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航坐在车后座，和宋和谦面面相觑，前面副驾驶的尚兰冷着脸，向来妻管严的宋文昊开着车默不作声，看似平静实则冷汗早就已经沾湿了后背。

周五没有晚自习，又刚好赶上林氏地产竞标成功的答谢晚宴，顾以航是百般不情愿地被宋和谦提着后勃颈拎上车的。

顾以航拿手机打着字，示意一旁的宋和谦看屏幕。

【一苇以航：兰姨这是怎么了？】

宋和谦看了一眼前座的尚兰，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回应。

【储蓄罐：她刚才收拾屋的时候在家里翻出了个相册，看到一张照片之后脸就黑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不敢细问。】

顾以航看完之后抬头和宋和谦对视一眼，默契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文昊通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后面搞小动作的两兄弟，心里默默叹气，这哥俩好歹还能互相唠唠打发时间，自己找谁唠去？

好在酒店不远，尴尬的局面没持续多长时间。到了酒店门口，候着的保安热情地走过来打开车门迎接客人。

顾以航正打算拉着宋和谦溜之大吉，结果身后尚兰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谦。”

宋和谦内心万点暴击仿佛已经外嫩里焦，表面还是笑着转回了头，“怎么了，妈？”

“记住，我们是应邀参宴，”尚兰有意无意地看了顾以航一眼，“上不了台面的人能不结交就回避，没必要八面玲珑，你不用接触这些事。”

“阿兰，”宋文昊碰了碰尚兰的胳膊，“这种话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顾以航见机拽着宋和谦向宋家夫妇打了声招呼之后走进酒店大厅。

尚兰冷眼看着，继续说，“我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靠发妻娘家发家的暴发户，能有什么本事？利用完这个利用那个，什么时候是个头？”

宋文昊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揽着尚兰的肩膀走进大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宴会晚上八点开始，这样算起来林星楠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休息，走下楼，林星楠看到林家全家上下正忙活着。

林天宇一身西服正装坐在沙发上吵吵着看游戏直播，二楼孙姨正拿着几件衣服递给林月然挑，林振声和程媛早已准备妥当，正在对着邀请函名单打电话一阵客套。

正准备去厨房接热水的林星楠路过沙发，无意间撇了一眼林天宇的手机。

直播页面显示了游戏名称，林星楠挑了挑眉，停下了步子，默默地看了一下。

“我靠，Wind太帅了！三杀！对面真是菜鸡！”林天宇沉浸在直播里，没注意到身后的林星楠。

Wind还是这个游戏，应该就是这个“Wind”了吧？

“卧槽林星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林天宇刚要起身，就注意到身后的林星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啊？”

“没事，我不跟幼稚鬼寻仇，”林星楠看了看他，“就是随便瞅瞅，你吵到我眼睛了。”

林天宇：“……”

我吵到你什么了？谁是幼稚鬼？

“真没看出来这大家大户出来的花瓶还有偷窥人**的习惯，”林天宇关掉手机页面，抬着下巴看林星楠，“你有没有点儿教养？你在你妈那边儿是散养的吗？”

“你不知道大家大户出来的花瓶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林星楠扔下这句转头就往厨房走，等林天宇反应过来骂出声的时候，林星楠已经上楼回到了卧室。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打开微信好友栏，找到“Wind”点开朋友圈。

最新动态里果然有一条。

【Wind：下午比赛，勿戳。】

林星楠盯着屏幕差点笑出声，真没想到程沐枫现在名气这么大，连自己在林家的这个便宜弟弟都是他的粉丝。

......

为了撑场面，林振声几乎把靖安大半个商圈的高层都请了过来，选的酒店宴会厅也是最大最华丽的，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盛大得不像只是个答谢宴。

“欢迎各位贵宾莅临林氏地产的答谢宴，”林振声站在台上，笑容满面，“林氏能有今天这样卓越的发展必然少不了各位的帮助......”

林星楠站在下面，听着这些煽情虚伪的话，内心无语。真不愧是混迹商圈多年的老油条，真是出口成章不带卡壳儿的，话里话外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糊涂人听了心满意足，明白人听了嗤之以鼻。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总有不讲理却又不得不遵循的规则，太世故。

宴会顺利地进行着，林星楠在林振声眼皮子地下待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林振声忙着招待来客，见林星楠离开也没有阻拦。

林星楠走到二楼的环厅，这里是娱乐休息区，不少名门豪贵里小辈的聚集地，依着大人的意思去结交同龄的朋友，表面一派和气，谁有知道暗地里各家的竞争又有多少。

林星楠没有跟他们打照面的心情，径直向卫生间走过去。路过他们的时候，林星楠明显感觉到那边静了一下，随后开始窃窃私语。她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

顾以航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把手递过去冲洗。

本来就是个闲散人士编外人员，顾以航也没想跟那些同龄人交流，看刚才兰姨的态度，似乎不太情愿让宋和谦结交这次宴会里的人，那他就更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了。

