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你怎么不吃啊？”

于烁左手拿串，右手握着AD钙奶，嘴巴在宠幸两者之间还能留出时间来关心陆复明。

陆复明吐了口气，刚刚于烁和刘安雅在群里吵着要出来吃烧烤。他心里乱糟糟的，本来不想来，但一坐下，就满脑子都是刚刚被压上警车之前，刘宝民圆瞪的双眼，心底跟压了块巨石一样。只能出来透透气。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安雅倒上一杯酒，关切问道。

陆复明犹豫了一下，“你们还记得刘宝民吧？”

“刘宝民？”

于烁喝了口汽水，“就那个打散工的叔叔？”

“对。我今天好像看见他被警方带走了。”

于烁瞪大眼睛，“是不是连着开了两枪的那个？今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出门的时候，我们小区门口都站了好多大爹大妈在说这事儿。”

刘安雅轻轻皱起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刘宝民不像是会跟这些沾上边的人。况且，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陆复明摇头，“距离不远，应该不会。而且，我今天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我怀疑……”

三人都沉默了。

少年人并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蠢货，不可能为了件难以置信的事，一拍大腿，结成劫狱小队，跑到警局去搅得天翻地覆。桌前温书，凭栏眺远，学了十几年，自然也明白世事无常，岁月会推着人变化。

只是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故事都能让书生心里掀起万丈波，何况就发生在身边的事。

三人正怀揣着心事，一声口哨声忽然从三人头顶插进来。

“嘿——美女！加个绿泡泡？”

来人手里端着杯啤酒，单手插兜，笑眼盈盈，但衣服上的铁链饰几乎闪瞎三人的眼睛。

刘安雅看了一眼，“多大了？”

“十八岁青春清纯男大。”

“太幼稚了，我不谈弟弟。”

男孩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接着又毫不在意的扬了扬嘴角，“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大叔类吗？”

刘安雅慢条斯理的咽下肉串，端起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起码要能陪我喝酒。”

男孩手上的啤酒瓶晃了一下，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僵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拍到桌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姐姐还是存一个吧，万一喝醉了，弟弟的时间总比叔叔的多。”

说完，不等刘安雅有所反应，转头就往回走了。一口没喝的大半杯啤酒边走边洒，大部分落在炫酷的衣服上，显得分外狼狈。

忽然被乐子这么横插一杠，于烁最先忘掉不愉快，乐得直不起腰来。夹着嗓子把男孩未挑明的意思说出来，“我可是十八岁清纯男大哦，啊——姐姐不喜欢我，不会是喜欢老男人吧？”

陆复明也被他逗笑起来。刘安雅象征性的打了于烁一掌，让他收敛点。于烁却贴着她的手缠上来，捏着嗓子，“姐姐好有魅力呢，人家都吃醋了。”

没走远的身影又是一个踉跄，撞到了人，连连低头道歉，接着就快步消失在了人海里。

刘安雅收回视线，把于烁扒开，警告道，“公不公，母不母的。别恶心我了啊。”

于烁托腮垂泪，“只可惜我不是哥哥，太幼稚。姐姐嫌我也是应该。”

于烁戏精上身，刘安雅秉持着只打人不收妖的原则，不再搭理他。但也没了胃口。

三人吃完，把钱一摊，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青山上玩真人CS。于烁家比较远，有人来接。刘安雅跨上单车，离开前还是叮嘱了一句。

“你别想多了，人各有命，早点睡，明天别迟到了。”

陆复明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回到家里，陆复明把门锁好，径直上了二楼。

白玉街算是城区的最老的一条街了，临街所有的店铺，都是居民房改造的。一楼前厅做商铺，后面就是厨房仓库，楼上则是休息的地方。

楼上两个房间，相对立着。陆复明看了眼对面还紧闭着的大门，收拾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兜头淋下，陆复明有意放松神经。但手机忽然叮铃铃响起来，怕是有什么急事，陆复明匆匆套上睡衣，回到房间。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陆复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接听。

“喂，诶，是陆老板吗？”

对面传来憨厚的男声，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陆复明想了两秒，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可偏偏自己又姓陆，于是问，“您找谁？”

“陆老板啊，陆清池。您不是吗？”

“我是他弟弟，您找他干什么？”

那头笑起来，“哦哦，小陆老板啊。没什么事，您也一样的。就是……咱这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按合同，咱们应该有优先续租的权利。咱就想着，再签他个五年的合同。”

陆复明听见他说房子，起初还一头雾水，直到他说签合同才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白玉街中心那铺子的租户。那铺子在陆清池收留他以后，为了筹钱养他，就租出去了，确实是有上十年了。因为时间太久远，这铺子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您还是联系我哥吧。”

潜意识里，陆复明还是觉得这是陆清池的财产，他沾手不合适。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几乎是瞬间，对面就换了副声调。

“都是讨生活的人，您就别跟咱踢皮球了。要是你们已经找好了下家，直说咱们也能接受，不是说非您这家铺子不可。”

陆复明皱眉，“你什么意思？你联系过陆清池了？”

对面愣了一会儿，“当然是先联系过陆老板了，他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房子还是租给我们？”

陆复明根本没听清后面两句话，点进陆清池的主页，刷新了几次，都没有看见他今天的更新。

“喂，喂，还听得到吗？”

对面没得到回答，坚持不懈的追问，“房子是租给我们吗？”

陆复明深吸一口气，“这个事我做不了主，您等我和我哥联系一下。”

“行吧……但您可得早点把消息给我。要是不租，咱们也好提前再找别的房东谈不是？”

“您放心。”

挂断电话，陆复明打开微信，看着上一条还是几个月以前的对话框，手指放在“视频通话”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陆清池去玩的地方跨度很大，一会儿是山一会儿是海。万一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在赶路休息，所以没有更新呢？

他现在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正好吵到他睡觉？

手机屏幕明灭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按了下去。视频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回响，几十秒后，页面跳出。

没人接。

眉头十分不合时宜的跳了两下。陆复明关了灯，躺倒在床上，心乱如麻。数着天花板上白色墙皮裂开的纹路，思路不自觉随着这些裂缝回溯。

陈姨说，他是被陆清池“捡”回家的，在陆清池干爹的葬礼上。那时候他至少有五岁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明事理的年纪。但很奇怪，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有印象的时候，就已经是对这里都很熟悉的时候了。

陆清池不怎么管他，对他一直都很包容。他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在小学，有个小胖子追着他叫野种，他忍不过，转身和小胖子扭打成一团。老师照例一人一巴掌，要求双方都叫家长。

陆清池去了，但不是去挨批，而是直接将他接了回来。没有解释，没有反驳，一如这些年他的为人一样，清清淡淡，宛如隔岸观火。

第二天陆复明再去学校，就收到了小胖子的道歉。他的父母批评他欺负同学，打架，不讲礼貌，但是，小胖子还是一直站在他们的中间，可以拉着他们的手撒娇。

陆复明当时在想，他也打架了，为什么陆清池不批评他呢？

后来，他学到了一个词，叫做“放养”。陆清池不是对他很包容，而是对所有与他有关的事都很包容。也幸而有陆清池这份完全的“包容”，他没有经历什么别扭的青春期，也就比别的孩子少了一段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