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路边香樟换叶生长,和风微伏。
左溪离家出走了。
左溪转世前,就渴望看了眼蓝花楹纷飞,这一世间绝色。
恰好和风,又难得四下没什么人,足足25公里,左溪不是超人也没有铁肺,累了休息,困了打盹,捡了棍子继续走,耗时三天。
结果却是没见着花开盛景,左溪无奈只怪自己选的日子不对,本就没想着回去,带的钱被他尽数花光。
与其说是花光,倒不如说是散财来得贴切,明晃晃拿着钞票进人店里被几个小混混见着抢了去。
左溪愣是一顿饱饭支撑到现在,若不是他身体适应性强,早撑不下去了。
可现在肚子在反抗,左溪骗也骗不了。
他看红绿灯有了重影,视线恍惚下无力低着头,打算跟着行人走。
他闭着眼好受些,怕人仰马翻摔个底朝天,用棍子在面前探路走在马路牙子听见有车鸣声响,左溪忙后边挪了挪。
棍子支不住加上车鸣声逼近,左溪转头面向车猛睁开眼,晕眩感瞬间袭来。
“怎么回事,车祸?”
“有人被撞到了,快打120!”
“没见流血啊,不会是内脏破损吧!?”
起先人群各处自忙自事,大概是中国人爱看热闹的本性不变,瞬间热闹过了头,众说纷纭。
车上跑下来个男人,急切询问,“我的名字叫江均了,不要担心,我不会跑,你怎么样,撞到哪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你家人呢,怎么让你一个看不见的人独自上街呢?”
左溪瘫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晕眩感不停,听这人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没完没了,脑子更难受了。
江均了见左溪身体控制不住颤抖,近身贴在胸口听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时而快时而慢。
左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放在地上,好在他没有洁癖不怕衣服没没有脏。
江均了给他做心肺复苏按压深,频率快,左溪一个饿得没得气的人承受不了,痛得又饿说不出话,表情皱在一起。
江均了拍拍左溪的脸,试图唤醒他。
“喂,撑得住吗,说句话啊!”
左溪即使是难受到快晕厥,想站起来可手脚不听使唤,还是艰难睁开眼对着面前那几张江均了的脸微笑。
可架不住脑子供应不上,睁开的眼睛又重新合上。
“别睡啊,清醒点。”
左溪整个人瘫在江均了身上,头靠在他颈肩,而江均了放在他肩上的手抓着紧不敢晃,生怕一个不小心加重左溪的伤。
他附在江均了耳边无力喃喃,“没撞,不……”
左溪想解释自己不是瞎子,但不巧的事,仅存的力气只支撑到他说完这三个字。
“喂!”
喊声越来越小,滴滴声越来越大。
这个世界,比眼睛先知道的是耳朵。
左溪脑子转了下想这声好耳熟,他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是医院的天花板,他转动着眼珠子,察觉身体渐渐好转,尝试着动动肢体,勉勉强强动了几根手指。
他瞥眼见边上铁杆铮铮吊着的药水,又模模糊糊见床边坐了个人,他有气无力问道,“医院?”
左溪开口说话,坐在一旁低头看书的江均了放下书,上前关心道,“先别说话,你太就没吃东西了,先吊完这瓶葡萄糖,等身子能动了,再带你去吃饭。”
左溪闭眼养精蓄锐,总觉得难受。
视线从江均了那来。
江均了在一边也安静看着左溪,像是观察他的变化,怕他又生变故。
**裸的目光灼得左溪心一揪,便小心翼翼道,“你能不能转转过去,盯着我看,是要做什么吗?”
“原来你不瞎?”
左溪没想到江均了这样说,以为是在骂自己。
“那为什么骗我?”
“谁说的,我骗人?骗谁?你吗?没有啊,怎么骗的?”
左溪不明白江均了这话的意思,突然想起之前他饿晕了,话断断续续只说了三个字,模糊了概念让江均了产生了什么误解?
