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帕

第二日,随心在灯花山上课打谱,日子平淡朴素又有点无聊,又很宁静,就珍惜现在的时光吧。下午正照常下山去附近荒山自己下棋。

偶然遇见了宋明修,轻柔的蓝衫使他显得修长笔挺,身姿结实,简洁干练,腰带衔玉,香囊荷包简单自然没有过多的绣制,发带微微飘动,挺拔起身姿。他仿佛没有看见随心,走在随心前面,正要上山去。

随心悄悄溜在宋明修身后,打算吓一吓他,正要拍他的肩,忽觉不妥。就在身后喊了句:“宋兄。”

宋明修转过身来,脸上没有变化,背着手:“随心姑娘。”似有些口干。

“您怎么来了?”随心退了一步问。

“我来找严夫子求一本棋谱。”

“哦,那你去吧,我先走了。”随心只想打个招呼就走。

“我不认识路。”宋明修立马拦住说,“你方便吗?”

随心看了看天色,“好吧,反正不急,我带你去吧。”与宋明修隔了一些,带着宋明修往前走。

“你去求什么棋谱,要这么大老远跑过来?”随心一步一步迈着青翠的石阶。

夏天的灯花山漫山遍野生长出小巧的花朵,红红的、橘橘的、黄黄的,藏在各处草丛里,一点一点绽放盛开。

“《媪妇谱》。”宋明修低着头走路。

“它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嗯,正是如此,所以严夫子不知从何处找到这本,特别想来瞻仰。”

“哦。”

“你,你叫我宋明修就好,不用叫宋兄。”宋明修稍低头说。

“好的,那你就叫我随心就好,别加姑娘,也别扭。”随心继续往前走说。

“嗯...宋兄听起来也有点别扭。”

“那不如叫宋公子怎么样?”叫宋明修好像也不太好。

“别,上次那个黄鼠狼精叫得我难受,别,你还是叫宋明修吧。”宋明修好像真的别扭了起来,一阵恶心。

“好吧,宋明修。”

“好的,随心。”

嘿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路上遇到许许多多的学子。

“宋兄。”

行礼。

“宋兄。”

行礼。

“宋兄。”

行礼。

好不容易走到了严夫子休息处,正待敲门,严夫子的大弟子徐矩正出门来。

“宋兄。”行礼。

“徐兄。”行礼。

“宋兄今日怎么来了?”徐矩扶着篱笆门,请着两位进来。

“想向严夫子求棋谱。”宋明修站在篱笆外不动。

“真不巧,夫子前几日就外出云游去了。”徐矩便在门口和他聊了起来,偶尔两眼瞥过随心。

随心看着药圃里的药草,嘿嘿。

“那叨扰了。先告辞。”宋明修淡然道。

“不进来喝杯茶吗?我们下一盘吧。”徐矩很是想和宋明修下一盘棋,和他下棋如沐春风,每一局棋都有拂过碧天白云的长进。

“不了,还有朋友。”宋明修悄悄看过随心一眼,她盯着哪儿呢?这么入神。

徐矩看了随心,随心行了礼,徐矩回礼。

“好吧,那慢走,下次再约。”

“告辞。”

徐矩在爬满青藤的篱笆外目送着两人离开,随心和宋明修在灯花山上又走了会儿。

“你现在要下山吗?”随心问道。我要下棋去了啊。

“你要去哪里?”

“我要下棋去了。”

“你很喜欢下棋吗?”

“呃...因为身边人的原因,略感兴趣。”随心微微笑道。

两人往山下走去。

“再会。”

“再会。”

随心和宋明修在山下分别。一人往城里走去,一人往荒山走去。

宋明修骑马回城里,心情沉重。等在城门外天已经黑了。却有一阵熟悉的烟味儿。

“公子!”

