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望,真自恋

「林朔,果然还是,没我不行。」

“去医院吧。”林朔月站起身来,向闻一泉说道。

闻一泉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解析出林朔月的话,答应,“好,我找班主任请个假,现在去。”

林朔月点头,给班主任发了信息,班主任只回了个好,应该是闻一泉交代清楚了。

林朔月拿起件外套穿上,往外走,闻一泉紧跟其后,有人想拦一下他的,欲言又止。

林朔月与闻一泉一齐下楼,刚到二楼,闻一泉忽然说,“等下,我忘东西了,你先下楼等我一会好吗?”

林朔月默声,闻一泉赶忙跑回寝室。

「跟他回去。」

「为什么?」

林朔不明所以,外加自己腿伤势,他不太愿意多走点路。

林朔月还是回去了,寝室门是关上的。

「听,真相。」

「……」

林朔月一言不发,站在门口就没下一步动作,里边人交谈的话语传了出来,算不上很清晰,但林朔月听得出一个大概。

林朔月本来就能猜个七八分,现在只不过是更实际了而已。

“闻一泉,我们不是约好了的,让他喝下水也没什么,顶多窜个一两天。”

“为此,梁风都给我们打掩护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你把他这么一撞,他这会儿就是赖上你了。”

“要是严重,早怎么不去医院,现在什么都干完了,才说要去医院。”

“他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

“不过,看样子也挺严重,你是这个。”

“你差不多意思下得了。”

闻一泉没回话,打开门正要出去,与林朔月打了个照面。

“……”

闻一泉出来,默默关上了寝室门,视线盲区,他们不会看到的。

林朔月抬眼盯着他,无话,眼含深意。

“我们……”

“腿疼,走不了。”

闻一泉浑身一僵,断断续续地搭话,“那我,背你下去……”

“不方便。”林朔月低头扫了扫自己的腿。

“那我抱你下去吧。”闻一泉这会的话要从容许多。

“……”

「……」

闻一泉弯腰,轻手轻脚地将林朔月抱了起来,借着微光下楼,出了寝室楼,一直抱到了校门口。

林朔月被放下来,闻一泉给班主任打电话,门卫大爷让登记了下,两人才得到放行许可。

闻一泉扶着林朔月出了校门,校外不远处已然停靠着辆车。

闻一泉朝着司机示意了下,扶着林朔月上了后座,自己坐旁边,再度向司机强调。

“去医院。”

司机驱车直往最近的市医院。

「……」

「宝宝,你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林朔内心疑声,林望在他擦完药以后只说让他去医院,说完就没动静了。

就连情绪波动都没有。

很奇怪。

奇怪到不像是平常的林望。

林望又不说话了,良久才说了句,不清不楚。

「算了,保留意见。」

「哦……」

到医院,又是急诊。

林朔月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即使上回是林望替他来的,但他留有一些记忆。

临近晚上十一点半,医院还算冷清,分诊台问诊,同样问了林朔月的过敏史。

「酒精过敏,你知道的。」

林朔月犹豫片刻,林望在脑海里说了,他才开口,“酒精过敏。”

分诊台护士点头给林朔月挂号,闻一泉全程陪同,在见到问诊医生时,不由得一怔。

“烫伤?我看看。”

林朔月走近,医生来回看了看伤势,林朔月大腿上有几处严重些,被烫出水泡。

“伤口事先处理的还行。”医生这话不像是对林朔月说的,或者是由于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闻一泉不太自然地在一旁看着,有些无措,沉寂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医生帮林朔月处理伤口,用纱布把一整个大腿缠了一圈,其他不太严重的抹了药膏。

林朔月临走前,无意向医生问了一句,“医生,可以开一支祛疤的药膏吗?”

林朔月这个伤,留疤是必然的,所以他才这么问。另外就是,林望让他要的,不然林朔都不会注意这个。

林朔很在意林望的话。

「留疤很不好看,林朔。」

「你总是这样。」

「擅长把自己所有美好的东西,通通毁掉。」

「会不会,包括我?」

「毕竟,我这么美好。」

林望,真自恋。

林望的话,超级难听。

闻一泉最后帮忙去缴费,终于在十二点多完成所有程序,让司机给林朔月送回家。

“山居秋苑是吗?”闻一泉再次确认,得到林朔月不咸不淡的应声。

到了山居苑大门,车停下来,闻一泉下车本想帮林朔月开车门,绕到另一边,林朔月已经自己开门下来了。

“我要送你进去吗?”

