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周衡的大脑才重新上线。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宁今是长叹口气：“我也不知道。”

他猜关峤渊的内心，应该是真的有点怀念当初和自己在月暗山的生活。

上一次被强行抓走，关峤渊就是这么假装成阿玄的样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让自己原谅他的话.这次他倒是学聪明了，还会提前安排了一段假记忆。

周衡手下飞快敲键盘，和宁今是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不管怎么说，昭昭你能保持自主意识，这也算是成功的第一步了。emmmm按照你说的，上一次进入游戏，你不是一睁开眼就看见关峤渊，那看来他重置了整个世界和其他人的记忆，唯独没有重置自己的。】

【等等！或许这一切都是他一早计划好的！他知道你会重新回到游戏里，所以提前……】

说着说着，周衡突然一顿，发现那头的宁今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复自己了。他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不好的预感。

【昭昭你还在吗？】

【怎么不说话了？】

周衡的声音伴随着嘶嘶的电流声传入宁今是的耳朵里，但他此刻顾不上回应他了。

他的心跳此刻剧烈跳动，仿佛一刻不停地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上一秒他还在和周衡计划下一步该怎么办，下一秒关峤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他。

“哥哥在想什么？”

宁今是浑身一僵，早晨的时候他们还是这个世界里最幸福甜蜜的一对伴侣，如今就已经互相心生猜疑。

宁今是看了一眼四周，裁衣店来了几位买布匹的客人，孟三娘与客人在另一头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在心中深吸一口气。

就算要坦白，也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保不齐会连累到其他人。

“哥哥？”

关峤渊偏头看着青年，仿佛是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松开环抱着宁今是的手，但还是舍不得彻底放开，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抓着青年的衣角，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大狗。

宁今是清楚看见那双灰白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恐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抓住关峤渊的手腕：“你跟我来。”

宁今是拉着他穿过店铺后方的布帘，走进孟三娘用来存放布料的一间小房间。

本就狭小昏暗的房间一下子挤进两个高大的男人，显得更加逼仄。

【昭昭，你要干什么？】

宁今是无视周衡的声音，看着面前和自己只有一臂距离的男人。

“关……”想起一切的宁今是脱口要叫他的真名，却又怕直接刺激他会打草惊蛇，想了想，开口道：“阿玄，我最近……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

男人喃喃重复道。

“嗯，刚才和三姐聊天，她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宁今是尽量用着轻松平缓的语气说道：“她说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一起来到花明镇，一直相依为命。”

关峤渊垂着头，宁今是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最近还在商讨着成亲的事情，可……我的大脑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我明明应该是九霄宗的小少主，我不是孤儿，我有家人，他们很爱我，一直在等我回去，我不应该再让他们为我担心。”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宁今是下意识抬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宁今是下定决心，攥紧拳头。

“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阿玄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假名，但其实，你本来的名字，叫关峤渊。”

关峤渊的脸色刷地变白，他松开宁今是的手，后退两步，猛地撞上身后的货架，几卷丝绸滚落在地。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不是的……”

“我不是他……”

“我不是他！”

“我没有做那些事……”

关峤渊的声音发颤：“我是宁玄，哥哥，我是阿玄……”

宁今是看见男人空洞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恐惧爬满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关峤渊此刻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玻璃娃娃，身上布满裂缝，藏在心底深处恐惧不安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里面逃出来！

他赶忙安抚他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你不是太阿宗的筠玉真人。”

关峤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眼泪如掉线珠子一般坠下，看得宁今是心脏抽疼，轻声说道。

“你是关峤渊，是一个游戏开发师，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还是同一个大学的。”

宁今是仔细观察关峤渊的每一个反应，上次他企图告诉关峤渊这个世界的真相，结果便是直接引来了bug，这次他吸取教训，一点一点地剥开这层虚假的外壳。

关峤渊对他口中这些陌生的字眼毫无反应，不住摇头。

“不……”

“你和我一样，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游戏，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他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关峤渊：“上次你看见我消失了对不对，那是我退出游戏了，出去以后我见到了你母亲，你知道她有多担心你吗？”

