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没有呢?你会相信我吗?”
保罗神父定定地看着她。
“我没有杀人。”
入江铃也看着他。
好半晌,她才说∶“我相信你。”
饭后。
入江铃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送他们出来的神父。
问出另一个颇为关心的问题。
“保罗神父。”
“林凛司...他今天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神父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身上。
“是因为你,入江小姐。”
入江铃愣住了:“为了我?什么意思?”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保罗神父摇了摇头,不再与她对视,目光投向远处:
“我只能说这么多。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回去吧,孩子,照顾好你自己和你丈夫。”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退回了教堂,关上了门。
“因为我?”入江铃喃喃自语。
一股巨大的不安涌上。
林凛司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和神父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
上车后,入江铃的心依旧被“因为你”这三个字搅得天翻地覆。
林凛司到底和神父说了什么?
“老婆,怎么了?神父跟你说什么了?”高桥凑过来,关切地问。
入江铃像下定决心,看着高桥,缓缓地开口。
“高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我的,对吧?”
“那是当然了,我老婆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信。”
入江铃抓住高桥的手臂,声音有些发颤:
“高桥,昨天晚上开车追我,想杀我的人,就是保罗神父。我亲眼看见的,绝对不会错。”
“他就是林凛司要找的凶手。”
“什么?!”高桥惊得差点跳起来,“神父?!这怎么可能?!他刚才还请我们吃饭,他那么和蔼...”
“我也不知道。”入江铃痛苦地摇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可他刚才的反应太奇怪了!他好像默认了,但又好像完全不知情。”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许多年前,那段灰暗的童年。
幼年父母终日争吵不休,家里简直像个战场。
那天冬夜,父母一如既往的争吵,甚至开始动手。
她太害怕了,哭着跑出了家门,又冻又饿。于是凭着本能躲进了附近某座教堂里,借此挡风。
是年轻的保罗发现了她。
他没有斥责她怎么半夜跑来,也没有立刻把她送回家。只是蹲下身,轻声问她:“饿了吗?”
她用力点头,哭得更凶了。
保罗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怜悯。
“等我一下...”
接着,他把温热的牛奶和面包塞到她手里。
“快吃吧,小朋友。”
那是她吃过最香的一顿饭。他就坐在旁边,安静地陪着她,听着她哭诉家里的不幸,没有不耐烦,没有厌倦。
后来,只要她害怕或者难过,总会偷偷跑到教堂。
保罗会陪着她,安慰她。告诉她活着总有希望。
那个看着她长大的,如同亲人般的人,怎么会是那么残忍的杀人凶手?
“会不会真的是你看错了?”高桥看着她痛苦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猜测,“天黑,又那么紧张,人的记忆是会出错的。而且神父他不像那种人啊。”
“也许吧。”她的眼神有些空。
“去东京大学。”
她忽然对驾驶座上的高桥说。
“啊?去那儿干嘛?”高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疑惑地问。
“去找林凛司。”入江铃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我必须问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高桥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再跟那个疯子打交道,但见妻子如此坚定,还是叹了口气,调转方向盘。
车在东大门口停下。
就在这时,入江铃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林凛司。
他似乎刚出来,正低着头,额前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对路过那些或惊艳或好奇目光的女生视若无睹。
“林凛司!”入江铃喊了一声,快步走上前。
他抬起头。
初时带着被打扰后的阴戾和不耐,但看清是她的瞬间,那戾气忽然消散了,嘴角向上扬了扬。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是你?”他的语调平缓,却莫名勾人,“来找我?”
他的语气之温柔,似乎完全忘了不久前的那一耳光。
没等入江铃回答,旁边有几个女生嬉笑着凑过来搭讪:“学长!一起去喝一杯呗?”
林凛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转过头,眼神冷淡。
“没空。”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那几个女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显然没料到会这么难堪。
她们的视线不甘心地在他和入江铃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入江铃身上,带上了明显的打量和比较,随即露出轻蔑的神色。
“没空?是因为她吗?”另一个女生嗤笑一声,声音尖刻,“学长,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独特了?这种大婶有什么好的?”
“就是,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吧,还来纠缠学长,还真好意思...”
入江铃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几个女生,因这突然的「大婶攻击」,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这群小孩,胡说八道什么!”高桥停好车赶来,正好听到这些话,顿时火冒三丈地过来理论。
“大叔,你又是哪位啊?一边去!”
