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的女人已经跪了许久。
一身布衣跪在满是尘土的蒲团上,对着看不清晰的神像虔诚地祈祷,瘦削的蝴蝶骨止不住地颤抖。
她跪了多久,哭了多久,梁上的姜婵便听了多久。
可姜婵不是刻意偷听的,只是自从枕流仙君出事后,这凡间的庙宇就多半被毁。
不是被烈火所焚便是被众人强拆,就连眼下这座庙也是破败不堪。
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凡人进来供奉祈求。
“枕流仙君威名赫赫,当年妖潮之乱您一人一剑荡平几乎所有妖祟,我们敬仰您,尊崇您,才一齐为您建造了数不清的仙君庙,如今凡间再次动乱,人人皆说枕流仙君殁了,走火入魔成了妖邪,这凡间的神庙才会生出这些事端。”
女人声声泣血,哭得可怜:“可我断然不信,您仙人之姿,举世无双,生前朗月清风的一位仙,就算死后也必当福泽万户,庇佑众生。”
梁上的姜婵将这些话听得真切,她垂下纤长的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只祈求您,救救我儿,”女人深深地跪伏下去,额头重重地磕进尘埃里,声线颤抖,“只要能佑我儿平安,修庙供奉,赴深渊黄泉,便是地狱我也下!”
姜婵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谢枕流的信徒了,这一路走来的荒唐与谩骂,她还以为只剩下自己一人,还坚定地信奉着他呢。
她望着梁下女人哭得可怜,恍惚瞧见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心酸折磨。
思及此,姜婵便没有了犹豫。
“我能帮你。”
晚娘倏地抬起头,望向台上颜料斑驳的神像,神色震惊,浑身颤抖。
“仙君…仙君显灵了!”
姜婵从梁上跳下,动作轻巧,未激起半分尘土。
“不是仙君,是我。”
晚娘回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将身后不远处的姜婵看了个真切。
不过是十六、七的年岁,一张小脸生得白瓷瓷的,鼻头与唇形都是圆润的,一双眼睛生得极黑,一眼望上去更显得几分幼态。就像是邻家来讨吃的女娃娃,玉润可爱。
不过晚娘可不敢小瞧,不说眼前这姑娘一身衣裳简朴精炼,衣角与袖口都被风尘磨得卷起了边,透露着一股干练的劲。
再就是这女孩一双黑亮的瞳孔,没有半分的情愫,古朴无波,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晚娘看。
姜婵将身上的斗篷解开,揭下头顶的兜帽,一头银发如瀑散下,像是一方小小的银河倾泻,为这狭窄的破庙都增了几分光彩。
还不是寻常纯粹的雪发,长到腰间的发丝应当掺杂着几许乌色,远远望上去是古朴的银灰调,被一支简易的木钗随意挽起钉在脑后,对上女孩平静的眼睛,一下震得晚娘说不出话来。
就像是从话本上走出的仙子,无悲无喜,一头青丝凝霜华,比眼前破败的神像更多三分神意。
姜婵见她许久不曾说话,歪了头道:“怎么,你不信我?”
这可真是活神仙显灵了,晚娘本就救人心切,如今见了这仙人,心中喜不自胜,只觉自己孩子必然有救了。
“信!我信!仙人菩萨心肠!未来必当如常所愿!”
如常所愿么。
姜婵这才浅浅笑了出来:“什么仙人,叫我阿婵吧。”
*
奉仙镇面积不大,早先也是得了枕流仙君的光,在乱世之中存活下来,想着报答仙君,便取了这个名字,跟旁的村落一样,修了那仙君庙。
然而如今凡间众人皆知,修仙界前不久出了大乱子,那人人敬仰的仙君谢枕流一朝身死,没入黄泉,一缕残魂未灭,走火入魔成了妖道,六亲不认一心复仇,凡间的众多仙君庙中的神像也一齐成了邪魔,才出了这么些怪事。
就连奉仙镇也不例外。
谢枕流出事后不久,奉仙镇中的所有孩童便一齐陷入了沉睡,家人如何也无法唤醒,就像是一起陷入了一场怪诞的噩梦。
每隔一日便会有一个孩子醒来,状若疯魔,口中混沌不清地囔囔着什么,眼带血丝,面露凶煞,家人凑近了听,便能听清孩子嘴里喊着的是:
“君子剑无,枕流身亡,欺天灭世,我自无双。”
“这话是什么意思?”姜婵听到这,实是听不下去,她皱着眉头打断晚娘问道,“每个孩子都会这样说?”