宋明修听这声音,来找死了,执剑以待来人。

“公子真是的,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黄鼠狼精又出现了,还是那个轻薄样。

宋明修不过多废话,身姿如雷霆闪电般向黄鼠狼精攻击过去。两人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似有些甜甜蜜蜜之象,但宋明修已不再恼怒过度,冷静深思,寻找破绽。但对方显然是个狡猾之人,攻防有度,也不急着进攻,似在玩耍。没有破绽,那就给他创造破绽。宋明修一把抓过黄鼠狼精,黄鼠狼精没来得及防备,这力气实在太大了,竟一甩就把他甩到了地下,翻滚了几圈,宋明修趁机举剑比在黄鼠狼精脖子前。浓雾渐渐袭来,但宋明修只顾着专心在狡猾的黄鼠狼精身上。

“公子好生粗鲁。”黄鼠狼精也趁势坐在地上,抬头撒娇,看着宋明修说。

“闭嘴,你怎么出来的?”宋明修正肃呵斥。

“公子你要我闭嘴,那我怎么告诉你呢。嗯~”

宋明修怒目把剑逼近黄鼠狼精的脖子,似暗暗杀出红痕。

“公子别气,别气,气坏了我会心疼的,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是凭我自己本事出来的。”黄鼠狼精也不躲,神色自然,宛宛而笑。“公子还想问什么吗,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宋明修正要恼,忽然眼睛一闪。黄鼠狼精趁机逃入迷雾中不见踪影。

“公子还是太水嫩了些。”遥遥声音传来。

宋明修恼怒,却又不得已,用力收了剑,剑划过剑鞘,声音悠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礼之辈!正待往城里走,不好!随心!

宋明修往回快跑,三步并两步,轻功急使,凌空微步。

随心正在分析棋局,月光正好,烛光明澄,棋子清脆,水声哗啦,良辰美景,但并不是乐事...随心正头疼着,这棋怎么下在这儿?天哪,这怎么破!还有几天就要继续比赛了,就这状态得死透了。烦死了。一想到烦死了,就不禁起身,想横扫棋桌,又不能,哎呦,来个人或者妖给我出出气吧,周逸瑾你走得也太早了吧,怨天哀地。

这时,远远感觉到有人来了。

嚯!来的真及时,随心窃喜,正欲向来人过两招。结果发现是宋明修,及时收住了手。

“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两人同时开口,话语相叠。

“你先说。”随心紧接抬手请他说。

宋明修顿了顿,说道:“我又遇见那个黄鼠狼精了,你没事吧?”

“没事儿。”

“那你刚刚怎么出手,真没事吗?”宋明修看着她,检查着周围的情况。

“真没事儿,我那是下棋下久了,身体乏了,练练,练练。来,坐下吧。”

宋明修又环顾了一下周围,见没什么异常,才跪坐下。

随心见宋明修跪坐了,便也跪坐了起来,又给宋明修倒了茶水。

“看来他并没有来,是我多心了。”

“我在这待了许久,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气味儿,应该是没有来。这哪有多不多心,这叫做谨慎。”

宋明修轻轻笑起,品尝着粗茶。

“黄鼠狼精最爱抽烟,身上总有烟味儿,修为越高烟味儿越重,要么是小妖,要么没来。”随心又移了移棋盘,给宋明修那边留多了点位置。“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刚刚出城门的时候。”

“看来他真是很喜欢你啊。”随心打趣道。

宋明修似有不快,随心也不再说下去。

“我问过其他人,他们说都没有见过黄鼠狼精就昏迷,得了癔症,一醒来只看见了我,竟半点都没有察觉。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随心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嗯,我查看他们时发现都有伤口,不知是不是黄鼠狼精弄的。那浓雾夹杂着黄毒,虽然你们早早屏息,但它是通过伤口进入人体的。你好像没伤口,所以黄鼠狼精才亲自出来对付你的。”

“他们是在机关迷阵受的伤。”

“那这黄鼠狼挺会算计的。”

“还有吗?”宋明修还是心存疑惑,自己为什么打不过黄鼠狼精,为什么都被轻松躲过。

随心好像看出他心中疑惑,收着棋子,“黄鼠狼精对待心智正直坚硬的人是没有办法使用癔术的,所以他就只好先扰乱你的心神,通过调戏...戏弄你,让你恼怒,在这种情况下你出的招会有点急躁,他又通过让你感觉轻盈躲过,更加愤怒,这时如果完全中了他的计,你就会在这浅浅迷雾烟味中,渐渐失了招数,最后陷入癔想。”随心专心讲着,突然背后草里一阵细簌,一只小黄鼠狼跳上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了随心的手,满嘴鲜血,随心好疼好痛,条件反射般急忙甩手,小黄鼠狼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宋明修也听得专心,只见一只黑影闪入,身上透出鲜血,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随心一阵喊疼,只见随心手上鲜血四溢,才反应过来,正要去抓,却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叫你耍我,哈哈哈哈,终于被我扳回一局了吧。”黄鼠狼精声音悠扬地从空中传来。“还有不要老是黄鼠狼精黄鼠狼精得叫我,难听死了,叫我慕容公子。公子再见,哈哈哈哈。”

