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结过婚不算什么,和傅鸿桐扯过证,还被扫地出门,这问题才不容忽视。

宋未暇三年来能瞒就瞒,才算天下太平。

包括老杨在内的一干新同事们,就连共过事的旧同事,也知之甚少。

老杨有个年近三十还没成家的侄子,家里替他的终身大事发愁,可巧老杨喜欢宋未暇,便有意撮合。

宋未暇几次推拒之下只得去见一面,当交差了。

老杨的侄子,姑且叫小杨,长得人高马大健壮修挺,他人坐在那里,伸出来的腕子粗细,足有宋未暇两只那么粗。

宋未暇匆忙赶到,对方正在点饮料,朝他招手。

宋未暇也礼貌地笑笑,便坐在小杨的对座。对方上下打量,宋未暇也岿然不动以免漏了马脚。

宋未暇正准备今晚应付过去。小杨咳了一声忽然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宋未暇心跳加快,担心小杨是认出自己的身份,抿了口水,还在思索该怎么金蝉脱壳。

小杨倒是收回目光,露出洁白牙齿,笑起来还有酒窝,声音听着腼腆极了:“你长得挺像我们学校教书的老师。”

宋未暇听老杨说起过,这小杨在学校反复老师。

他估摸着小杨是教体育的,视线垂在桌面上端,聊得也很浅显:“你是教田径的么。”

小杨伸长胳膊打了个呵欠,点点头。宋未暇和他本算是同龄人,但总觉得自己心理成熟得多,生出种是他长辈的错觉来。

宋未暇正这么想着。小杨已经把手扶着脸颊一侧,朝他一笑:“我叔叔说你是单身,平常独居在家,身边也没什么人,刚好能和我凑一对。可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没人追呢。”

宋未暇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杨。对面的男生或许因职业的关系,皮肤晒得黝黑健康。

“你不也一样么。”宋未暇摆摆手,这句倒不是什么奉承,也不是客套。他挺认真地回说,“像你这样的,应该也不缺人才是。”

小杨微愣,似是也没想到他的直白坦诚。

“这倒也是。”他面上一热赶紧喝水掩饰。面前摆了精致菜肴,看得人很有食欲。小杨咽了口口水,说,“我叔叔说我眼光太高了,而且爱玩,没有收心,才到今天都没成家。现在年龄快近而立,也是时候不该继续玩下去了。”

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宋未暇默默点头。作为已婚人士,虽然离婚了,但对于婚姻到底看淡了。昨晚惊心动魄的画面,再度从心头腾起。

宋未暇想带那张复婚的纸条,眼神慢慢就难以聚焦,仿佛对面坐的已不再是这个小杨,而是那冷漠的傅鸿桐。

宋未暇呼吸渐重,口里的柠檬水也喝了大半,一口一口啜饮,灌到肚子里却让人食不知味。

傅鸿桐对婚姻还是如此草率,如面对儿戏。

他想结了就结,想离就离。

小杨一个人絮絮叨叨大半天,宋未暇偶尔搭话。

慢慢他才发现不对劲,注意到宋未暇的意识抽离。小杨的视线往下滑,宋未暇喝柠檬水的时候,习惯牙齿咬吸管,在他的孜孜努力之下吸管杯咬瘪了。

小杨想起叔叔对自己的话,心生感慨:“我叔叔说你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但我现在看,你好像个小孩子。”

宋未暇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深意,眼眸半抬看着前方,定在小杨脸上。

小杨努努嘴,把新的习惯给他递过来:“你看,一不留神就咬成那样了,还怎么喝呢。”他说完还添了一句,“不过还挺可爱的。”

这话就挺耐人寻味了。宋未暇意识到不对,一时没接茬。

饭局散了以后,两个人从饭店走出门外,小杨打了一辆出租车。

他准备送送宋未暇,宋未暇怕错给了信号,拿老杨来当挡箭牌,言外意思是:“我是给老杨一个面子过来的。”

小杨哦了一声,坚持道:“天色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送你。”

出租车还没来,两人在街上拉扯也不像话,宋未暇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大块头,好像自己挣扎也拗不过对方一个举动。

他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只是把手插进兜里,眼睛瞧着小杨的脸,灯光下声音轻微。

“你相信婚姻么。”宋未暇问。

小杨用手指搔了搔耳朵,嘴角一撇,感觉是被问得不胜其烦,脸上有点赌气的意思,说:“要不是家里人催我,我也不想这么急,再玩几年。”

宋未暇依旧看着小杨。小杨意识到错了话:“你别误会,我毕竟已经到了收心的年纪。”

宋未暇摇头,“我能理解你。婚姻毕竟也就那么回事。”