晚娘惴惴:“是,每个醒来的孩子都会这样说,边说边到处伤人,力气大的几个壮汉都按不住,众人合力将孩子捆起,还没等看清怎么回事,那孩子便自己咬舌没了。”
“根本就防不住,就算是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也总是能无端吐血死了。短短几日,已经没了6个孩子了。”
晚娘其实才只有三十岁出头的年岁,但这段时日来的担惊受怕与过分的忧虑,活生生让她老了二十岁不止。满面的皱纹与遮盖不住的疲态都在叫嚣着,她已经备受煎熬许久。
“如今全镇的孩子都在沉睡,生怕下一个醒的便是自家的,到头落个不清不楚的死法。”
姜婵心里清楚,这是什么人干的事。
那句从孩子嘴里出来的唱词将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是,他们在借凡间众人的口,污蔑谢枕流的名声,逼他现身。
姜婵心里跟装了个明镜似的,看得清楚。但并不妨碍她坚定不移地往陷阱中跳下。
她也奇怪,这一路走来,歪曲真相的事她也不少见,只这次,她选择了从梁上跳下。
可能是因为晚娘是这一路以来,唯一一个头脑清醒,不人云亦云,一味加怪、怨恨于谢枕流的人了。为这一个信徒,她愿意赴险,不忍使她失望。
*
离开破败的枕流庙,时近黄昏,该是家家户户出来买菜赶集的热闹时候,然而一整座城镇,此刻却门窗紧闭,一片寂静。
宽阔的街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处处充斥着诡异与不寻常。
想来,人人都在家守着自己的孩子,生怕是今日被选中的那个。
姜婵重新将斗篷穿上,宽大的兜帽拉紧,直到只露出小小的苍白的下颚一角。
到晚娘家时,姜婵听到身后有“咯吱”的开门声,等她回身望去,对面那家人重又摔上了门,徒留在风中来回摇晃的门锁。
“进来吧,”晚娘说道,“这镇子很久没来过外人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邻里街坊难免提防着,你不必在意,这么晚了,我先给你下碗面吃吧。”
姜婵摇摇头:“直接带我去见见你孩子吧。”
晚娘可怜,早先年妖潮之乱中死了丈夫,只能每日在家中做些绣活养大孩子,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活像在她心上剜肉。
晚娘的孩子生得瘦小,如今更是满脸的黑气缠绕,眉头紧锁,瞧着便知她痛苦不堪。
姜婵坐在床边,手指刚靠过去,萦绕在孩子身上的黑气便立刻缠上她,还未等姜婵做出反应,便钻进她指尖,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黑气应当是操纵孩子们的妖祟,寻得姜婵这修仙之人,便下意识地没入她体内。
遭…
姜婵神情微变,转眼间这妖气便被自己体内灵府吞噬干净。
怎么什么都吃!姜婵额间生汗,下一瞬灵府中便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景象刹那模糊,一时不济晕了过去。
“阿婵!阿婵!”
