后觉,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宣传过。于是又急匆匆地打印传单,同时又在网上发布信息,但他从来没想过他的这个办公地实在是偏僻,哪儿会有那么多人来呢?他始终相信,好酒不怕巷子深。
大概就这样空守一室一周多之后,一个男人终于踏进他的事务所。当男人进来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张昨天的报纸看着刊登的老掉牙的笑话。他太过于专注以至于都没发现有人进来了。直到那个男人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如梦初醒立马坐端正,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男人穿着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装,在这炎热的夏天实在是有点太过厚重了。男人拎着一个公文包,里面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只能看到他抓着包的把手抓得很紧。男人看起来年纪接近30岁,他的皮肤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加上瘦削的身材,远远看去,真像一个吸血鬼。
“打扰了,请问你是侦探吗?”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光赫一副未经过社会历练的面相,让这个男人有些不确定他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
光赫连忙站起身,邀请男人坐下,然后说:“对的我是,请问有什么委托吗?”
男人没立即坐下,而是问道:“能先问问你哪一年出生的吗?”
光赫知道对方估计看他很年轻,不是很敢相信自己,但决定还是说实话:“我88年的,刚满22岁。不过先生你不用担心,我是专业的,你可以先坐下,跟我说说你的问题。”
男人坐下后,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说道:“张侦探,我这个委托有些复杂,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甚至能帮上我。”
“不用叫我侦探,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先生你贵姓?”光赫将铭牌扶正。
“我姓江,名字叫崎一。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男人道出自己的名字,他抠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有些紧张。
“好的,江先生你不用太紧张。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希望我做些什么,我会尽可能尽我所能帮到你。”光赫看江崎一嘴唇干裂,便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
江崎一接过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的弟弟失踪了,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
光赫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呢?他失踪这件事。”
“上个月。”
光赫拿出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说:“你没有报警吗?”
江崎一回答道:“当然报了,可这就是问题所在。”
光赫从纸页中抬起眼睛,问:“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江崎一吞咽了几下口水,接着说:“我的弟弟,他似乎被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光赫不说话,等着让江崎一继续说下去。
“一个月之前,他都一直存在着。可是就在那一天,我一觉醒来之后,发觉他彻底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中完全找不到他存在的痕迹。身边所有的人都不记得我曾有这样一个双胞胎弟弟,甚至我们的合照,全家福里都没有他的身影。我的手机通讯录,他的电话消失了,而我很清楚我没有删除过。不仅如此,他去询问他入职的地方,他们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在那里工作过。
甚至我去报警,警察告诉我,我根本没有过弟弟。我一度以为我自己疯了,甚至去看了医生,可是我一切都正常。所以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光赫从江崎一的话中提炼出的信息就是一个人不仅人间蒸发,甚至他存在过的一切证据也一同消失了。
光赫问:“那江先生,是什么让你坚信你有这个弟弟呢?毕竟你周遭的人都不曾有过这个人的记忆。”
江崎一似乎早就猜到了光赫的这个问题,于是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有些岁月痕迹的本子。那本子的布制封面已经布满了划痕,甚至还有一点污渍。在本子的右下角写着江崎一三个字,不过看那个字迹充满着稚气,显然是对方年幼时写的。
“这是我的日记本,是我小学的时候的。上面有我弟弟还存在的证据。”江崎一说着,将日记本递给了光赫。
光赫接过了日记本,上面基本上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不过确实能在日记本上看到主人公和自己的弟弟的一些经历。这个弟弟叫做江由二,与江崎一一起度过了整个童年。能看得出江崎一和他的弟弟关系很不错,所以有着许多深刻的记忆。
江崎一看光赫看得十分认真,有些沉不住气,问道:“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说实话,光赫相信江崎一不会说谎,但是他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能够做些什么。毕竟按照对方的说法,这似乎涉及到超自然的事件了。
