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书月直直地看着她爹卢瑞斌,那双眼漂亮清澈,却带着无助与凄然,最终卢瑞斌伸手扶住她胳膊:“你先起来。”
可卢书月摇摇头,卢瑞斌只能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你还很小,你姨娘去得急,我都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等我回来之后才知道你姨娘已经走了。你母亲一向也很是喜欢你姨娘,因为她乖顺温柔,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硬是把你姨娘院子里的人全部喊过去审问了一遍,原本只是想看看是谁照顾不周才纵得你姨娘病情恶化的。可谁知道竟然审问出来一个让人心痛的事情,孙氏之所以病情恶化得这样快,是林姨娘指使了一个叫青草的丫头往她的食物和药里头下了相克的东西,才害的她落胎,病重,甚至送了命!”
提到那些往事卢瑞斌也觉心痛,他曾经也是喜欢过孙氏的。
卢书月眼泪哗然:“爹爹,那后来呢?青草那丫头去哪里了?”
卢瑞斌面色凝重:“你母亲做主将她送去见官,青草畏罪自尽,但此事是家丑不宜外扬,因此只能私下解决。林姨娘自打那次便被禁足于她院子里不可外出,几年之后……悬梁自尽了。”
卢书月瞬间瘫坐在地上,此事看似滴水不漏,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爹,林姨娘是个直白爽利的人,她怎么会害我姨娘?她为什么要害我姨娘?”
卢瑞斌摇头,吐出一口气:“我又怎么会知道?就如晏杭为何会否认在阳城的过去,种种变故并非旁人能推测得出来的。但事情发生就要解决,林姨娘当初也亲口承认了残害孙氏的事实,她嫉妒我宠爱你姨娘比宠爱她要多,便下了狠手。最后也算是给你姨娘赔了命。此事往后莫要再提了,就如晏杭一般,你把他们都当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爹爹会给你安排一个好人家,你姨娘给你留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嫁妆,爹爹从未动过,到时你带去夫家,日子怎么也不会差。”
他看着书月,就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孙氏,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你姨娘嫁错了人,爹爹的四丫头可不能再错了,这辈子都要好好地过。”
卢书月鼻子一酸,卢瑞斌轻轻把她抱在怀里,也有些哽咽:“孩子乖,不哭啊。”
因着有事,卢瑞斌没在落雪院久留,而他走后卢书月擦干眼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她爹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可越想越觉得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见姑娘发呆,杏儿数次进来问她要不要用些饭菜,最终都只能无奈地出去了,原本想着卢书月不吃饭可以好好睡一觉也行,但没想到深夜之时来一个人。
那人解开帽子,一张圆脸露了出来,正是林姨娘所出的大姑娘卢望月。
她对着杏儿笑道:“这几日忙,没来得及看望四妹妹,不知道四妹妹这会儿可睡下了?”
卢望月一身装扮奇怪,瞧着也不似主子的装扮,反倒跟丫鬟似的,杏儿立即进去通报,卢书月瞬间精神了。
等卢望月进去之后坐在床边,捧着一杯热茶温柔地看向书月:“四妹妹,原本想白日来看你,但又怕你不想见人,想了想,还是趁着无人的时候来同你说说话。”
她们二人都是庶出,从前卢望月未嫁人的时候她们倒是也的确比较深厚。
但不知不觉间,也有些疏远了。
书月看向她一身丫鬟打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低声问:“大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卢望月失神了一阵子,而后还是浅笑,但那笑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从前这个家里,被冷待的人只有我。四妹妹有晏杭护着,没人敢苛待你。有些事情我本想烂在肚子里,不愿去扰了你的清净与幸福,那时候我也以为晏杭会好好待你。可事到如今晏杭已经要娶旁人了,明日便是他大婚之日,你在府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我听闻他们已经摁捺不住给你送冷了馊了的饭菜了,若是再往后呢?不知道还有多少苦日子等着你。我如今嫁的夫家不算大富大贵,但好在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但我只担心你,你会嫁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会让你嫁给什么样的人?”
卢书月后背上都是冷意,忽然间知道明日又是晏杭的大婚之日,心里疼得喘不过气,勉强问道:“大姐姐,你想说什么?”
卢望月一改平日温存沉默的样子,她一直在笑,可眼中的恨意与冰霜越来越浓厚,手指紧紧地扣着杯子。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是我姨娘害死了你姨娘?”
卢书月瞬间沉默,卢望月笑出了声。
“他们总是拿这件事来压我,说是刽子手的女儿,合该忍气吞声,不能有一丝反抗,我明面是卢家的大小姐,私下却像个洗脚婢。且我不能同任何人说起我的遭遇,否则我会更惨。可我姨娘真的杀了你姨娘吗?那晚我起夜,听到我姨娘房中有声音,我悄悄走过去在窗户根下听到了一个秘密。咱们家那位最公允和善的主母,她让人在我的饭里下毒,那阵子我日日都吐,高烧不退,那些人告诉我姨娘,若想保住我的小命,便只能一命换一命。我姨娘只能去死啊,她不受宠,娘家也靠不住,她只能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我想去求爹爹的,可爹爹太忙,他也不喜欢我,我才走出院子就被一个婆子抓了回去,把我关到柴房就往我的屁股上打,又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
卢望月眼睛通红,里面都是泪:“后来……我姨娘承认了罪名,但只是被禁足,我原想这样也好,虽然禁足,日子可怜,但我姨娘还活着。但我没想到那些人要赶尽杀绝,有一日我才回到院子里打开门就瞧见我姨娘吊死在了房梁上。”
她握住书月的手,哭着说:“此后家中安静至极,因为发生了妾氏互相残害的事情,爹爹不愿意再纳妾,徐氏再不用担心爹爹去妾氏的房中,她一人独大,得了不知多少美名。可是,可是你我,十几年再未曾躺过亲娘的怀中啊。四妹妹,你可恨?我恨极了,我恨不得将他们嚼碎了吞入腹中。可我没有丝毫法子,我原想着等你嫁去了京城再告诉你此事,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
卢书月胸口急喘,卢望月还在说话:“但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我们就算是以卵击石,可也要想尽办法,哪怕是用尽一生,也要等到报仇的那一日啊!”
耳边的声音嗡嗡嗡,卢书月已经都听不太清楚了,喉咙处一阵腥甜,她一个没忍住喷了一口热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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