晚娘眼睁睁望着那黑气从自家孩子身上跑到姜婵体内,转眼便晕了过去,一时急的要命,只能先将她抱到床榻上。
另一边。
姜婵睁眼,发现漫天遍地皑皑白雪,自己只一袭长裙,赤脚踩在雪地之中。
她回头一望,便瞧见脚边潺潺的小河在缓慢地流淌,冰天雪地并没有将溪流冷冻,簌簌雪花落进河里也没有融化,反倒像是白胖胖的棉絮点缀在河流间,被带往远方。
这是姜婵的灵府。
修仙之人若是入了道,便在识海之中开辟出自己的灵府。
对修仙者来说,金丹与灵府最为重要。金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灵府温养神识脉络,也是最能反映修仙者内心之地。
思及方才吃了那缕妖气,姜婵急切地顺着河流的方向跑。
尽头是一件破败的木屋,姜婵推开门,望见床上那身影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晚娘也在这里,必定会吓得叫出声。
方才才在仙君庙中见到的神像,竟与床上之人一般无二,更甚者,床上人的模样,比起那死气沉沉的神像,更是鲜活立体,哪怕是陷入了沉睡,也是独一份的仙气渺然,与世无双。
那六界人人得以尊敬的枕流仙君,一剑可劈山填海的天才剑修谢枕流,传言中身死魂消,堕入无间地狱的铉云宗亲传九弟子,如今竟是昏睡在姜婵的灵府之中,不省人事,睡得香甜。
姜婵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一番。
谢枕流沉睡在此,像菟丝花般,日日夜夜地汲取姜婵的灵气。
曾经整个修仙界的耀阳,如今像个巨大的吞灵兽,姜婵修炼多少灵气,他便吃多少。
姜婵也并未埋怨,只一心盼着他醒来。如今倒好,就连妖气他也不挑,吃了个干净。
还好无事,姜婵重重地叹了口气,跌坐在床边,趴在谢枕流枕边,望着他苍白到透明的侧脸,傻傻道:“我带你从铉云宗离开,也过了月余时间,我日日夜夜没命地修炼灵力给你吃,也该够你睁眼的劲了吧。”
哪曾想,睁眼倒不说,这身子还是透明的,像是天宫内纯粹的水晶一样脆弱。
只一想到曾经上天入海,肆意逍遥的谢枕流变成如今这样,连触碰都怕将其弄碎的样子,姜婵心中满是苦涩。
她连握住谢枕流的手都不敢,生怕亵渎自己心中的神明,只深深将头沉了下去,埋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中,神情沮丧低落。
倏地,原先还算平静的风雪肆虐,将门窗吹得砰砰作响,虽然依旧感受不到任何寒冷,但只听外面的动静便知有变故发生。
姜婵猛地抬起头,只见谢枕流原先透明的面容变得铁青,眼下青黑一片,眉头紧锁,倒跟晚娘孩子方才的模样有几分神似。
灵府反应修仙者内心,如今谢枕流与姜婵一体,窗外狂暴的风雪无一不在昭示,谢枕流不太好。
随即,一口黑血自他口中溢出,谢枕流吐出那口误吞的妖气,缓慢地睁开了无神的眼睛。
姜婵惊诧:“谢怀!”
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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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骗子*老实人发疯
【兄弟阋墙】【互挖墙角】【嫂子文学】
魏恒一生恪守成规,唯一做的荒唐事,就是将郑萱带回了魏家。
京城的魏国公府,居然要迎一位乡野村妇进门,迎娶郑萱的还是即将承袭爵位的嫡长子魏沉吟。
大婚之日,魏恒铁青着脸,被长兄硬逼着敬了酒,望着言笑晏晏的昳丽新娘,咬牙切齿唤了声:“嫂嫂。”
*
既然用计来到了京城,望见那位温文尔雅,霁月风光的魏沉吟,郑萱想,既然都是嫁,为什么不嫁位置更高的那一个?
如愿以偿后,婚后的日子过得也算甜蜜,如果魏沉吟没出事的话,她可以一辈子幸福。
谁想丈夫死后,她墙倒众人推,整日被魏家上下刁难,都想将她赶出门去。
深夜,她敲响了魏恒的房门,眼泪连连向他哭诉。
魏恒想,如果她真的知道错了,再原谅一次,再保护她一次,也没有什么。
几日荒唐后,郑萱再一次面对众人的咄咄逼人,她眉眼带笑:“今日大夫同我说,我有了阿吟的遗腹子。”
“我肚子里的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孙,谁敢赶我?”
众人惊愕,唯有角落里的魏恒将瓷杯捏碎,血流不止。
他阴沉沉地望着人群中央那个女子,满脑子都是,
又被她骗了。
*
魏恒即将娶到手的姑娘被自己大哥窃走。后来魏沉吟死了,公爵之位落到他手,他去找郑萱,开口就是:“嫂嫂还想做国公府的夫人吗?”
反正郑萱本就该嫁给他,长嫂又如何,不过是兜兜转转,物归原主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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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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