“我相信你的话,但是目前你给到我的线索我认为不足以让我找到你弟弟。”光赫实话实说,不想给对方太多希望以致于过多把一切寄托在他身上。
“这是我能给到的一切了,这一个月我也很煎熬。我用了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他。他是我的家人,我肯定要竭尽所能去找到他,可是我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在网上看到你有刑侦学一类的专业背景,所以想试试能不能让你帮到我。”江崎一言辞之中都是恳切,让光赫都有点同情起他来。
“好吧,不管如何,我都会尽我全力来帮你的。”光赫不希望自己的第一份委托就直接搞砸,于是还是暗暗发誓要做好这份工作。
江崎一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神色复杂的笑容:“谢谢你。委托费你不用担心,只要能找到他,你随便开价。另外时间上也没有限制,只要你有什么发现,随时告诉我就好。”
光赫抿着嘴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这份委托是否是件正确的事。如果他搞砸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江崎一留下了日记本便离开了,离开前还留下了一大笔委托费,这还只是部分,如果能完成委托,后续还有更丰厚的回报。
光赫拿着日记本继续研究着,思考着应该先从哪里开始入手比较好。他从日记中发现江崎一和江由二在凌风小学就读过,或许从那里开始比较合适。
痕迹
下了一天的暴雨,光赫出门仍还是忘了带一把伞。他只能淋着雨,狼狈地来到凌风小学。他一早就联系了校方,说是自己要做顺安各个学校的校史,想要查一些资料。校方对这种场面活自然是来者不拒,所以他也能很轻松地拿到一些曾经的讯息,或许能在其中能找到江由二的痕迹。
到了教务楼,一个年轻的行政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对方对学校一顿夸,几乎捧成了业界典范的程度。
“张先生可要好好写写我们的学校,我们这所小学,不仅是在顺安,甚至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女人一脸的奉承,穿着高跟鞋挪着小碎步跟在光赫身后。
“我会客观地描述的。”光赫给出一个应付的笑容。
女人点头如捣蒜,指引着他朝前走:“好的好的,校长已经指示我们给你最大的协助,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
“嗯,谢谢。我想先看看咱们学校的往届学生的名单,有详细的资料就更好了。”光赫说。
女人立马答应了请求,但还是问道:“张先生为什么要查我们的往届学生呀?”
“这不是,想看看咱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名人或者大人物,这个写在校史里肯定很有风采。”光赫想了个理由,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
女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在将光赫引导到档案室之后,女人便识相地离开了。接着他开始翻找起江崎一在这所小学的档案记录。
江崎一是80年生人,那么他的就读档案应该是在86~92年这个区间。按照这个线索,光赫开始在对应年份里翻阅学生名单和档案。也就几分钟,他便找到了92届的学生名单。不出所料,名单中只有江崎一的名字,没有江由二。这与日记里记录的内容有矛盾,所以在这个地方应该找不到属于江由二的痕迹。
不过光赫还是拿出江崎一的档案看了一下,档案中有老师对这个孩子的评价。除去一些场面话外,他注意到这么一句话:“孩子文静乖巧,热爱学习,即使下课也仍然保持学习的习惯。”
根据这句话,能推断江崎一在小学阶段应该没什么朋友,毕竟课间时间能沉得住气不去玩的小学生实属难得,一般这样的孩子确实也朋友不多。但是如果是这样,江崎一的性格和日记里又出现了矛盾。
日记里江崎一反而活泼好动,有不少朋友,也热爱运动。反而是江由二的性格更文静一些,平常只爱看书,对人际交往没有很深切的渴望。难道江崎一是双重人格?江由二是他的另一人格,只会在特定的时间出现。但是从日记的叙事视角和很多兄弟之间的相处细节,似乎与这种精神疾病的症状有较大的差异。
抱着许多疑惑,光赫匆匆结束在凌风的调查,准备先回办公室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雨还是很大,等来到事务所,光赫浑身都湿透了。虽然下着雨,然而天气还是十分闷热,所以湿漉漉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形成了一种很难受的触感。光赫走到办公室门前,检查了一下门旁边的邮箱。里面放着一封信封,他走进办公室,用拆信刀拆封信封后,发现里面有一张纸。
他看到各种传单、报纸或书籍上面剪下的字,再用胶水贴在了纸上。明显信的主人不希望有人认出他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拼贴字凑出这样一句话:停止你在调查的一切。
这似乎是一个温柔的警告,只告知要求,未通知后果。这个人并不希望光赫继续调查江崎一的兄弟失踪案,看样子,这件事情确实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接着他发现,信上没有填收信地址,也没有邮票。这意味着,那人是直接来到他的事务所留下的信。
光赫准备先去加深对江崎一的了解,或许真相就在他的身边也说不一定。于是光赫先记录下要问的问题,接着打通了江崎一的电话。
“江先生?现在方便吗?”光赫礼貌地问。
电话另一头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接着是江崎一雾里雾气的声音:“方便的,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我觉得还是要更深入了解一下你的情况,说不定能在这些信息里面找到有用的东西。”光赫拿起笔,准备开始自己的质询。
“好的,你尽管问吧,我尽可能回答。”江崎一似乎很配合。
“你说你弟弟是一个月前失踪的,这件事情发生后你告知了哪些人?”
