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变故吓了冬芸一跳，连忙去请大夫。

按理来说今早林栖羽要和小侯爷一起去给侯爷夫人敬茶。

但突然出了这一档子事，林栖羽也不好把人撂下。

便叫七满去与侯爷请示，自己留下来照看沈执舟。

林栖羽蹲下想扶人起来，可扶了半天都扶不起来。

这小侯爷就像根大理石柱一样，又重又滑，这头刚抬起来，就从另一头滑出去。

林栖羽折腾出汗来，也才把人从门口滑到桌子那儿，中途还要站直身叉腰喘息休息一阵。

他这副身体的体质实在是太差了，完全赶不上他以前的。

定远侯和高氏两位长辈等在前厅，刘嬷嬷在一旁端着漆盘。

新人迟迟不来奉茶，定远侯渐渐没了耐性。

江正真掌心往桌案上一拍，“不成体统！”

高氏陪着笑，“侯爷息怒，这两个孩子许是昨儿个折腾地晚了，毕竟是新婚……”

定远侯拢共有一妻三妾，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一个生不出来。

江晏是侯府嫡长子，却不学无术，朝廷的封号迟迟下不来，这家伙又无心学习，入翰林、登六部是不可能了，江正真对这个儿子甚是失望。

如今定远侯从战场上退下来，只能一门心思地期待着这个嫡子谈门好亲事，能在朝廷上说几句话，稳固一下江家的地位。

可哪成想最后告诉他他这唯一的儿子好男风！

江正真琢磨想再生个儿子，可一年过去，这几位夫人的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世子的位置一直空着，定远侯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束手无策，连带着也不给几位夫人好脸色看。

“快日上三竿了！再晚一点儿都快下朝了！一个个不思进取也就罢了，”江正真吼得唾沫横飞，“如此不懂规矩，还娶回来个男妻！”

句句都是江家就要无后了的意思，连江晏、林栖羽和高柔一并骂了。

桌子被他拍得喀拉喀拉响，疑似要散架。

江正真好些时日不讲这么长一段话，讲起来便是没完。

“都说了别让他出门别让他出门，出门必要惹是生非，竟然还让他跑去找太子！”

江正真说得太快，一口气喘不上来，高柔觑着他的眼色及时递上茶。

“这下好了，不仅好男风的事叫人知道了，连联姻都不成。”

江正真急得甚至都没撇茶沫，囫囵个一口喝完。

“你以为这和亲有什么好？真的好皇上怎么不叫他儿子娶？也便是现在修生养息，大周和西域都打不动，等到时候真的乱了反了，咱们家就是通敌叛国！”

江正真狠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有几个脑袋够掉？被太子做了局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放心叫你职掌中馈？”

高柔惊了下，温言提醒道：“侯爷小心隔墙有耳。”

然后也不辩驳，顺承地背了错，“这事是妾身疏忽，日后一定好好看管小晏，侯爷别因此气坏了身子，和亲的事……和亲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江正真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声音大了，若是叫有心之人听去恐怕更是怀疑他们有异心，没继续回高氏的话。

这会儿七满过来，垂首向两位请安。

高柔从侯爷手里接回茶盏，搁到桌上，刘嬷嬷有眼力见地给收走了。

高柔瞧了眼江正真，侯爷还在气头上，撇过脸不打算看七满和马上要来的儿子儿媳。

“嗨哟，怎么才来，”高柔攥着帕子，“侯爷等这碗茶可等久了。”

七满规规矩矩地将事情原委说一遍，江正真这才分了个眼神给她。

“你是林栖羽带来的陪嫁？”

“回侯爷，正是。”