幸好现在身体渐渐恢复,能动能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哥,我当时饿晕了,没力气说,说的还就三个字,”左溪不好意思,笑着解释,“其实我当时是想说,我的名字叫左溪,不要担心,你没有撞到我,还有就是我也不是瞎子。”
几乎同样的话,一问一答,一人一遍。
一前一后,安慰两个人。
左溪突然笑了声,“有没有被安慰到?骗……”
江均了:“……”
左溪解释到一半想到什么,突然左右翻身,奈何事与愿违。
左溪只好作罢,等身体彻底好了。
“在找这个?”江均了拿着左溪先前紧攥在手不放的棍子,“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传家宝?嗯,我看不出什么名堂。”
“路边捡的。”左溪不想让人尴尬,解释道,“做传家宝也什么不好的,谁家的传家宝一开始就是了,不都是因为有用才是的吗?棍子给我,我喜欢这棍子不行吗?”
左溪起身解释,激动地忘了自己还饿着。
“人各有异,没什么不行的,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超脱三界,被撞了都没事,没想到你真的叫救护车了?”
左溪洋洋得意下床展示自己,江均了扶着他站好,把棍子递去。
左溪拿着棍子检查是不是他自己原来的那根,虽然这东西左溪想也不会正常人不会拿,更不会有来偷的念头。
他检查完,喃喃道,“是我捡的那个。”
左溪还在抱着棍子不像松,江均了已经背着包,往病房外走。
“饿晕也是病,都是病,都需要救。”
“这有什么的,饿个一两顿又不是怎么是坏事,天气不好,时间太忙,饭太难吃,没胃口,懒得动,常事小事,不过就是这次饿的时间长了点而已。”左溪不善于用眼神飙到自己的想法,“不用救,我可以涅槃。”
“那也是病!”
“……”
他说了谎,明明饿到虚脱,明明饿到晕人身上了。
路边香樟左溪闻再多次也不喜欢,好在他现在只被眼前美食诱惑。
江均了带左溪来了家餐馆,琳琅满目精致餐品,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江均了,他一眼没看菜单递到左溪手边。
左溪怎么都没想到江均了的举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猜想是让他选,又不敢猜。
左溪愣了会,下意识问,“是让我选?”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
左溪渴望从他那得到肯定,看着他的眼睛,可又突然撤了出来。
暖光以90?角从上方照射江均了,半边阳半边阴,一脸凶神恶煞,正在瞪着自己。
“这怎么好意思呢,用你的钱,”左溪心口不一,看了眼菜单,乖巧举着菜单泛着星星眼问,“能多选吗?看着都好好吃。”
送他去医院打点滴,请客吃饭,左溪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什么叫凡事有个度。
左溪把菜单往江均了的方向推了推,说一句推一次。
“你担心我,送我去医院。”
“叫医生给我打点滴,医费是你出的。”
“现在又请客带我来吃饭。”
左溪一个劲推,直到江均了碰桌就摸到菜单。
“还是你选吧!”左溪扭头,沙哑着嗓子喊着,“我不吃香菜,怎么都不吃的。其他的都行。”
江均了没说话,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菜单,拿在手上,与此同时,左溪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跟着走,盯着菜单入了神。
“清蒸海鲈鱼,虾仁蒸鸡蛋,番茄土豆炖牛腩,上汤鸡汤煨面条,鱼汤,四菜一汤都不放香菜,不要辣。”
听见江均了说,左溪疑惑道,“太多了,吃不完的。”
左溪表面上劝解江均了两个人吃不用这么多,实际上内心早就笑开了花。
“我们两个人可以吃得完。”江均了把菜单递给一旁早就在那等着的服务生,接着对左溪道,“再说你不是饿吗?你多吃点,补身子,你饿晕了不能吃重口味的,这些清淡养生,免得加重你的病。”
左溪回忆了刚才江均了说的,确实都是养生的。
“那也不用补这么多。”
“没事。”
“……”
他偷看了眼江均了,明明之前话多得让左溪一再晕厥,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见此情形,左溪识趣也不说话。
这家店火爆,菜新鲜现成的,所以速度上和乌龟没二差。
在这段时间,场面一度尴尬,两人的交集不过只是车主和假装碰瓷的人。
左溪一贯不喜安静环境。
菜陆陆续续上齐,左溪这才柳暗花明。
左溪饿了太久,就算是打了葡萄糖也只解短暂性问题,见到菜上桌,下意识就想动。
出于礼貌,左溪等着江均了先。
而自己像木头人般一动不动,直到看见他夹菜,狼吞虎咽吃得忘乎所以。
左溪边吃边喝水,江均了支着下巴,坏笑道,“我请你吃了饭,问你几个问题,不算过分吧?”