“我想想,首先肯定是警察,但是没有立案。然后是我的母亲,她告诉我没有弟弟这回事。然后就是我的助理,我拜托她去找的警察。还有医生,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所以去了医院。”江崎一一一列举。
“只有这些吗?”光赫问。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江崎一回答道。
光赫心中产生一种怀疑:江崎一在撒谎,还有他不希望自己知道的人,也了解这件事。不过他暂时不准备拆穿江崎一,继续接下来的问题。
“我想了解一下,你发现弟弟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在医院,我当时刚醒来,然后医院让我找人接我出院。因为我母亲年事已高,所以我首先考虑的是我的弟弟,那时候我发现我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凭记忆输入的电话号码发觉是空号。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情况不对。”
光赫睁大了眼睛,继续问:“你在医院?你生病了吗?”
江崎一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被发现在自己的家里晕倒了,然后被送进了医院,检查之后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
“谁发现你晕倒的?”
“我的助理,她有我的家钥匙。当时她应该是有一些工作上的业务要找我。”
“你有晕倒前发生什么事情的印象吗?”
“我在医院醒来后,发觉丢失了晕倒前一周左右的记忆,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医生说可能是晕倒引发的短期记忆丧失。”
“好吧,你弟弟和你住一起吗?”
“不是,他自己租了一套公寓。但是他失踪之后,我助理去到那套公寓发觉这套公寓一直没有住人。之前还是我拜托助理为我弟弟找的这套公寓。”
光赫快速在纸上记录着,他发现江崎一的助理似乎在他的生活中占据很大一部分,这也许是另一个突破口:“江先生,能允许我之后跟你的助理谈谈吗?”
江崎一犹豫了,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可以,我让她联系你。今晚可以吗?”
“当然!”
光赫等到了傍晚,和江崎一的助理约在了一家咖啡馆。他先到的,于是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等候对方到来。也就在他到达后的几分钟,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穿着米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贴身的西裤。虽然穿着简单,但是她的妆容确实花了很大的功夫,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精神。
女人坐到了光赫的对面,开口问道:“是张先生吗?我是江总的助理。”
眼看人来了,光赫立即放下自己的咖啡杯,对她说:“是的,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一直叫你江先生的助理吧?”
女人轻笑了一声,自我介绍道:“我叫云初翠,叫我小翠就可以了。虽然听起来有点土,但是终究是我的名字。”
光赫眯着眼笑了笑,然后说:“我还是叫云小姐吧。”
“没问题,你随意就好。”云初翠没有阻止光赫。
“很感谢你今天能够来找我,毕竟江先生的案子还是挺棘手的。”光赫搓搓手,叫来了服务生,然后继续问,“你要喝点什么吗?我请客。”
“不用了,我咖啡因过敏。所以我喝水就好。”云初翠示意服务生给她一杯水。
等水端了上来,光赫才继续提问:“云小姐,按照江先生的说法,其实你对于他的这个弟弟应该也是没有印象的。所以他当时忽然说着要找弟弟的时候,你是什么想法?”
云初翠眼睛看向窗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是的,因为我跟着江总也有四五年了,他生活上的很多事我也会负责,比如他母亲的养老院也是我安排的。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有听说过他有过弟弟。他从医院醒来后,忽然嚷着要找弟弟确实吓了我一跳,我一度以为他可能是精神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他看起来十分正常,只不过对于弟弟失踪这件事十分执着。”
“你相信江先生的话吗?”
“我不相信。但是他的生活不是我能评价的,我仍然会为他工作,完成他的需求。也就是说,他要找弟弟,我也会帮他找。说实话,也是我在网上发现你的广告,然后推荐给江总的。”云初翠很诚实,诚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江先生晕倒这件事,你了解多少。他说他丧失了将近一周的记忆。”
“上个月我发现江总倒在他的家里,当时我正准备把当天的会议记录交给他。好在他没有什么大碍,医生也说可能就是低血糖或者睡眠不足。不过也正常,那段时间他确实没怎么睡也不怎么吃东西,毕竟工作之外,他还得处理那些灵媒的事。”
云初翠的最后一句话忽然击中了光赫,他连忙问道:“灵媒?”
