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屏的最下方,依旧有一行小字提示着。
「是否进行最终调整?◎是 ◎否」
若是选择进行调整,就相当于是把之前构筑的那些,经历、个性、人格,全都销毁重建。
扶晔望着光屏上,有血有肉的文字,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是」。
他选下“否”,一个以往没有见到过的光屏弹出。
「检测到拥有复数角色,是否开启心声通信?◎是 ◎否」
没想到,竟然还有心声通信这么好用的功能。
扶晔原本就打算,让两个马甲互相辅助,在必要之时进行秘密联络。
如果有了心声通信,那么到时候,即便“曦月”的存在被人发现,也就不怕口供对不上了。
虽然是有些作弊的功能,但因为他是第一次操控双马甲,还是用上会比较好。
扶晔选择「◎是」,又确认了角色无误,正式开启冒险模式。
「“人鱼妄想”,冒险模式载入中……3,2,1,0」
伴随着倒计时,他略有些心虚地想到,如果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了两份,那么,新马甲在面对清决和其他人的时候,如果动用了“演技”和“伪装”的天赋,不算是故意欺骗吧?
其他人还好说,可是只有清决,他不愿用那些自作聪明的手段。
既然如此,扶晔默默下定决心,新马甲就尽量在暗处行动,避免与人鱼皇直接碰面。
而等到事情全部结束后,曦月可以选择离开主陆隐居,又或是和自己最终汇合,一起离开白海公国,游历各地。
思绪收拢,倒计时来到终点。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扶晔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镜子的迷宫之中,前后左右映照出不同的自己,有些是熟悉的模样,有些则仿佛蒙在雾中,看不分明。
下一刻,碎裂声响起,他向着镜面最深处坠去,碎片闪起无数的星点。
晔的意识又回到了那艘船上,然而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多出了另一道声音——
微微的喘息声响起,对面似乎是在奔跑之中,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穿来陌生却又奇妙地熟悉的青年声音:
【我这边没问题,除了伪装有点伪过头之外,身份暂时没有暴露的危险。】
晔听着脑海之中,和自己语调相似的青年声音,微微疑惑道:
【伪装有问题?你……你现在是在钢泽公国境内,是吧?】
心声通信的另一边,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回答道:
【没错,我现在就在都城的中心,悠闲地逛着成衣店——
穿着一身贵妇人束腰裙,被旁边的花花公子搭讪着。】
晔扶住额头,目光飘忽,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去回想那个场面。
在角色描述中,确实有提到过,曦月的身材属于高挑修长的类型,因为过分优越的样貌,即便是女装也毫无违和感,反倒别有一番勾人之处。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让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为了家国大义,做出此等的牺牲。
更何况那是花花公子!
晔正要开口,安慰对方,说等会儿就可以自己换衣服了,对面又传来了犹疑的声音:
【哦……好像我被邀请去了公爵千金家的茶会,那位花花公子得罪过人,我被一位大小姐解围之后,她就义愤填膺地要邀我去茶会,让公爵千金主持公道。】
晔无语凝噎。
众所周知,钢泽公国只有一位公爵,那就是发动这次战争的老公爵。
如果说是钢泽公国境内的公爵千金,那就只可能是老公爵的四女儿,据说脾气刚直,喜欢舞刀弄枪的那位小姐。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是新马甲的运气太好,还是自己这个马甲的运气太差,竟然一落地,就碰上了这般的核心人物。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晔挣扎着,正准备开口坦诚这是个好机会,是潜入敌国内部操纵情报的极好手段,就听到脑海之中,声音又响起:
【哥,我被缠住一起逛香水店了,好像千金团人数又变多了,我可能没法应付两边同时说话,心声这边先挂断了。】
随即,声音就消失了,脑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晔望着船舱顶部,朴实的木板纹路,还夹杂着一抹海风的气息。
看来,他不需要太过担心另一个“自己”,还是好好干自己份内的活吧。
船只抄近道赶回白海公国,停靠之处,便是都城的郊外港口。
就算凭着和渔船没有两样的简陋外观,船只混进了港口,但只要一踏进都城,便是由卫兵把守的公爵领地内了。
白海公国虽是声名远播的仁义之国,但仍由层层围墙所包裹,即便是外城,也只允许持有公民身份牌之人进入。
至于没有公民身份的奴隶,则只有在其主人,出示所有权契约后,才能以物品的身份,踏入城门。
都城郊外,能从海面之上,看到连绵的白色城墙,宛如平地砌成的巴比伦高塔。
晔虽然曾经持有身份牌和认证证书,那是当时,为“他”赎身的白海宫廷匠人,给他去宫廷报告所用的证明。
但是,这些值钱的东西,也早在他被劫匪绑走后,都丢失了。
因此,当他和另外三名穿着打扮仿佛从荒岛上逃出,野生而天然的海神教信徒,一同走下船只后,就很快被卫兵盯住了。
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隐去了身影的人鱼族,转身,面向身披银甲的卫兵。
他也只穿着人鱼所赠的水生亚麻长衫,腰间绑一根皮革细带,胸前的小小木雕吊坠,却精致得引人注目。
这身他好不容易借来的衣服,也是他表演的重要一环。
晔低头,指尖轻握住木雕,在越围越多的卫兵包围之中,垂眸紧绷起了肩膀。
