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点点黑了下来。

阳景和周粥告别后，去了妈妈工作的那家超市。她不想回家，一想起刚刚闻佑荆那狗东西就来气。她给手机开机，微信联系人闻佑荆的消息99 ，她从上往下滑，视频电话居多，再不然就是【阳景，接电话】，他打不通，不死心地继续打。

指尖越往下滑，不仅仅是打电话了，还出现了别的内容。

【我就不该让你出来】

【阳景，接电话】

他后面打了很多视频电话，都没得到回应，渐渐地，消息变成了：

【我求求你接电话】

【别这样好不好】

【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

【阳景，理理我】

【你在哪里】

【别让我找不到你】

一想起刚才闻佑荆对她那么凶，阳景就觉得委屈，凭什么，她明明一开始就跟他说明情况了，是他自己非要跟着，跟着来就算了，玩了一会儿就想带她走，叫她回家。这是她自己的周末，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阳景不想这么早回去跟那个狗东西共处一室，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天已经黑了，闻佑荆还守在湖边。

焦灼、慌乱、狼狈、后怕。

夜晚的虞城最冷。周围人已经尽数回到了家中，连那位老大爷也被孩子叫回家吃饭，闻佑荆一个人裹紧衣服，漫无目的，无处寻找。

他抹了把眼泪。

街上亮了路灯，光亮照到他这里。

闻佑荆手机亮了亮。

【干饭小牛犊：母在，晚回，勿扰。】

-

阳景到达超市，收银台处除了妈妈，还有一位中年叔叔在。

是妈妈口中“不认识”的故人。

“叔叔好。”

“小阳景你好。”这次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起上次要平和、和蔼。秦载峰和她分享自己买的零食，“这个好吃，咱爷俩吃，让你妈看着。”

林琼芳：“……”

阳景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流连了几秒，心道：她不在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阳景看看妈妈，她没说不行，接过秦载峰的薯片，吃了起来。

林琼芳：“怎么这个点来了？”

阳景没说自己心情不好，道：“想你了。”

“看着不高兴。”

她鼻尖酸了酸，“没有。”

秦载峰：“等待会儿你妈妈下班，咱们一起去吃火锅？”

不等阳景回答，林琼芳即刻拒绝：“不行，我还要去摆摊。”

【转账10000】

秦载峰：“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林琼芳唇瓣微抿，实诚地收了钱，“去吃。”

阳景：“……”

七点多，秦载峰的助理开车来接他们，提前约好了位置，速度很快。这是阳景高三以来头一回吃火锅，她真是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阳景和林琼芳都喜欢吃肉，秦载峰负责下肉，她们负责吃。他给她们伺候得明明白白的。

林琼芳：“行了，你自己也吃。”

“看你俩吃，我高兴。”

正吃着，助理过来，给秦载峰送来一本厚厚的画册。

男人转手递给阳景，道：“上次见你挺喜欢那些作品，这是一份作品集，送你，希望你能喜欢。”

阳景看了一眼林琼芳，见她没说不能收，接了过来。阳景打开一看，目光涌上雀跃与欣喜，“妈妈，是星河的作品集！”

秦载峰见她这么高兴，自己也很开心。

“小阳景好像对摄影很感兴趣。”

一聊起摄影，他俩好像格外有话题可以聊。阳景还激动到给秦载峰看自己之前拍的图，秦载峰到底是专业人士，能提出表扬，也能指点一二。

林琼芳不是很能插上话，就只顾着吃。秦载峰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该下菜下菜。

聊到最后，她都吃饱了，阳景和他还没聊完。

秦载峰笑着问阳景：“想不想要星河的联系方式？”

“当然想！你有吗？”

男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亮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过去，温柔笑道：“来，加吧。”

阳景：“！！！！”

“你就是星河？”

秦载峰很享受她这副模样，看了眼林琼芳，她仍旧是淡淡的，又对阳景道：“怎么，我不像？”

在阳景的潜意识里，她觉得星河是一个一直在路上的人，他应该身着一身冲锋衣，登山鞋，拿着手杖，胸前挂着相机，一副羁旅模样。在大自然里穿行久了，面相上或许带着几分野性。但秦载峰却不，他幽默风趣，平易近人，像个老小孩，即便双方年龄差距太大，阳景也能被他的幽默逗的哈哈大笑。

这顿饭，阳景能猜出点什么，她不傻。

星河对林琼芳有意思。

但阳景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上一回她还说自己不认识他。还得等今晚开启一场母女茶话会，探探她的口风。

饭后，秦载峰送她们母女俩回家，一路上，阳景都在看星河的朋友圈，因为内容太多了，十多年前的都能看到。

几乎每过几天就能看到他重新打卡了一个地方，欧洲的，美洲的，南北两极的，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直在路上。