“江总没告诉你吗?”云初翠也很疑惑,“可能是他忘了,或者觉得这事儿不太重要。他在晕倒前的几天,进行了一场驱魔。”
光赫没想到江崎一竟然没有提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他忘了还是故意隐瞒:“能说说详细的情况吗?毕竟驱魔这事还是挺奇特的,一般人也不会找人驱魔。”
“我其实对整件事也不太了解。这件事江总一直没有提过,甚至是自己找的人来驱魔,并没有通过我。我只大概知道江总驱魔的时间,但是过程和原因我并不清楚。”云初翠一脸无奈,对于自己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感到一丝愧疚。
“好吧,没关系,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光赫对于线索断掉有些失落,于是转移了一个话题,“江先生口中他弟弟住的公寓,你知道在哪里吗?”
云初翠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记得,之前江总拉着我去那个公寓来着。我把地址写给你。”说着,她拿出纸和笔开始写起来,“但是,那套公寓并没有人住,你要去那儿干嘛?”
“只是想着碰碰运气而已。”光赫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帮我问问江先生是找的哪位人士驱的魔,我想去了解一下情况。不过不要说是我问的。”
“当然,我会帮你的。”云初翠点点头,“可能江总会比较介意我过问他的私事,但是我尽力。”
“谢谢,我大概就这些问题了。云小姐如果有什么疑惑也可以直接问我,我也会知无不言。”光赫将身体靠在座椅上,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我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就先离开了。你拜托我的事我会去做的,之后还有任何问题的话也欢迎随时问我。”云初翠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站起了身,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光赫倒是不着急,今晚已经没有别的事要做了。现在他准备先享受一下咖啡和不需要思虑的时刻。
光赫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他用钥匙打开门之后,还没来得及开灯,便看到一个身影从客厅一闪而过,往厨房的方向去了。他瞬间转换为防备姿态,如果是一般的毛贼或是强盗,他在警校学过的搏击和格斗还是能应付的。
他拿起放在玄关的长柄伞作为武器,慢慢地往厨房挪动。为了不惊动厨房里的人,他尽可能放慢脚步。同时他也能听到从厨房中传来的奇怪的声响。这是一种类似于咀嚼东西的声音,同时对方似乎被噎住了,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等到了厨房,光赫通过窗外的微弱月光,勉强看到一个男人正蹲在水池下方。男人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到对方的脸。那个男人也专注着做着什么事,两只手在脸处拨弄着什么。
忽然,男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慢慢地将身子转过来。光赫看到,那个男人与江崎一长得一模一样。而此刻,那个男人嘴里塞满了乌黑的长发,数量之多以至于将他的嘴撑得很大。男人不断拉扯着头发,试图从他的嘴中拉出来。接着光赫注意到,那男人没有眼睛,眼部只有两个黑黝黝的空洞,仿佛要将人吸入一般。他的鼻孔不断往外涌出鲜血,这些血沾到头发上,然后又转移到他的手上,鲜红一片。看到光赫之后,男人站了起来。他口中发出不断的呜咽声,似乎是想说什么。
光赫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马上打开了厨房的灯。灯亮的一瞬间,那个男人立马消失了,他原本站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光赫思考着刚才的景象,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怎么会看到一个和江崎一长得一样的人呢?但是在自己心中,他觉得刚才看到的人,就是江由二。
阻碍
光赫准备去江由二的公寓看看,他按照云初翠给他的地址,来到了公寓楼下。但到了地方他才想起来,这套公寓根本没有出租出去,他也没有途径能够进去。这栋楼似乎也是比较高级的公寓,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进去的。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了过来,对他说:“是张光赫先生吗?”
光赫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带着满脸疑问应了答。
女人拿着一张表格,说:“我姓葛,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刚才收到通知说您预约了要来看我们这栋楼的801号房对吗?”
江由二的公寓就是801,但是光赫从来没有预约过,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很明显有人通过某种关系帮了他,是谁呢?难道是江崎一?