闻一泉又问,试探性地看林朔月眼色。

“不用了,没必要。”林朔月摆手回绝,也不向闻一泉表示原谅。

闻一泉没强求,与林朔月道别。

林朔月转身,拎着药,走回家。林朔月请假了,请了两天,班主任仍旧是以事实为依据,准假。

林朔月好不容易走进自家院子,腿有些打颤,开门开灯上楼。

林朔月回到房间,药膏随手扔到书桌上,熄灯上床平躺着一动不动,眼睛目视着黑暗,良久才抬起手搭在自己眼睛上,无声,但眼泪纵横。

「……」

林朔不是怕疼,林朔从来不会因为怕疼而哭。

林望再了解不过,林朔委屈的,林朔好委屈,好可怜。

所有人都向他展露尖刀利刺,所有人都不对他抱有善意。

林朔,好委屈。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就算是林望占据这个身体,“他”也会哭的,因为林朔在流泪,“他”也会流泪。

「林朔,你不做些什么叫他们停,针对就会一直存在。」

「你还会面对更糟糕,更危险的事,你怎么撑过去?」

「林朔,你……」

「果然,没我不行,但你也并不一定只要我。」

“……”

林朔开口,吸了吸鼻子,话语鼻音很重,“亲亲……是他们先坏的,对不对?”

“我没有错,我没有……”

「宝宝,他们坏……」

「我们好。」

「他们,得遭报应。」

「前提是,你要活着,知道吗,林朔。」

林朔月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林望不说话,留着林朔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林朔最后在家里休养两天,什么书本都没带回来,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了,林朔的伤在第三天逐渐好转。

“真的……很难看么?”林朔洗完澡,正擦着身子,凝望着自己大腿上的伤,好很多了,但却留下了深色的印子,在白色的反衬下,很显眼。

「很难看。」

「……」

林朔不语,默默穿衣服,很快出了浴室,回床上坐着,抹祛疤的药膏。

“……”

「这要坚持擦……」

林朔的手抖了抖,一滴泪花溅在手肘上。

林朔,又委屈了。

「林朔,要不我们殉情吧。」

「……?」

「这个世界坏透了,我们换个世界。」

疯子。

林望一定是疯了。

林望只是说。

「确实,林朔如果你是我,你未必不会疯。」

「如果你是我,你早就放弃了。这么说来,我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

「难道是,不甘心你带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沉睡?」

或许吧。

谁知道。

林朔不理解林望的话里意思,但能明确的是,林望情绪又开始波动,很强烈,连带着他都感到了,愤慨。

林望,好奇怪。

林望前一秒还说要看着他无所畏惧地走向未来,后一秒就说要“他们”一起殉情,一起逃离这个罪恶的世界。

「好。」

「好什么?」

「一起殉情……」

疯了。

林朔绝对疯了。

没等林望做出什么反应,林朔用棉签的木棒往自己手肘上划,不动声色地划了好几下,木棒被折断,换成指甲抓挠,手肘几乎立刻就出现红痕,被划过和被抓过的痕迹凸起,疼痒发麻的感受席卷而来。

「林朔……」

「你又伤害自己。」

「你早说你不想活了,我那时候就可以让我们殉情。」

「又怎么样呢?」

「你几次想要赴死的结果呢?还不是被迫留了下。」

「你能怎么样?你能就此脱离这个世界吗?林朔,你说话啊。」

「你能吗?!你不能。」

「所以,你还是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你永远都逃不出去!!」

林望一句又一句,接连不断,随便一句就能让林朔遍体鳞伤。

「那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也想平淡地活着!!!”林朔抱头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弄乱头发,泪流满面,颤抖着哭喊,激越愤然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我不能,我有什么错,要遭受这些!!!你说啊……”