忽然,他好像松懈下了所有的力气,再也忍受不住那般情绪,微微眨下一点泪珠,抬起头面色空茫道:“我们到陆地了吗……”
跟在他身后上岸的三人,正因为一路上过分魔幻的颠簸,而在怀疑人生中,闻言也开始互相张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城墙门口,其他准备入城的普通人。
由于,晔那副极具迷惑性的容貌,还有他那身看起来总不太像流民的衣服,其他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普通入城之人,也不由得驻足看来。
时值午后,和煦的暖阳洒下,为金发青年的亚麻长衫,罩上一点神圣与温暖的点缀。
没有人能不为他垂泪的模样,而受到打动与感染——
这当然并非如此,过路人只是想看这个容貌过分优越、衣着也显然不俗的青年,究竟是为何会拿不出身份证明而已。
晔的这个马甲,没有他“弟弟”的特有天赋,所以这出戏,是他在参考了曦月的天赋,“容易获得同情的演技”后,得到的灵感。
这里是古代,就算已经有了诸如火炮等热·武·器,但依旧是法律不健全的古代。
如果是在现代世界,只要用指纹、脸部识别、视网膜扫描等,就能简单确认身份,甚至方便地补办身份证护照等。
然而,在白海公国,这一切都是没用的。
公民身份牌若是丢失,那就成了流民,没有人可以为他指证的话,那就永远无法踏入国境,这里就是这么原始的世界。
所以,虽然手段不怎么样,但是直接说实话,告诉卫兵们敌国准备偷袭,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晔必须要为自己吸引到足够多的证人,足够多看清了自己所拥有的筹码的证人,才能尽快来到公爵的面前,提出对敌的方案。
他猛地转过头,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卫兵的刀刃,状似癫狂道:“那些人、那些人要来了,我看到了水上,他们的船只。”
“他们袭击了海神的使者,所以我们才得以逃脱。”
“我能够证明,我是被他们抓走的宫廷珠宝匠人,我可以画出当时的情况!”
在青年的身后,另外三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挥舞着自己身上,在无人岛上自给自足缝制的兽皮衣服,以真正信徒的狂热神情,开始描绘起当初,铁皮船被击沉时的海潮与神罚。
海神教在白海公国的民众之中,是有着广泛影响力的。
一个衣着不凡、却交不出身份牌的青年人,和一位狂热信仰着海神教的宫廷匠人,两者间的可信度,截然不同。
更何况,人总是愿意去相信,自己所倾向和期盼着的事情。
比起海神其实不存在,压根不会庇佑白海公国,他们更愿意去相信,一个海难者被神使所救的故事。
晔的高声诉说,与那三人身上明显的荒岛求生痕迹,一时之间在城门口的人群之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应。
就连卫兵,都被晔时而平静时而狂热的模样,给震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忽然,在越来越混乱的卫兵与人群之后,一架高大的马车,随着整齐的马蹄声,缓缓而来。
晔凭借出色的远视能力,很快就认出了,那是白海公国执政官的标识。
在这个时代的公国制度之中,执政官是相当于公爵之下,掌握着最大权力的文官之首,绝非是无能之辈能够担任的职位。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会碰巧撞上这样人物的马车出城。
晔紧绷了神经,知道自己只能这么走下去了。
即便执政官,并非是搬出海神教,就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角色,但他手中的筹码,一是自己宫廷匠人的身份与绝不作假的雕刻技术,二就是人鱼族的救助与可能的支持。
对于临海的国度而言,人鱼族的支持,就算是半真半假的可能性,在对方弄明白自己的底细前,也是无法拒绝的诱人饵料。
当下之计,只有在真正见到公爵前,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
马车在不远处停下,卫兵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通道,将四人与其他围观之人隔开,小心戒备着。
护卫打开车门,一名削瘦而身穿朴素棉袍的灰发男子,眉目带着明显的忧郁神色,缓缓走出。
灰发男子与身旁之人说了句什么,便直接朝晔等人走来。
晔的身后,三名信徒似是被那上位者的气场压迫,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也毫无心虚,反而很想倾吐更多的模样。
灰发的执政官,却目光只阴沉沉地锁在晔的身上,似是从他身上,那明显不属于普通陆地织物的衣料上,看出了些什么。
执政官开口道:
“我为他们做证人入城。既然在海上吃了许多苦,那就请四人,暂时来我的宅邸之中,稍作休整,再说说详情吧。”
不远处的海面之上,一抹小小的浪花激起,黑尾的人鱼伏在巨大的石块阴影之下,默默地舔了舔尖齿。
岸上所有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看着自己想要带回海底之人,反而住进了陌生的人族宅子里,他有些克制不住心底的躁意,眼底溢出一丝狠厉。
这种陌生的感情,让人鱼皇竟有些不敢,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
黑尾人鱼的颈侧,越来越灼热起来。
他知道,这次总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自己好像真的,因为那名人类,而进入了一辈子一次的求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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