不过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决定将计就计:“是的,还麻烦你带我去一趟。”
葛小姐露出一个职业微笑:“好的,张先生跟我来。”
二人直接来到了八楼,葛小姐输入了密码,打开了801号的门。当光赫走进去时,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他心中还是惊叹了一番。
果然是高级公寓,与自己租的老破小完全不同。公寓一进入便是一个阔气的玄关,黑色的木质栏杆和白得发亮的墙壁衬托出一种高级感。樱桃木的鞋架透出一种油润的深红色。再往里面一走就是大得离谱的客厅,一整套布艺的沙发摆在中间,下面放着亚麻的手工编织地毯。侧边是一整面的落地窗,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不远处的湖景。客厅旁便是开放式的厨房,里面装配了见过的没见过的炊具和厨具,完全是烹饪爱好者的天堂。餐厅旁还有一道拱门,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摆放着各种健身器材。这套公寓是复式结构,往楼上走就是公寓的几间卧室。
光赫算是大开了眼界,不过他快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毕竟自己是来调查的。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葛小姐还站在公寓门外。
“张先生您可以随意游览这间公寓,我会在门外等您。如果说对那些地方有疑问的话,我也会随时为你解答。”葛小姐的话术十分客气,也带着一丝疏远。
光赫便开始在公寓里到处走动,他发现公寓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是也能感觉到很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了。这里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每个地方也都没有关于江由二的线索。
光赫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这里就像凌风小学一样,没有可以推进的地方。或许是有些失落,光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而走到透明的玻璃处他才发现,和他差不多高的地方,上面有一些小黑点。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他很快就察觉出这是干涸的血迹。应该是喷溅到玻璃上后,有人专门擦过,然而可能是时间很紧,没有全部处理干净。
看样子在前一段时间,这个公寓里发生了什么事。光赫慢慢后退几步,脚碰到了厚重的地毯,差点摔倒。他往地上看去,发觉稍稍移位的地毯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被盖住了。他望向门外,葛小姐站在那里,不过她应该看不到这里。
于是光赫将整个地毯掀开,而地毯下的景象深深震惊了他。
地毯之下那块木地板上,用黑色的颜料画了一个法阵。法阵是圆形的,直径约两米,最外围的圆环画着一些神秘的符号,往内一圈也是看不懂的字符,再往内是一个六芒星。六芒星中间画着向外发射的线条。法阵四周有已经干掉的蜡油,之前应该摆放过黑色蜡烛。
光赫跪了下来,仔细看着这个法阵。法阵内被撒过一些粉末,不过具体是什么成分不进行专业的分析的话应该无法知晓。而法阵的最中央,也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光赫拿出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对着法阵开始进行拍摄。等一切弄完,他将地毯复原,让一切看起来和之前一样。
光赫又上了楼,然后开始检查起各个卧室。两个次卧都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摆设布局都是标准的卧室样板。接着最后一个房间是主卧,如果说这是江由二的公寓的话,那么这就是他会住的房间。
光赫走了进去,果然是没人住的样子。一侧的书架空置着,仔细看还有薄薄一层灰尘。而床也是铺着最简单的白色床单,没有任何江由二的气息。但是不知道为何,光赫还是下意识地在床的旁边趴了下来,掀起了床单。而正是这个动作,他才发现,床单下的床垫一侧竟然也用黑色颜料画着一些符号。这些符号与刚才客厅的法阵有些相似,他也立即拍了下来。
接着光赫将枕头拿开,发现枕头下是一个小小的布包。他拿起包,打开绑着的绳子,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灰紫色的粉末。粉末中透露着一股异样的香味,粉末被磨得很细致,完全看不出成分是什么。他可以确定这不是香包,而是和那些法阵是一类的东西。他将布包装进了口袋,走出了卧室。
结束了公寓的调查,光赫便离开了。他骑着自己买的摩托,在路上行驶着。他猜测在那套公寓里或许进行过什么仪式。虽然他还不能确定仪式的具体作用,也不清楚是谁做的,但是这个仪式很有可能和江由二从这个世界完全被抹去又很紧密的关系。
他将车停在事务所楼下的巷子里,准备回到办公室。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巷子,便看到几个人围了上来。这几人人高马大,长得也有些凶神恶煞,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根棍子。显然这些人不怀好意,他们越靠越近,光赫只能不断后退。
“老哥们,我想我应该没招惹过你们吧。”光赫还算冷静。
几人中看起来算是头目的人说道:“我们也是拿钱办事。老板说了,你在干涉一些不该干涉的事,所以该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
光赫知道如果和这些人真的有了冲突,就算打得过他们,自己也绝对不会全身而退,肯定要挂彩。所以他决定先和这些人沟通一下:“你们要这样想,就算我们打起来了,总得有人受伤。而且事情闹大了,说不定还会招来警察,你们也不想在警察局过夜吧。不管派你们来的是谁,我们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头目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谁跟你商量!”接着他示意身旁的几个混混,“给我上!”