「……」

「宝宝。」

「宝宝,好好的,没事的。」

「他们要遭报应的,他们绝对不会活着!他们该付出代价。」

林望态度一转再转,复杂又矛盾,但都是因为林朔,都是源于林朔。

林朔侧倒在床,眼泪很快打湿床单,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他现在无依无靠。

林朔,他什么都没有。

不对。

不对的。

这不对的。

林朔还有“他”,林朔还有林望,林朔不能没有“林望”。

林望说他身上的疤,很难看。其实他身上的疤多了去了,也是由于病态的肤色,以至于被藏起来,所以看不见。

只有很细致才看得见,但现在腿上的很明显,确实很难看,可是谁看呢?不就是他自己,“他自己”,“他们”。

「不难看,我只是不想要看见你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宝宝,说要对自己好的。」

「你食言了。」

「宝宝,你总是不听话。」

林朔身心疲惫,眼睛酸痛,眼皮沉重,手上还剩下些许火辣的疼痛,他没有力气去擦什么药,也不想去擦什么药。

这样显得这些伤,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林望没法取代他,林望没说谎,只要林朔人格稳定,林朔就会是掌控身体的主导。

「天凉了,把被子盖好。」

「感冒再请几天,到时候连着月假快一周了呢。」

林朔躺着没动,想着什么眼泪又忍不住滚落,默默拉过被子一角盖上肚子。

「……」

林望可以轻而易举地知晓林朔的内心想法,也正因如此,“他”甚至连解释与回应都做不到。

疯了。

林朔很冷,他此时最需要的,不是细语温和的安慰,也不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拥抱。

「……」

林望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呢喃着哄林朔入睡,语气倒是那回事,内容却怎么都与入睡无关。

恰恰相反。

「宝宝,你快点醒来吧,好不好?」

「原来的你,那样美好……」

「你拥有的恰是我渴求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你应该带着“它们”鲜活又多彩地活下去……」

「林朔,你真坏。」

「你一定是不想面对现实,其实这还好,因为这比你现在经历的好多了。」

奈何林朔疲惫不堪,思维短暂停运,分辨不出林望的这些那些话语。

「宝宝,我求你……」

「我不和你计较其他事了,只要你愿意醒过来,好不好?」

「林朔,这没什么的。」

「因为,你还有我。」

林朔沉沉睡了过去,他睡了很久,因为他记得他做梦了。

或许,是因为林望在他睡前的话,抑或是林望对他的冲击太大,林朔恍惚记得他梦见“林望”了,叫的他“林朔”,除了林望谁还会这样叫他呢?

梦里的林朔都在哭,唯一不同是,林望抱着他,他竟然在梦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果然是梦,更像是臆想,是幻象。

林朔醒来后第一时间打破他做这个梦的事实,他是真的很害怕落差与跌宕,他并不想承受起伏带来的额外情感伤害。

林朔压在身上的已经足够他,只要一失神就会被压垮,从此沉溺于深渊巨沼。

「宝宝,你竟然这样想?」

「我努力进入到你的梦中,却被你无情否决。」

「宝宝,你太坏了。」

“……”

什么?

意思是,他梦里的林望是真的,梦境也是真的,并不是错觉。

林朔不可思议地想,但是他还是没见到林望的样子,仅仅只通过声音与叫他的名字才区分出来。

林望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林朔要之前还觉得知不知道都行,现在的他对于林望的长相越来越好奇了。

「自己想。」

林望依旧是这样的回答,没头没尾,又不是自己想了就行的,又不是他想了就长那样的。

「哦……」

林朔应声,爬坐起来靠着床头,左手上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愈发严重,他手撑着床不自觉地颤抖,伸直后伤痕处有紧实的拉扯感,似乎在伸一会儿,就该拉扯开薄薄的那层伤疤渗出血来。林朔收回手来才好点。

林望见状强硬要求着。

「擦药。」

「会擦的,等到时候。」

「现在擦。」

「……」

林朔右手撑坐下床,坐床沿边上,找出药酒,用棉签涂抹上,涂的相当潦草。

「一天三次。」

「哦。」

林朔盖好药酒暂放在床头柜上,起身走往卫生间洗漱,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就知道欺负自己左手。」

「……」

林朔洗了把脸,脸上水珠还没来得及擦干,闻声下意识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准确地说是“自己”。

