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肆

林净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哭,那似乎是他的本能反应,在碰到江叙的一瞬间,泪水就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好巧不巧还落在他的肩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好在江叙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林净不知道自己是庆幸更多些还是失落更多些,但他不生气就是了,于是他也不再为难江叙,回答道:“近来江湖中出现一个传闻,说是前朝余孽想要靠着前辈留下来的宝库复国……”

果然,和那天那些人说的一样。

江叙心中思索着,林净说这件事与他有关,可他与江湖的关系不算深。

既如此,便只有那位了。

当今圣上,江白的亲生父亲,他的灭门仇人——方泽承。

往事回荡在江叙脑中,他隐约又有些头疼,他甩了甩脑袋,试图赶走那点痛意,却因为太过用力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林净伸手扶住江叙,此刻他才发现眼前人瘦了许多。

隔着衣物看不出来,握住的一瞬间却能感觉到这人的手变得如此纤细,不复当年的健壮。

可想而知他现在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当年江叙离开之后,他才知道江叙的身世,原来他是丞相家的儿子,难怪看上去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瘦弱。

可如今……

“我没事,你接着说。”江叙并没有察觉到林净的心思,顺势坐下道。

林净无奈,只得接着说道:“据说那里除了财宝还有许多武林秘籍,所以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中的人都开始寻找这个宝库。而开启宝库的关键便是四把钥匙,分别由前朝四王的后人保管。”

“所以众人要做的便是阻止他们汇合,打开这个宝库,同时还要自己抢到四把钥匙?”江叙顺着林净的话往下说。

“正是如此。”

“所以皇帝也在做这件事?”江叙磨了磨后槽牙,问。

林净点了点头。

江叙了然,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师弟,离开江湖太久,你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林净一顿,“你说,我是叫你江叙好呢,还是叫你江书言更好?”

江叙抬眸,目光冷淡:“我没忘,但你不要在江白面前提起。”

林净听出来江叙的弦外之音,挑眉:“你答应了?”

“你来这里不就是笃定我会答应吗?倒不如干脆些,省的拉拉扯扯弄出许多事情来。”江叙看着林净的眼睛,试图读懂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师兄你也想要登上那帝位吗?你不是这种人。”

——“你不是这种人。”林净将江叙的这句话细细咀嚼了一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他没有正面回答江叙的问题,他说:“师弟,人是会变的。”

江叙并不接受这个答案,但是现在他的软肋在林净手里,他不能让江白知道这一切。若是他真要重新拾起那些旧事,他会把江白留在这里,等他报完仇,再回来和他一起安稳度日。

而且林净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帝位上那个人万代千秋,他若是他不知道此事便也罢了,现在情报都已经送到眼前,他还什么都不做,这不是他的性子。

曾经的他带着江白离开,只是因为没有抗衡之力而已。他空有一身武功,却连救出自己的家人都没有办法,更别提杀掉他。

但若是能得到这个机会,他便可以报仇。

人人都可以争,他为什么不行?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方泽承完完整整的送到我面前来。”江叙冷冷道。

林净笑起来,他的心情看上去特别好,“当然,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江叙“哼”了一声,“若是我也要坐那把龙椅呢?”

“当然是亲自扶着你坐上去。”林净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江叙一时也有些捏不准他的意思,他并不想当皇帝,他这么问只是为了试探林净而已。

他刚才可没有正面回答自己。

不过林净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这些事和他无关。

他只想要方泽承死。

“什么时候出发?”江叙问道。

林净合上手中的书,“我会安排,你且先准备着。”

江叙答应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的目光就落在那本书的封面上,上面随意写着的“江书言”三个字让他有些愣怔,他当然认得那是他的字迹,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林净会把它写在这里。

林净同样注意到江叙的视线,他猜着对方的想法,却发现江叙的脸颊漫上薄红,他轻哼一声,道:“怎么?江二兄弟对这话本感兴趣吗?不过我从没见你来这客栈中,不如我私下里说一段给你听?”

他挑眉看向江叙,“不如就从这段开始——‘江书言遭歹人陷害身中奇毒,林落尘甘舍己救人巧解奸计。’”

江叙的脸腾地红起来,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发现自己对林净的心思不一般。

那时候他涉世不深,破门而入前也不知道防备,被人撒了一脸药粉,虽然最后勉力制服了对方,但不免受到毒药影响。

更糟糕的是,等到毒发之时他才发现,那是春-药。

彼时的他不过十七,又没有什么毛病,有反应也是正常的事情,但他也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只想着自己偷偷忍着,将毒性逼出就好。

但林净是个心细的人,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江叙的异样。

可他也不清楚江叙的情况,自顾自地进了房间,却又在看到江叙的情况时慌乱的退出,隔着门小声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江叙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没事……师兄,你不用管我……”

很显然,这两句都是废话。

江叙不可能没事,林净也不可能放心。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隔着门板僵持了一会儿。

江叙的声音逐渐变小,林净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门推开。

……

江叙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能自行解决,最终还是在林净的帮助下解了毒。

那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甚至还能勉强算得上江叙的第一次——虽然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

师兄说这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江叙那时候还小,事后想想也就当真了,直到后来闯荡江湖长了见识,才知道这种事情不像林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但他也不好意思回去质问他,只能含泪将这件事埋在心里。

后来江叙又气又羞,但凡见到那个门派的人下手都更狠些。

总而言之,江叙是不会忘记那天的。

可是现在,林净竟然将这件事堂而皇之的写在话本上,甚至还到处说。

这让他怎么见人?!

还有,他有没有想过这么私密的事情一个说书先生怎么会知道啊?他就不怕别人怀疑他的身份吗!

江叙红着脸半天没说话,林净也不顾江叙的意愿,将这段事讲了起来。

江叙想拦,却又不好和林净动手。他要捂住林净的嘴,转念一想更觉得羞耻。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江叙硬着头皮听完了全部。

他这才发现,林净自个儿将故事换了个版本,说的是林落尘医术高明,那些私密之事一个字也没提。

他沉默一瞬,既然什么也没有,何故起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

见江叙不说话,林净反问道:“怎么?师弟是想起什么了吗?”

“我只是在想,师兄既然知道此毒能用药解,当年为何要用那种方式呢?”

林净一噎,这个问题……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答。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好好聊聊此事。

只可惜物是人非。

江叙反将一军,也不期待林净的回答,年少时犯的错而已,谁都会有,不重要。

他转身向林净挥了挥手,从窗户跃出,朝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现在的心里只剩两件事,一是报仇,二是把江白拉扯大。

其余的,只凭缘分就是。

江叙回了屋子,难得又一夜没睡。

他想了许久,其他的倒是没问题,只是江白要怎么办?

托付给王婶或许是个办法,他搬来镇上这么多年,王婶待他一直如同亲子,江白跟着她,他也能放心些。

只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别。

罢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江叙想,若是江白知道的话,肯定要闹着跟他一起。

而他不可能带着他。

此去不知道要过多久,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江叙摇了摇头,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应该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林净。

他翻了个身,却还是没有睡意。

于是他坐起来,点起蜡烛,就着昏暗的烛光,斟酌着给江白留了一封信。

只不过开头是整整齐齐的“江叙绝笔”四个字。

关于过往的事情他没有说,只叮嘱了些日常生活要注意的事,还交代了留给江白的钱的位置。

他不希望江白活在仇恨之中,他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忘掉他们,然后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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