随心心里一阵好笑,慕容公子,笑死我了,真好意思,这么帅的名字真好意思自称。嘶,疼。

宋明修听得声音传来,脸上严肃了起来,拉看过随心的手,眉头一皱。又见那黄鼠狼精并没有下毒便从胸前急掏出药,洒了上去,这又惹得随心一阵疼痛,掏出帕子,包扎了起来。

随心见他用帕子包扎,忙挣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有棉布。”

但宋明修力气极大,没挣开,还拉过去了。“不包扎,不会好的,等会伤口化脓了,就更麻烦了,疼的更久了。”

“别别别,别用手帕,我有棉布。”

但随心边这样说,宋明修手上仍然继续拿着手帕包扎。随心见已经包上了,沾上了血迹,只得放弃。

“那我晚点洗干净了还给你。”

“没事。”

“那我重新给你买一条新的吧。”

“不用了。”宋明修包好了,包得很整齐精致,

不过全包住了,只留出四指尖,明明伤口只有虎口处。“多谢了。”

“无妨,这个药很好用,每天换一遍,别沾水,也别用力,只因伤口很大,三五天才可以结痂,十来天就完全好了,与原状无异。”宋明修把白瓷葫芦瓶递给随心。

随心接过,“多谢。”

“无妨...我怎么从没有看见你用过手帕?”

随心正仔细观察着被包扎的伤口,“哦,我觉得太麻烦了,要经常洗,还要准备那么多个,难得洗,就没有。”

宋明修明白了说道:“这个手帕你换完之后就丢掉吧。”

“这怎么行呢,我到时候会还给你的。”很贵重的吧?

“不用了。”宋明修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你最近小心点,暂时别到这里来了,我明天来收拾他,现在回去吧。”

“他应该不会来了,而且他没下毒,只是报复我戏弄他的仇,报完了差不多就走了。”

“嗯?”

“我说给他下毒是骗他的,那是我骗他弄的黑白棋子粉尘。”

宋明修轻轻一笑:“原来如此。”手上收拾起了随心的棋桌。

“我来吧我来吧。”随心上手收拾。宋明修快她一步收拾完东西。

“走吧。”宋明修秉着烛台示意在随心前。

“我有灯笼,在乾坤袋里面。”随心用左手掏出乾坤袋,但不方便拿。

宋明修接过,帮随心拿着乾坤袋,随心便伸手去找,掏出了荷花灯。宋明修点燃,举着灯在前面照路,随心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遇到些险路,宋明修把手递向随心。

“倒也不必,我走惯了,你还是给自己照着,你前面都暗着的。哦,我忘了我还有其他灯笼。等等啊。”随心正要拿乾坤袋,宋明修却开口说,“小心,月光正好,走吧。”只好继续往前走。

“我就说你们俩个在偷情吧,难怪公子不喜欢我。”又是那黄鼠狼精。

宋明修执剑打算去追。

随心拦住开口就说:“慕容公子,怎么这么喜欢做梁上君子?有话直说吧。”

......“我迷路了,你们知道去杭州怎么走吗?”声音弱了下来。

随心指了指路。

“好的,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哈哈。”带着悠扬的声音走了。

“他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宋明修接着提起灯笼。

“没事没事。”

“你...”算了。随心的手还搭着宋明修手上。

六月的夜晚,天空清澈,月光明洁,蝉鸣阵阵,若有微风吹来仿若清泉一般,凉爽至极。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间,小路上铺满了碎石,杂草在周围一茬一茬地冒出。

“你倒是把这里处理得方便,只是这山好像没有清理过妖物,我下次来带些东西来清理。”

“不用了。”