「又在看我?」

「嗯。」

「……」

林朔的真诚总会换来林望措手不及的“沉默”,真难得。

「不说话是钟情了吗?」

林望在说瞎话,明明先不说话是“他自己”。

明明知道林朔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又说“他们”不像,怎么可能看得到“他”。

「亲亲,你真自恋。」

林朔用毛巾擦了擦脸,出了房间下楼,给自己做早中午饭。

「多吃点,太瘦了。」

「……」

林朔没必要问林望是怎么知道的,林望成为过他,自然知道自己身体的各项体征。

饭后,林朔心血来潮坐在了书桌前,翻找出一本之前用过的还剩一两页的草稿纸,铺放在自己面前,握笔顿了顿。

「做什么?又没作业。」

「默写公式?」

林望少有的不知道林朔的想法,谁让林朔刻意藏起来了呢。

「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的样子。」

「你说,我试着画。」

「?」

「宝宝,你会画画?我怎么不信呢。」

「我都说试试了……」

「为什么要?」

「为什么不。」

林朔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顺道打了个呵欠,眼里晕出点光。

描述自己长什么样子?

有点奇怪。

不过林望灵光一闪,笑着应道,语气带上点不正经。

「浓眉大眼,五官深邃,面容硬朗……」

一连串褒义词的描述语,末了还加一句。

「画帅点。」

「……」

「可是,好看的人都长这样啊。」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林朔手里握着铅笔空中轻轻比划了下,认真地追问道。

「特别帅。」

「……」

“亲亲,你真自恋。”林朔扬起唇角,开口没好气地吐槽,又重新陈述了遍自己原话的意思,“特殊的标志什么的,有吗?”

「后颈有三颗斜着连成线的痣。」

林望好似变得认真起来。

「身高呢?」

「比你高。」

「具体……」

「比你高十几厘米吧。」

“我177哦。”林朔悠悠出声提醒,没得到林望具体身高的答案,却像是鼓励?

「还能长,好好吃饭的话。」

“哦。”林朔并未受到什么吸引,坦然自若。

林朔下笔,画了又擦掉,画了好几个稿,都没定下来。

「别画了。」

「都不长那样,还有,宝宝你画画水平见长啊。」

“……”

林朔又开始犟了,定稿是一个背影回头的瞬间,主要还是写意,为了突出在后颈点上三颗痣。

「……」

林望沉默一阵,哭笑不得。

「宝宝,你都快点成痦子了。没那么大颗痣。」

「不管。」

林朔提笔在“林望”画像一角写下日期和自己的名字,写的“林朔”,“月”字写了一撇,改成了“林望”。

「哇塞,裱起来吧。」

「像不像?」

「不像。」

林望甚至连掩饰都不想,与林朔坦白,就知道跟自己过不去。

林望还说他不听话,明明是“他们”都不听话。

「不管。」

「下回梦里的你长这样。」

「什么?」

「我不允许。」

「宝宝,你怎么能让别人进到你梦里。」

林朔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画作,撕下来加进一本笔记本里,离开书桌,缓缓地说,“那下回你自己画。”

「……」

「休想,我要你把梦里的我画下来,而不是用别人代替我。」

“可是,我看不清你的脸。”

「看多了不就清了。」

「不许把我想成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替代我。」

「听见了吗,宝宝?」

林望在骗人,林朔不会信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期待。

“听见了。”

「你要保证。」

林望在这件事上尤为认真,非常执着。

“看情况。”林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

「……」

林朔,记忆力不是这样用的。

「我保证,满意了?」

「不满意,重新说。」

林朔,你天生坏,压根用不着我教,下回别怪我教坏你了。

「我保证。」

林朔才是最大的骗子。

林朔在家待上一中午,下午还是要正常回校,即使心里还是有点抵触,但正如林望说的,他该做点什么叫他们停……

「就不能不去?」

「这学上的我无名火。」

林朔挎上书包,在候车亭等车,这些话林望从下午就开始念叨,林朔都快免疫了,是已经。

「还好,没两天就月假了,亲亲。」

林朔低头盯着地上的落叶,又抬头眺望远处的车流人群,秋风吹拂而过,凉爽又自由。

「宝宝,你知道什么才是自由吗?」

林望不抱怨了,转而严肃地问林朔。

林朔喃喃出声,话语被风卷走,带上些许疑问,“在规矩的束缚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对。」

林朔乐意与林望讨论很多话题,比如现在。

「那是什么?」

虽然猜到林望会否定他的答案,但没想到这么彻底。

「在方圆的规矩下,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林朔神色如常,不过林望的话还是在他内心荡起阵阵涟漪。

难怪,总说自由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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