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一夜,宋未暇不敢去激怒傅鸿桐。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让傅鸿桐错觉地认为,他是在左右逢源,搞三搞四。
宋未暇去见了赵老师。
赵老师曾经是宋未暇的初中老师,住在老一带小区。每次宋未暇都要坐上一个钟头的车,才顺利到达他家。
赵老师腿脚不利索,自从老伴撒手人寰,赵老师一个人在家,诸多事情都不方便也没人照应。
有空的时候,宋未暇就会做点饭来看他。提前打声招呼,赵老师就不吃外卖了。
宋未暇端着饭盒站在门口按门铃。
不多时门后有人来开门。是轮椅上的赵老师,他一见宋未暇就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是你。这里平常冷清,除了你,也没什么人再记挂着我这个老家伙了。”
宋未暇本就想走,家里还有碗筷没洗。但是赵老师力邀他留下,他只好坐坐。
赵老师从厨房拿出上次他吃完洗好的餐具。
“我这人懒,不愿意下厨,就麻烦你了,小宋。”
宋未暇搓搓手,“哪里的话。赵老师,这个洗碗机好用么?”
“特别好用,我女儿是给我买对了。你下回也可以买一只,放在家里站了点地方,但便捷不少。”
宋未暇心念一动。
“行,下次我看看。”
但他很快又想,存款也得都资助宋术还债,哪里还有余款。傅家佣帮那么多,可能洗碗机还没她们一帮人搞得利索。
宋未暇看见电视机亮着屏幕,还是赵老师爱看的节目。
赵老师坐在轮椅上,看着电视,悠悠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是你最记着老师。”
宋未暇却不置可否,说:“您当年对我的好,我都放在心里。”
初中的宋未暇刚转学过去,没认识虞德成,很想要融入那个新环境唯恐落了单。
现实教了他一课,他才知道,人生有一二知己足矣。至于其他的人都是泛泛之交,擦肩而过的寻常过客。
“我哪里那么伟大呢,不过是做应尽的责任而已。现在也就你和虞德成那小子,还会念着我一点旧日师生情。”
赵老师停了停,把节目忽然关了。新闻上正在报道傅家的消息。上面报导的事情昭然若揭,定是傅鸿桐复婚的事。
最近头条几乎都是傅鸿桐,捎带着宋未暇的脸也频上电视手机的各大版面。
宋未暇知道赵老师也憋不住。他低下头,干脆自己先说:“老师,我又结婚了。”
说到这里,他喉咙卡住了一般,再难继续。宋未暇清了一下嗓子,这才艰涩地挤出后半句:“您很失望吧。”
赵老师笑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决定,我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宋未暇的视线低垂,落在赵老师家铺着地砖的地面。桌前有条地毯,不好推轮椅,赵老师平常不在那地方活动。
那块毛毯染上了灰尘,看上去雾蒙蒙的。宋未暇记得以前初中放学,经常来这里补课,这条毯子被师母收拾得干干净净。
赵老师低叹了一声,握着自己的老骨头,“虞德成那小子估计要气坏了。”
提到虞德成,宋未暇也是有种见不得人的心虚。赵老师顿了一会儿,又说:“但老师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哪种人?走出赵老师假的时候,宋未暇的脑子还是有点糊涂和混沌。
或许从前那么多人说他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也都坦然处之。
因为只有宋未暇知道自己是真的想摘下傅鸿桐这朵高岭之花,想珍藏胸间。
至于现在的宋未暇,他不敢再泰然处之了。因为那些种种鄙夷自己的话,都成为了血淋淋的现实。
现在的宋未暇,就是为了钱才和傅鸿桐签下文件。
走到外边等地铁,宋未暇下了电梯。他的袋子里装着赵老师洗好的食盒,准备回家收藏起来。
刚到家门口,宋未暇就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躯蹲在门口闷头抽烟。
宋未暇看见他的背,穿在皮衣下佝偻起来。
宋未暇终于过去说出了一直以来的心声:“你不热吗。”
黑色皮衣虽然酷炫,但也是真的热。宋未暇从来不理解,他里面明明穿着短袖,外边还得敞怀披一条皮衣的作用。
封闯歪头睨了他一眼,生人勿近的这一眼。
宋未暇见他冷冷的不搭理人,就也绕过去开门。
封闯站起来,忽然就抓住了宋未暇去开门的那只手:“这么多天不回家,原来是找到有钱的男人抱大腿去了啊。”
宋未暇被烫到似的,禁不住把手缩回来。他用左手继续一刻不停地去开门,却听见后头的男人嘶溜地喊疼。
宋未暇看见封闯那只打了个绷带的手。
他低笑了一声,心想真是活该。
门却就此大大地打开了,封闯也直接走了进去。他走得太过于自然大方,好像这是他家一样,大跨步坐在沙发上。
宋未暇看着他。走去厨房开冰箱,没一会给他做了一碗面。
封闯滋溜滋溜地吃碗面,抱着双手,交换信息:“傅家帮你叔叔还清了债款,你这婚没白结。”
宋未暇眼睛盯着桌面,却在想他嘴里那件事,一时便没有在意他的讽刺。
封闯被无视了,火气忽然就一冒三丈高。他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宋未暇的那只手。
宋未暇骨头软,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高傲。
宋未暇不喜欢被人碰,马上甩开,人就往厨房走。他当封闯是个小混混,一个地痞流氓,一个替别人打杂工的手下。
封闯走过来,直接将宋未暇两手按住抵在了冰箱上。