“什么?”
左溪吞咽的动作戛然而止,感觉自己像是进了温柔陷阱,一步步引他心甘情愿上套。
“和我有关?”
“问你,当然和你有关。”
“不会是私密问题,类似性生活之类的?”
“怎么可能!?”
江均了声音突然变大。
可左溪没有危险预感,接着吃,“因为你从刚才起笑得不像好人。”
江均了:“……”
“没事,你敞开了问,我都告诉你。”
江均了一个劲地问地左溪一个劲地埋头狂炫。
饭后,江均了带着左溪来路边道路上种满了苦楝叶这种看似不起眼的树木的地方。
树梢处稀稀疏疏的,一次又一次响着声。
“来这里要做什么?”左溪左手拿着棉花糖问,“我是犯了什么事吗?”
“不仅失踪还失忆,太危险了,来这登记,找你的家人。”
“失踪人口,我吗?”左溪指着自己,发出疑惑,“从哪看的。”
“脑子。”
气氛短暂静止。
“啊!?这是在骂我吗?”左溪后退了半步,离江均了远了些,“我脑子很好,很完整。”
“是很好很完整,但什么都记不得,就一空壳,你不想家?”
餐馆里,不论江均了问了什么问题,左溪一句“不知道”结束对话,以至于江均了一句有用的都不知道。
左溪不情愿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进警察局,看江均了是想过来拉着自己走,跑的速度堪比兔子。
左溪下意识道,“我觉得跟着你就挺好,陪吃陪喝还陪床。多好,之前都没这待遇的。”
谁知江均了拿着棍子,“不想要了?”
一语命中左溪命脉,蹦跶的兔子一下子撞上棵树桩,一命呜呼。
左溪两只手上都拿着吃的,无奈之下在割爱把棍子让江均了拿了一下下,没想到……
左溪气得直跺脚,“卑鄙,现在开始,你在我是没信用了。”
“我的信用这么低吗?”江均了尴尬笑着,“你身上没钱也不知道要去哪。”
“我有想去的地方。”
“哪儿?”
“芬兰。”
江均了一步一步,顺势拉着两人距离,搂着左溪的肩有说有笑。
“我可喜欢芬兰人的生存方式了,那里的人幸福指数可高了。”
“是吗?”
“你不知道啊,那你听我说……”
左溪性格好却忘性大,前几分钟自己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一步步又被江均了哄骗地进了警局。
反应过来左溪已经被几位警员团团包围,人脸识别,采集DNA和指纹一套流程做下来。
“可以了,你先把人领回去,等后面有消息了,再跟你联系。”
检查完的警员叮嘱江均了,左溪见这人有意在戏耍自己,并没有很生气,走进他身边,“我们怎么时候可以离开,在这里待久了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左溪也不知怎么回事,江均了真的听了他的话。
离开警局,转身巷口又是小吃摊。
左溪遇到吃得做不动道,就想饱饱眼福,顺便再吃一点下肚。
“又饿了,在餐馆害羞没多吃?我的错不敢看你的。”
“你一直在看我吗?”
左溪压根没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埋头苦吃,当时眼睛里满是对事物的渴望。
“还是饿?”
左溪仔细想了想,对着江均了很小声地这让他一人听见,他道,“我们这样好不好,我去装瞎子,带我去买煎饼,我偷偷地……”
“偷东西?”
“是这样,被打一顿,饭不就有的吗?钱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人,谁不是为了自己。”左溪咂咂嘴,“是你见识短浅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左溪拄着棍子就往前一步步试探。
与江均了擦身不过半刻,他又被拉了回来。
“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江均了纠正左溪,可左溪不以为然一直坚信着自己的想法,“怎么不对,不利己活得下去?”
“偷东西不对,是我,是我见识短浅才发现。”
只见江均了突然变脸,这样子,左溪见过一次,是江均了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
只是这次……
“我这有个精神病人需要治疗。”
江均了打给了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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