七满从小便跟着林栖羽，林栖羽这次本不想带她来，怕她受委屈，但她还是偷偷跟来了，半路才被林栖羽发现。

七满向来聪慧，在路上和林栖羽一同学了大周的礼仪，举止言行叫人挑不出错。

江正真面色稍微缓和，冷冷“嗯”了声，一甩袖子，离开了前厅。

高氏转了一下手上的翡翠镯子，叫上刘嬷嬷去看儿子。

原主过去日日圈在小屋子里，没机会运动，吃的营养也跟不上，身体虚得不行。

好容易将江晏拖到床上去，林栖羽呼吸微乱，快速调整一番，还是出了一身的虚汗，刚准备抬手抚一下额头，就被急匆匆赶过来的侯夫人扯到一边去。

高氏瞥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长子，掩着唇扑到人身上，“晏儿，这是怎么了？”

她第一时间朝江晏的鼻尖探过去，见还有呼吸，松了口气，再去摸他的额头。

“怎生如此烫？”

高柔抽出帕子，站起身。

林栖羽垂眸，看见她的手正半掩在袍袖下擦拭刚挨了江晏的那只手。

呵，看来也没多爱。

“冬芸已经去请了大夫了。”林栖羽插话。

但侯夫人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问林栖羽：

“你是如何看顾小侯爷的？”

他是和亲来的，又不是来做小厮的，自然受不得这个气。

“许是小侯爷昨晚过于受累，还没有及时清理罢，这确是栖羽的错，还请夫人恕罪，下次栖羽定会好好伺候小侯爷。”

林栖羽重重咬了“好好”两个字。

她们都是过来人，高柔怎会不知林栖羽说的是什么意思，怔愣一刻，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她的确没怎么教养过江晏，这些活计都是交给下面嬷嬷去做的。高柔犹豫，是不是真该好好同儿子说教说教，喜欢男人这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

他怎的也不能是下面那个啊。

高柔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又无法反驳，将右手的佛珠取下来，双手合十朝空中拜了拜。

念叨了几句类似“保佑长子早日痊愈”之类的话。

林栖羽盯了她一会儿，有这拜神的时间不如好好找人看看脑子。

他突然有点儿同情江晏，估计他脑子不好也是一脉相承，索性江晏不体弱多病，不然就这看病全靠求佛的，估计早夭折了。

相比之下冬芸实在是靠谱多了。

大夫探完江晏的脉，说：“小侯爷这是受了凉，风寒发热，并无大碍，”老头把药房拿给冬芸，“按这个方子抓药，小侯爷身体底子好，这药吃上，两日内便会有起色。”

高柔却抓着风寒这件事不放，等冬芸和七满一起送大夫出去，对着林栖羽质问：

“这屋里常日生着火炉，整个侯府就这儿最暖和，晏儿怎么可能染上风寒？而且这些年都平安无事，怎么偏就今日出了事？”

林栖羽又怎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就是定准了江晏的病和他有关。

高柔下了最后通牒，叫林栖羽去跪祠堂。

林栖羽被左右两个嬷嬷粗鲁地钳着，挣都挣不开，而且他刚费了力气，也懒得再动，总之是要过去的，被架过去还省些力气。

林栖羽被推进昏暗的祠堂，连着往前踉跄几步，直接摔在跪垫上。

这么经典的剧情也是叫他演上了。

光线逐渐变弱，两扇门毫不留情地在他身后关上，然后就是窸窸窣窣上锁的声音。

林栖羽抬头扫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牌位。

要跪倒江晏清醒……

他一边想着最好永远也别醒过来，一边想着要江晏快点醒，最好不要拖到落日之后。

跪祠堂实在是个无聊又累的差事。

林栖羽只得把自己那些少得可怜的科考知识拉出来溜几圈，反复在地上划拉着字。

江晏很争气，当日傍晚便退了烧，醒来就问林栖羽在哪儿。

七满和冬芸一个去找侯夫人要人，一个去祠堂接林栖羽。

沈执舟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红幔被撤下去，露出实木的空架子，方楞的枕头怎么躺都不舒服，沈执舟挪动几下，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姿势。