“喂。”封闯咬牙切齿地往他耳朵边灌气,“我当你是跟谁结过婚呢。原来是给别的男人做妻子去了。那一定是你挨操吧,总不可能是傅鸿桐那种人被你操。”
宋未暇听他语气粗俗,用词直白,简直不堪入耳。
“你正常点,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宋未暇用力甩开他,“给点颜色开染坊。”
封闯吃饱喝足,神智也有点懵,这一下竟然就被甩到地上了,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坐在厨台前边的地上,乐起来,用力搓了两把头上的毛:“我哪知道你不言不语消失好几天,就是去给别人当保姆了。”
宋未暇用力剜他一眼,把衣服整了整:“不然给你做保姆?你不就是少吃了几天白饭,心里不乐意了么。刚刚也给你吃了,该消停了。”
封闯又哼了一声,重重地坐在桌边抽烟。宋未暇看他直接在屋子里吸烟,污染环境,走过去赶他出门抽:“这里不让吸烟。”
封闯不耐烦说:“你规矩怎么这么多。”
宋未暇把他的背一搡。封闯磕掉烟扔在旁边的垃圾桶,“行了吧。”
宋未暇想说这就规矩多了,让你去傅家那才叫见识大场面。但他不想说,和封闯面对面坐了下来
封闯脸色有些疲态,“我们聊聊吧。”
宋未暇嗯了一声。
封闯把伤了的右手托在桌上,呼吸间有股烟草味,刚刚抽了小半支,根本没吸多少,连一点瘾头都没舒缓。
他用手托着一侧的脸颊:“你叔好多天没来这间屋子了。”
宋未暇顿了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件事,抬头朝他看一眼的时候,情绪复杂。
“你怎么一直在这里晃悠。”宋未暇说,“你不替你头儿盯别的人了?这里都解决了。”
封闯捂着肚子,也不知道是吃撑了还是没吃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墙壁。
墙上空无装饰,洁白的墙壁上只有吊灯。
“你把这屋子的东西都收拾掉了,是要搬走了么。”封闯用手指搓了搓脸,皱眉,两道浓眉拧得深浅不一。
宋未暇未言语。封闯又继续自顾自说:“我跟你一样失业了,不想干了。成天跟个鼻涕虫似的黏在别人身上索钱,也是烦人。”
宋未暇听到第一句话,心里有点不爽,但到底没说什么。他望着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说:“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封闯摸着他那条伤臂,可能在思索,答得很慢,“先晃着吧,哪天混不下去了再走人,到其他城市去碰运气。”
宋未暇和封闯聊了半小时。之后他该走了,毕竟傅家还有个张牙舞爪的男人在。
出门的时候看封闯还想勾肩搭背。宋未暇往边上一闪,“现在不是单身了,比不得以前。”
封闯愣了一下,站在原地,隔了一会儿一哼声:“有夫之妇了不起?”
宋未暇憋着一肚子的气,不打算跟他一般计较。两个无业游民走出了小区,一前一后地在门口各自道别。
等到自己真正的退租这间屋子后,也许他俩就不会再见面了。
宋未暇的思绪慢慢地游移过去,在某一个路口,忽地停住了要闯红灯的脚步。
他往后继续退,退到斑马线后面当良民。就在这时他看见一辆黑车疾驰而过。
车上坐的是傅衡江,对方也与他四目交对。
一切都很快,绿灯转红的片刻,那黑车上的司机就把傅衡江载到了对面的路上。
宋未暇收回视线,继续专心等绿灯。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一次对望。
傅衡江坐在车上扒着窗缝。他旁边的妇人眼戴墨镜,“看什么呢。”
“没什么。”傅衡江转过眼,勾唇,“看见一个好玩的小东西。”
妇人说:“这么大人了,成天只想着玩。你二哥都继承家业了,而你呢,这么下去以后一勺汤都轮不到你。”
傅衡江不以为然,翘着二郎腿往后靠在舒适的椅背上。他如此英明神威的母亲也斗不过二哥,何况自己。
傅芮摘下那遮挡刺目光线的墨镜,斜望自家儿子,换了个话题:“妈妈给你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你明天去见见。”
傅衡江立刻抱怨:“我年纪这么小,还没毕业,结什么婚。”
傅芮盯着玩心不减的傅衡江:“在你二哥面前装一装就行了,你娘我还不知道你的算盘。”
“妈。”傅衡江笑了笑,“你跟我说说二哥的男人吧。”
傅芮原本闭上的眼又睁了开来,有气无力地呼气,淡淡地合着手掌:“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就会听你二哥的,你二哥把他往哪指,他就往哪放炮,蠢人一个,不值一提。”
傅衡江的笑意敛了一点:“这男的把我当小孩子看呢,居然敢说我是小孩,逗我玩。我不想放过他,你说我该怎么做。”
“看他自取灭亡就行。”
傅衡江微微张嘴,“什么意思”
傅芮想起三年前得罪了他们所有傅家亲眷的宋未暇。
她望着天上的流云冷笑:“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家族争斗的恩怨。你看你二哥,是不是还挺宝贝他那男人,处处替他说话。三年前时还不是一样宠,最后不要了,一脚踢开这男的。所以我说这男的眼光浅,看不到长远的计划,要是个聪明的,这一次也就不会又紧巴巴地回来做他的傅家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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