“喂!真没礼貌,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高桥扯着嗓子大喊。
现场的混乱,似乎让林凛司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
那股子戾气再次浮现出来。
他完全无视了那几个女生和高桥,突然伸出手。
一把攥住入江铃的手腕。
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跟我走,快点。”
然后,他不由分说,用力地拽住她,强行将她从喧闹中拉离,快步走向旁边的僻静小巷。
“喂!你放开她!”
高桥惊怒交加地想追,却被那几个女生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去路。
入江铃被林凛司强硬地拖拽着,手腕生疼,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来到小巷,林凛司松开手。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也有件事情要问你。”入江铃很镇静。
林凛司的眼神似有深意,“我知道凶手为什么杀人,你想知道吗。”
“为什么?”入江铃好奇追问,“我想知道。”
他不徐不疾,“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什么?”入江铃继续追问。
他沉默了几秒,气氛凝滞得让人心慌。
然后,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笑声短促,毫无温度。
“你当时。”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其实看见了吧。”
“你看见凶手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入江铃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过你后果的。”
林凛司继续说,语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提醒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骗我的后果。”
入江铃心里一怵,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但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没必要,对不对?”
他的声音低了些:
“可是,万一我搞错了呢?”
“万一你真说了谎…”他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看向巷口的方向——高桥大概还在那边焦急徘徊。
“你丈夫那个人,看起来挺不小心的。”
“路上车那么多,他又总是慌里慌张的。”
“吃东西应该也不怎么注意。”
“真让人担心。”
“你说,他会不会,哪一天忽然发生什么意外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凶狠的表情,甚至蹙着眉,流露出一种担忧之色。
入江铃被他吓到了。
但还是强装镇定。
“你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凛司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笑的笑话。扯了扯嘴角。
“代价?”他重复一遍,语气轻飘飘的,“那又怎么样?”
他向前逼近一步。
“我早就没有明天了。
“从我姐姐死的那天起,就没有了。”
“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抓住那个杂.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用哪种手段。”
“我不在乎过程,我只要结果。”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凡事不是结果最重要吗?”
入江铃的心脏一阵狂跳。
她握紧双手,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问道:“如果有人包庇那个凶手呢?”
这个问题问出的瞬间,周遭温度似乎骤降几度。
林凛司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那就一起下去。”
“我会送那个包庇犯,和凶手一起上路。”
这句话,让入江铃如坠冰窖。
就在这时。
“疯子!放开我老婆!”
一声怒吼从巷口传来,高桥终于摆脱了那几个女生,满脸怒容地冲了过来。
他想也没想,一拳狠狠砸向林凛司的脸。
“砰!”
一声闷响。
林凛司竟然没有躲闪。
就那样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拳。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
入江铃惊呆了。
高桥喘着粗气,拳头还紧握着,似乎没料到对方完全不躲。
林凛司慢慢地抬起头。
满脸的血。
在那张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血水仍从嘴角汩汩溢下,鼻血跟着淌。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甚至低低地笑了。
按理说,看起来本该狼狈的。
但...
这张染血的脸,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美感。
鲜红的血液、苍白的皮肤、凌乱的黑发,它们太相衬,像一件被暴力摧毁的艺术品。
入江铃看着林凛司脸上的伤。
恐惧未消,却又生出一丝莫名的愧疚。
高桥那一拳,确实太重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向前递去。
“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有些颤抖,“你擦一下。”
“他不是故意的。”
林凛司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纸巾上,没有接。
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忽然攥住她递纸巾的手腕。
她吓得一颤。
可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
语气暧昧。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入江铃愣住了。
未醒神,高桥的怒斥先传来∶“给我放开你的脏手!”
他全程目睹妻子不仅给这个疯子递纸巾,手还被对方握住。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再次冲上前。
入江铃惊叫一声,几乎是本能的,拦腰抱住了高桥“别冲动!”
她死死抱住高桥,用尽全身力气阻止他。
她怕极了,怕丈夫如果再动手,会彻底激怒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甚至,招致他口中那“意想不到的意外”。
林凛司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仿佛在看一齣精彩戏剧。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的血污,在离开前,回头对入江铃说∶
“你想知道,凶手是为什么杀人吧?”
“明天上午八点,来这里找我。”
“我会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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