接着这几人便一拥而上,操着棍子就向光赫劈来。光赫先是躲过一个人的棍击,然后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然而第二个人也将棍子砸了下来,他只能抬手挡住,被狠狠地击中后,只能连连后退。
光赫握住受伤的手,仔细盯着一个混混的动作。在对方攻击时,他快速闪避,并用好的那只手一拳揍到对方脸上。眼看两个小弟倒下,那个头目也冲了上来。连续几次挥击光赫都勉强闪开,但是也快吃不消了。
而这时一阵摩托的轰鸣从巷子口传来,一个穿着棕色皮夹克和紧身裤的人从摩托车下来。看身形应该是一个女人,不过她戴着摩托车头盔,看不见她的脸。她下车后快步向众人走来,同时从身后拿出一根甩棍。
正当那几个混混还没搞清楚状况时,那个戴着头盔的女人便将甩棍打向其中一人。那人吃痛惨叫着倒下,将其他几个人惊在原地。光赫趁这个时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挟持住一个混混,两拳打下去后,夺过了他手上的棍子。
这些人看到前后都有敌人,便分散开来对付对方。那个女人动作十分矫捷,闪转腾挪之间还能抽空攻击,三下五除二便打倒两人。光赫也不甘示弱,需要应对的敌人少了,他开始施展拳脚同时运用着武器,把好几个人打得抱头鼠窜。
这些混混看到打不过二人,于是丢盔卸甲,灰溜溜地逃走了。直到这时,光赫的紧张感才稍微舒缓一些。他感觉太阳穴有股热流经过,轻轻抹了一下发觉自己流血了。而那个女人看到那些人走后,走向了光赫。
光赫不知道来者的身份,不信任感让他叫住对方:“停下,不要再靠近了。”
于是女人停了下来,看着光赫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帮了我,谢谢。”光赫认真地道了谢,“不过你是谁?”
这个女人并没有摘下头盔的意思,透过头盔只能听到她沉闷的声音:“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你现在很危险。你涉足了顺安最黑暗的秘密,他们还会来的。”
光赫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委托竟然要面对那么大的风险,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怎么犹豫就接了下来。
“那些人是拿钱办事,我也是。所以我还是会继续调查下去,你也要阻止我吗?”光赫拿出手巾擦去头上的血液,想着得赶紧回到办公室进行包扎。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或许你做的事真的能改变什么。我只是给你一个提醒,毕竟今天你能进入那个公寓还得感谢我呢。”女人一边说,一边骑上摩托,“祝你好运吧,别随随便便就被杀了。”说完,女人风驰电掣般离开了。
光赫赶紧上楼来到自己的事务所,给自己处理了伤口。那个头盔女看样子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时掌握他的动向,还能在危急时刻救他一命。顺安现在似乎有两股势力,一股威胁着他,让他放弃调查,而那个头盔女的背后的势力则希望他能查明一切。
他不是一个轻易就说放弃的人,而且现在他不仅仅是因为委托所以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也真的想知道这个小镇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他想起今天拍的那些照片,立即将其导入到了电脑里。他在屏幕前仔细地看着这些字符,还是不知道到底其中的含义是什么。不过他有顺安学院语言学教授聂子实的联系方式,对方教语素与符号学,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光赫赶紧联系了聂子实教授,对方很热情地表示愿意帮忙。于是他将照片传送给了对方,就等着最终的结果了。
刚和教授联系结束,光赫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云初翠的来电。他立即接了起来。
“张先生,现在方便吗?”云初翠的声音传来,听上去似乎在故意压低声音。
“方便的,有什么事吗?”
“昨天你让我找一找帮江总驱魔的人是谁,我找到了。”
光赫有些兴奋,没想到云初翠这么有效率:“太好了,你问的江先生吗?”
“实际上,江先生对于驱魔这件事没有印象了,似乎是之前晕倒的时候把这段记忆也丢失了。但是我通过江总的来访记录找到了一个特殊的人,这人填的身份信息除了电话都是假的。不过我通过电话查到了这是一个网站的联系电话,这个网站似乎提供一些特殊服务,我看到有人在上面寻求占卜或者驱魔的委托。我估计江总也是在这个网站找的人,我把网址发给你。”
“谢谢,你真的帮了我大忙。”光赫接收了云初翠发来的信息,道了谢。
“不用客气,不过你要小心一些,这个网站我觉得有些奇怪。”云初翠的口气中带着一些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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