在听见母亲的名字时，关峤渊浑身一顿，宁今是立刻明白有戏！赶忙趁热打铁：“还有你工作室的同伴们，自从你昏迷之后，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唤醒你的意识，你看，现实世界里有这么多关心你，等待你的人。”他的语气温柔坚定地道：“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关峤渊看着朝自己伸来的手，缓缓一动，似乎也想要握住这为自己而来的救命稻草。

突然，他的头剧烈疼痛，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刺入进去！

钻心的疼痛让关峤渊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往前倒去。

宁今是慌忙接住倒下的男人。

这是……什么情况？！

他小声叫着关峤渊的名字，可关峤渊此刻仿佛身处无比煎熬的痛苦之中，冷峻的眉峰紧紧蹙着。

屋外的孟三娘听见里头传来的动静，推门进来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阿玄怎么晕倒了？”

宁今是让孟三娘帮忙把关峤渊背在背上，一刻不停地将人背去徐中长的小医馆。

徐中长给关峤渊把脉：“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过度紧张晕了过去。”

宁今是松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徐中长见状忍不住担心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今是沉默片刻：“没什么，就我和他说了些事情，可能他情绪一下子太激动了。”大概吧……

徐中长“哎呀”一声，责备地拍了一下宁今是的后背：“你又说些什么话逗他了吧！阿玄这孩子缺乏安心，你老吓唬他干什么！”

宁今是简直想大喊冤枉！

您上个存档点可从来不会替关峤渊说话的！!

徐中长不知道宁今是此刻满腹吐槽，又叮嘱了几句后，才背着手出去了。

他刚一走，那边周衡便急哄哄地问道。

【怎么样，成功了吗？】

“不知道，关峤渊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周衡一脸懵逼

【怎么会晕过去？】

“晕过去算好的了，我上次和他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其实只是游戏，那bug直接突脸到我面前，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没了。”

【你说什么！！！】

对面一个高八度，宁今是立刻捂着耳朵：“算我求你了小点儿声行吗！”

【不是，你！你上次这么说都差点被吃了！这次怎么还敢这么莽！!】

“啊……当时没想太多。”

宁今是预感到周衡又要啰啰嗦嗦，忙接着道：“不过正是这样我才觉得有点奇怪，你说关峤渊之前都那么容易激动，这次居然只是晕过去了，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周衡简直是又气又无奈，想了想道。

【可能是你触发到关键词了？】

*

关峤渊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黑暗凝成的海洋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唯有耳边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尽管混杂着嘈杂的电流声，可关峤渊还是立刻捕捉到了声音的主人。

昭昭……

是昭昭！

昭昭在说什么？

他用力去听，企图在这片混沌之中找回一丝清醒的意识。

“你和我……”

“……我带你出去……”

“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

他怔怔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森然的声音。

“撒谎。”

关峤渊一顿，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漆黑恶心的怪物一点一点变成自己的样子。

“他骗我。”这张与关峤渊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充满怨毒：“他在骗你。上次昭昭也说会原谅我，可最后他却直接消失了……我找了好久好久……把所有东西都毁了，可还是找不到昭昭……哪里都找不到……”

它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关峤渊：“他不会原谅你的，难道你忘了你都对他做过什么吗？”

关峤渊浑身一颤，仿佛是回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记忆，捂着头跪倒在地。

不是……

我当时不知道……

我不是……

怪物看着关峤渊，冷笑一声，吐出的话语如坚冰一样刺进关峤渊的心脏。

“昭昭怎么会原谅你？他恨你，他只是想办法要把你骗出去，只要出去了，他就可以和你彻底断绝关系，两不相欠！”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

“住口……你住口！”

关峤渊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怪物：“不会的！你在说谎！你想伤害昭昭！”

关峤渊的周身突然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混沌的黑暗剧烈颤动，即将彻底崩塌，深渊深处，真正恐怖的家伙正在醒来！

怪物被瞬间碾成碎片，留下凄厉的，仿佛是哭泣一般的尖叫。

——可他爱的人是阿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