最后自暴自弃地丢了枕头，平躺在床上。

他晕倒的时候还有些意识，栖羽和两位姑娘什么反应他不知道，但他当时肯定不好看。

沈执舟用胳膊遮住眼睛。

短短一天时间，把他前半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沈执舟觉得自己真该想想怎么个死法更体面一点。

林栖羽从祠堂出来，直直越过刘嬷嬷，半个字没说，直奔南苑的浴室。

这些天真是倒霉透了，林栖羽打算好好泡个澡松泛一下身子，跪坐了五个时辰，他现在腰酸腿痛。

甚至想给自己搞点柚子叶掸掸。

七满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热水是提早烧好的，还在林栖羽沐浴前准备了柚子水净手。

林栖羽叹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口气，“七满，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

七满摇头，“不委屈，跟着少主就不委屈。”

林栖羽沐浴过后回待风阁时，天已经黑了，江晏意外不在，他便端了个烛台到桌子上，一边写计划表一边等江晏回来。

守夜的婢女栽在门外，林栖羽等了一会儿，就让婢女回去了。

中途冬芸来送过一次汤药，说是小侯爷要喝的，林栖羽这才从案上抬起头，疑惑着托腮问：“小侯爷还没回？”

“啊？”冬芸这才往屏风后面瞧，先前她总是怕着小侯爷成亲之后会有些不便看的，除了平常的差事以外从不乱打量。

“几时了？”林栖羽问。

“子时三刻。”冬芸答。

林栖羽皱眉搁下笔。

冬芸见林栖羽面色不对，“少君莫要忧心，府里有值夜的护卫，小侯爷不会出事的，”她还给林栖羽倒了杯温水，“奴婢这边去寻，少君喝下水便歇下罢。”

林栖羽才不担心江晏，他扶额，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不见表情。

冬芸已经走到了外室，就要将门掩上，林栖羽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寻。”

如果他就这么睡了，高氏恐怕又要叫他跪祠堂。

跪倒是不难，若是明日复明日，别说入翰林了，他明年可能连范进都考不过。

林栖羽和冬芸一起找了一圈，但侯府太大了，除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找到江晏。

不知道这人藏到哪里去了。

林栖羽这副身体从来没熬过夜，这两日这么一折腾，心脏开始突突跳，他扶着左胸口静站了一会儿。

冬芸见势不对，叫他回去休息，态度坚决的要自己去找。

“少君放心休息，夫人那边我来说。”

冬芸向来做事安稳靠谱，又是江晏的婢女，她的话高氏自然是要信的。

林栖羽也实在是撑不住，从前和沈执舟互卷的时候，熬了那么多个大夜，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回去的路上偶然间余光一瞥，看见一抹刺眼的绿。

“……”

林栖羽一转头，果然是江晏。

沈执舟蹲在地上，看见有人过来。

林栖羽眉头拧紧，忍着不适，“这么晚了，小侯爷快回房罢，冬芸已经找你很久了。”

说完他就自顾自往回走，走出几步远，回头一看江晏还没动，不知道愣在哪儿在想什么。

林栖羽不再管他，反正人找到了，他沿着亮光的地方走，突然眼前一黑！

沈执舟还疑惑自己看到的就是这儿，怎么没挖到呢？转头见那边青灰色的身影一软。

沈执舟连忙两大步上前，赶在林栖羽摔倒之前将他捞起来。

结果因为还没适应这个身体，使的力不大，差点和林栖羽一起栽下去。

沈执舟张了张嘴，鄙弃一瞬原炮灰的身体，弯腰抄起林栖羽的膝弯。

还好林栖羽身上没什么肉，抱起来轻飘飘的，不很费力。

这点倒是和现实里的林栖羽蛮像的，沈执舟把他往上掂了掂。

他抱着林栖羽回待风阁，把人放到床上，转身要去找软榻，一回头看见那个格格不入的空地，“……”

不如直接让他死吧。

沈执舟：穿书之我的一百种死法[化了]

沈执舟：栖羽（尔康手.jpg）

林栖羽：傻×（我不认识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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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好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