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张照片。

他在雪地上踩的脚印围成了心形的形状，用树枝画了个箭头，箭头指向林琼芳工作的那家超市。

“——！”

阳景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连她都能看明白，林琼芳不会不知道秦载峰的心思。

车只能送到小巷口，告别后，阳景下车，和林琼芳一起回家。

直到她们母女两个的身影消失不见，秦载峰才开车返回。

妈妈一言不发，阳景捏了捏她的手，“妈妈，那个叔叔对你有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这位叔叔对我很好，但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冬日里的寒风吹在脸上生疼，却吹不走脑子里的混沌，林琼芳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何选择。决定人生命运的选择，是贯穿每一个人生阶段的，她想。

“妈妈，你俩之前认识吗？”

“嗯，初恋。”

阳景：！！！

“初、初恋？！”

“他这是，还没死心？”

也难怪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人看到她的目光那么悲凉而低落。

林琼芳不愿再说，阳景没再过多逼问。

妈妈不愿意讲，但是星河说不准啊。

阳景给他发消息，【我知道了你的小秘密。】

【Galaxy：小阳景可真聪明】

【你俩的事我没意见，但这得看我妈妈】

阳景心道，谁让这个人是星河呢，她从小到大的崇拜对象。最最重要的一点，只要对她妈妈好，一切都无所谓，她都接受。

【Galaxy：后面的交给我，你放心】

她收了手机，跟着妈妈进了客厅。

闻佑荆此时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周遭气压黑沉沉一片，咪咪坐的离他老远，生怕惹到这尊大佛。

他不清白的视线，随着阳景的身影，跟着她上了楼。

阳景也看到了闻佑荆，看到他人已经回了家，自己也放心了。她心道：这人应该不会傻到一直找，除非虞城的风霜冻不死他。

出去吃完饭回来，她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但是阳景觉得自己需要立威，不能以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去哪儿玩，什么时候回来，和谁，她自己知道分寸，不需要他去过多干涉。

而且，阳景也没觉得自己犯了错。

该道歉的不应该是她。

先低头的也不应该是她。

她决定今晚晾一晾他。

时间已经九点多，林琼芳就算去摆摊也来不及了。她干脆给自己放一天假。洗澡的时候，身体是放松的，大脑是放空不了的。她闭上眼就是秦载峰那张贱贱的脸。

中年人凑到一起，大多都是利益捆绑，她除了一屁股债，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她觉得有必要在下次见面的时候跟他讲清楚，当断则断。

-

第二天一大早，林琼芳去早餐店了。

八点多，阳景悠悠转醒。

闻奶奶在锅里给留了饭，阳景去吃饭时，看到闻佑荆还在客厅，和昨晚的姿势一模一样。

阳景饶过他，去桌上吃饭。

后背一直被人盯着，她浑身不自在。阳景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她草草把粥喝完，去洗碗。

闻佑荆动了。

他抢过那只碗，替她刷干净。

神情敛默，不辨喜怒。

“有时间吗？”闻佑荆问。

“干什么。”

“过来一下。”

“干嘛。”

“开个会。”

阳景：“？”她跟上去。

闻佑荆带着她进了他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块白板，黑笔划开，从中间一分为二。他递给阳景一只黑笔，“我们昨天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现在互相把对方的错误写下来，呈现在这个白板上。有多少写多少。”

昨晚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闻佑荆是真的很想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压在沙发上，掐着她的脸狠狠逼问，甚至想着，要是从她嘴里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就堵了她的嘴，把人揉进骨血，这样她是不是就能多在他怀里停留久一点。

但幸好，他没有。

经过一夜的冷静，他控制住了那份暴虐。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阳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不想把她推远，他想和她有以后。

所以，闻佑荆想出这种办法，解决矛盾。

他在白板上写下：

【一生气就不理人，冷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阳景写的是：

【无理取闹，控制欲太强，不尊重我】

闻佑荆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控制欲过强，最深层的原因是不尊重。如果足够尊重，就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就不会在阳景玩的正高兴的时候让她回家。

“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

闻佑荆手足无措，攥了攥拳，又去扯她的衣角。

阳景睁开一只眼睛看他，“你改不改？”

“那你呢，你改不改。”

你还问起我来了，阳景扭头就走，闻佑荆不傻，知道两人这算是破冰了，赶忙把人拉回来，堵住她，把她堵在墙角，一只手撑在她腰间，无限靠近她。

“你干嘛。”阳景打赌闻佑荆绝对不敢做什么，可惜她赌错了，因为他从昨晚、甚至更早以前就想做这件事了。

闻佑荆走近，抬起阳景的下颚，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