随心今天拒绝了宋明修那么多次,突然感觉阵阵凉意,只见宋明修冷漠不言,只一个劲地往前走。解释道:“这山中的小精小怪不伤人的,也打不过我,我来这里本来就是占了它们的地盘,别去处理它们了。”见宋明修还是冷淡,便又接着说:“但是还是有一点不方便,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看见宋明修的脸色舒缓了些,随心才接着说下去。

“啊,这,是这,这,哦,我有一局棋不太明白,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解解惑?”随心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想到。

“你说吧。”

随心便把刚刚那盘棋的不懂之处说了起来,宋明修听了,边走边思考,一会儿便开始与随心分析,分析得细致严谨,不禁令人钦佩。

“多谢,听你一说我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多谢。”

“不必多谢,应该的。我还要多谢你在测验上帮我。”

“没有没有,我并未做什么,只是爱说话而已。”

“如若不是你,我就着了黄鼠狼精的道了。”

“没有没有,好了,好了,别再谢来谢去了,有点麻烦。”随心忍不住打破了这局面,最讨厌的麻烦事又遇上了。“我快到了,这天色也晚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嗯,再会。”

“再会。”

随心走回灯花山,山上一路放置的有石柱,柱里点灯,暖暖的,照亮着鹅暖石子路。

这宋明修是谦谦公子,这些言行举止虽合乎礼仪,但未免令人感觉太过亲近了些。又看见了手上包着的手绢,藏青色的丝织手绢,绣着修长的竹子,点点血珠透过,包裹得紧紧的,动也动不得。人是好人,也是周逸瑾的好友,与他也没有什么过节,能当个朋友,但是这也太快了些或者说这近得有些奇怪。随心不是懵懂的少女,也能揣摩些,他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虽然自己有过一些,但是最近不打算有,也不打算和他,那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掐掉这个苗头,不,还是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苗头。

宋明修正走回家中,路上拿剑走着,走路生风,步步轻快。偶然间遇见了随心,还知道她没走,就在灯花山上,在那里学棋,肯定能待很久。还回想了自己今天与她说的话,想着想着,越想走得越快,想着想着,就走得慢些,开始担忧,今天说的话太多了,尤其是后面,说得太奇怪了,与平常完全不一样,不会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吧。不行,下次自己要注意点。那个黄鼠狼精太可恶了,居然伤人,下次再遇见他,定要将他缉拿归案。糟了,黄鼠狼精跑了,明天要告诉夫子,免得危祸人间。以后也不用叫随心姑娘了,以后只要叫随心,和...一样。她受伤了,再去看看有什么更好的药,能更快地恢复如初......

六月刚刚开始,天气渐渐炎热。晴天的时候艳阳高照,炎炎烈日。雨天的时候就是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干脆利落。蝉鸣开始一阵阵鸣叫了起来,荷花静静绽放,星星一颗一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万千流萤般闪烁。山上一片茂密,清泉更显清凉,叮叮咚咚,哗哗啦啦。

随心比完赛躺在榻上休息。灯花山取城外偏僻之地,棋院学子又多沉默寡言,自然异常寂静。炎炎夏日,打开窗户,享受着微风,风铃清脆,薄薄盖上一层在肚子上午枕,抱着如意,真是惬意极了,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不过半个时辰,轻轻睡起,躺在榻上,睁开眼睛,但不想动弹,只得发呆,挣扎了半天,只撑了手,看着窗上放的文松,提起水壶,给它浇水,一圈两圈。好半会儿,终于起来了,撑了好大个懒腰,打了两个哈欠,身子松快了些,正当正午,天朗气清,明亮耀眼,屋里亮堂堂的。随心打起了水,打水时才意识到右手不方便,只好小心捻起抹布,左手扭干,擦拭桌椅,清扫屋内,该晒的晒,该扔的扔,来了个全方位的大扫除。收拾完后,不过才一个时辰,又打起了拳练起了剑,练得一身汗之后,全身都舒服了,这个时候泡泡澡,再放些瓜果在旁边,简直了!就是准备这些,容易消磨到美好的享受。算了,先吃苦后享甜,会更甜,干吧。边泡澡享受着清凉,边吃果享受着清甜,悠哉游哉,脚拨着水底的如意,明天端午,又有假期又有热闹,顺便买些红枣、山药回来煲汤,哎,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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