毕竟出了家门，他就是宋市长收养的小儿子，得跟宋家一条心。

洗过的手湿漉漉的，西服颜色浅，沾上水渍会很难看，他只好用食指勾着西服的口袋沿，企图把里面的纸巾够出来。

然而纸巾并不领情，明明碰到了边就是拿不住，顾以航此刻较起了劲，愣是靠着两根手指夹着包装袋拎了出来。

他平稳地将手帕纸包装请出口袋，另一只手正要接住，结果手一滑，包装袋脱手，他下意识地接了一下，结果反倒把这糟心的玩意儿抛了出去。

顾以航抬头去接，视线随着手纸包装袋向前，正好对面走来个人。

顾以航愣在了原地。

林星楠看着突如其来的飞行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手纸包装袋无辜落地，两人目光交汇，都静止不动了。

顾以航：“……”

林星楠：“……”

顾以航石化在那里，面色平静实际内心嘴角抽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怎么办，要道歉吗？要打招呼吗？说什么？你好？好巧啊？

正当尴尬之际，宋和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航？”

顾以航如蒙大赦，弯腰捡起这包该天杀的纸，随后冲林星楠微微笑了一下，大步流星地离开。

林星楠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隔壁的女卫生间。

“怎么了你，跟让谁踩了尾巴似的，”宋和谦抵着下巴看顾以航，一脸坏笑，“碰着熟人了还是遇着真爱了？”

“真爱你个六饼，”顾以航活动了一下腕骨，“碰着个同学，就是，之前你让我陪着去医务室那个......”

“哟，”宋和谦挑了挑眉，“那不就是林家老大吗？”

“诶呦你可真是我亲哥，哪壶不开提哪壶，”顾以航叹口气，“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这林星楠在，林天宇还能不在？我可得躲着点儿，我可不想在这儿跟他杠上，丢人。”

“航哥别怂啊，”宋和谦好像每天不调侃一下自家兄弟就会浑身难受，“打得过就上。”

“嘶......”顾以航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忍住了大义灭亲的冲动。

......

林星楠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宴会快要结束了，便回到一楼找人。

一楼宴会厅很大，而且人还不少，林星楠迈着步子慢慢张望，又想到了刚才碰到的顾以航，感慨靖安太小，什么场合都能碰到。

转身的空档，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是直接走过来的，显然是冲着林星楠来的。林星楠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待她靠近。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林星楠微微欠身笑着问道。

“你就是林家的老大吧，最近刚回来的那个，”女人也笑着看着林星楠，“看你模样大气，过来聊几句。”

“您高看我了，”林星楠摆了摆手，“初来乍到肯定是要留个好印象。”

“你挺像你妈妈，模样像，气质也像，”女人看着林星楠端详了片刻，“教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您认识我妈妈？”林星楠有点惊讶。

“像我这个年纪的靖安人谁不知道当年来自京城的大小姐对一个穷小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女人眼神暗了暗，显然想起了不愉快的事，“结果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见女人不再多说，林星楠也不好多问，这时程媛走了过来，看着林星楠笑道，“在这儿呢小楠，找你很久了。”

然后又看向女人，“看来市长夫人和小楠很聊得来。”

“跟边女士有点交情，她那边家人带出来的孩子，多少要关照些，”女人语气平淡，“希望这孩子回来能把这儿当家。”

程媛只是微微笑，“那是一定的。”

林星楠暗自吃惊，没想到自己的妈妈跟现在靖安市市长夫人还是好友。听她说的话，当年似乎还有隐情。

“你们家事我不便叨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即使再不乐意，尚兰还是添了一句，“多谢款待。”

“夫人慢走。”程媛继续微笑告别。

“……夫人再会。”林星楠向尚兰轻轻挥了挥手。

“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兰姨就行，”尚兰笑了笑，“我家还有俩小子，等有机会让你们碰个面，混个脸熟以后好有个照应。”

林星楠稍稍扯了扯嘴角，在学校早就见过啦。

“到底还是长辈，敬称比较合适，”林星楠看了一眼程媛，笑道，“还是正式点比较好。”

“随你，”尚兰笑了笑，“那就再会。”

看着尚兰的背影，林星楠收敛了笑意。边家还有事瞒着她，不然怎么会对边沁在靖安这几年的生活只字不提。想到这里，林星楠不由得战栗了一下，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事情漩涡的中心。

她会来到靖安，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姥爷边亭吗？

程媛碰了碰林星楠的胳膊，让她回神，“走吧小楠，要结束了。”

林星楠点点头，跟着程媛向前走去。人群逐渐稀疏，专车准备到位，林星楠跟着林家一行人上了车，驶回别墅。

回到房间，打开灯，林星楠心情复杂地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作业卷子，深吸了口气，拿起笔——

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一分。

此时别墅区回归静谧，夜深人静，林星楠拿着卷子整理错题笔记。

与此同时，顾以航告别宋家，回到市局家属大院，打开客厅的灯，看着茶几上摊着的一些有关大学生创业的资料。

宋和谦把自己关在屋里，带着耳塞一直刷题，假装听不见门外宋文昊和尚兰积蓄已久的争吵。

林天宇回到家直接倒头大睡。

林月然没有开灯，她靠在床头借着窗外的月光，低头看着自己的复检单，眼眸深沉，面无表情。

夜色会唤起人内心藏得最深的情绪，此时无人知晓，无人打扰。

沉睡的靖安市像一片湖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犹如石子落水般荡起涟漪。

波纹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