宋未暇把伞收到了包里,便准备弯腰钻进计程车。这一回,小杨没有再进来,单站在车外。

宋未暇坐在车里让司机开车,后面小杨的影子越来越远,终于在变成小黑点之后,彻底无影无踪。

之后几天里小杨没再打过电话,连老杨也瞧出两个年轻人没有缘分,兴趣大遭打击,也不再热络。

宋未暇一面冷落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之际,一面注意到虞德成的异样。

他与虞德成已经几天没联系了。有一次,宋未暇打电话过去和他聊了两句,对方就以律所忙,挂了电话。

虞德成有意躲着自己。

宋未暇此后也没再主动联系。毕竟谁也说不清,那天虞德成那一下子,究竟缘何原因。

虞德成若真问心无愧,两人相识了那么久,倒也不会再生出什么罅隙。

偏偏他的态度奇怪,连带着宋未暇,也觉出了别扭,好像自己那天下意识的后退变成了一个拒绝的信号。

不是,宋未暇是不习惯虞德成对他做过火的动作。

其实两个人打打闹闹睡一张床的事也是有的。

但都是结婚前。离婚之后,宋未暇恢复了单身,似乎总是避着什么似的,不敢再玩过火,自己心里别扭。

虞德成这一次在在黑暗里的屈身,莫名让他感觉到一股雄性侵略的眼神。

宋未暇不敢再深想了,毕竟自己焦头烂额,当务之急还是先对付了皮衣男那里才好。

他不想把虞德成牵扯进这桩事情,此后也没再主动去找虞德成。

预计晚上八点的时间点台风将要登陆。

宋未暇早早买了点速食食材,都装进冰箱保鲜。单位下午两点就提早放人,全市拉上了黄色预警,还有大风预告。

宋未暇还看到各家各户在加防窗户,各自忙活,学校工厂都提早关门。

虞德成在他公司门口蹲点,抽完了烟坐在车里。

宋未暇今天是准备坐地勤回家,结果冷不防看见了虞德成的车。他还捉不准意思,亦步亦趋地往反方向走去。

后头的虞德成朝他按了喇叭。

这就是请和的信息。宋未暇坐上了他的车,看看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请他回家里坐坐。

岂料虞德成先打了方向盘,一边往他家开,一边嘶哑出声:“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宋未暇想起家里刚囤了不少粮,面条饺子馄饨,一应俱全。他当然拒绝不了虞德成。

此刻听他的声音,虞德成嗓子干哑,眼睛里血丝密布。

宋未暇点点头,忍不住关心他的近况,“不是大案子结束了么,怎么精神这么憔悴。”

“大案子结束有什么用,生活上不省心的事也不少。”虞德成斜睨了一眼。

宋未暇耳膜嗡嗡作响,一时自己也难以辨明,是什么原因。

虞德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该怎么拒绝。

虞德成到这一刻却忽然不说下去了。他吸吸鼻子,盯着宋未暇的五官,从这张脸孔的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一丝也不放过。

他从嗓子眼呵了呵,发出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酸:“听说你去相亲了。”

宋未暇躲开虞德成的目光,“不是,吃一顿饭而已。我们单位的师傅给我拉的局子,我卖他个人情。”

“我还以为你又跟男人相亲去了呢。”

宋未暇揉揉眼尾,却见虞德成呼了一口气出来。似乎虞德成这句话问出来,解了数日来的心腹大患。这会子,虞德成才有有了往日的悠容自得。

宋未暇蹙紧眉头,“不是的,没下次了。”

虞德成大马金刀地坐在驾驶座上,安全带勒在他身上,凸显出隆起的肌肉块。

“没下次就好。”虞德成从鼻子里哼道,“有过一次苦头了,我还以为你想再吃一次呢。”

宋未暇叹了口气,不想再聊这话。他也没有提傅鸿桐,可见傅鸿桐来过他家这事,现在谁也不知道。

试探出这个结果,宋未暇也莫名松了口气。

他直到虞德成,从他结婚开始,就百般看傅鸿桐不顺眼。

至今宋未暇还记得,当时婚礼伊始,虞德成就气不过他那么喜庆洋洋的。当着宋未暇的面,戳他鼻子,虞德成恨铁不成钢地说:“干嘛跟那种人结婚,这不是耽误自己的青春么。”

宋未暇和虞德成事一类人。

他们的学生时代规规矩矩却也灰暗无光,自比不上傅鸿桐。傅鸿桐是何等的天之骄子名门之贵,连每次说话都慢条斯理,尊贵万方。

宋未暇的爱慕,自始至终深埋于底,自以为藏得很好,毕竟连虞德成这至交老友也没瞧出端倪。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钱利攀高枝。

包括傅鸿桐本人,估计也是这么以为。这倒也好,至少宋未暇后来那么颜面尽失,也没崩溃,别人的攻击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隔靴搔痒。

他真正的心思没人看得出,也就没了弱点。

虞德成一路跟着宋未暇进屋子,喝着冷气先给自己灌热水。随后,他便大张旗鼓地数落宋未暇那段失败婚姻。

“早在你俩三年前刚结婚,傅鸿桐搬出了傅家,我就不理解了,他这人真喜欢你又何必让你顶着傅家太太的身份,却一点荣华富贵享不到。”

宋未暇默默地想了想,侧过头,诚心诚意地说了句:“那时我还是比现在过得好不少的。”

虞德成一口水卡在嗓子眼,险些喷出来,怒发冲冠,“你现在还想吃回头草?”

无端打个寒颤,宋未暇不敢保留,赶紧表明:“没有没有。早就断得毫无瓜葛了,何提此事呢。”

虞德成才算满意地扫他一眼。窗外的雨已经下了起来,还不算可怕,只是开胃前菜,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得几小时以后来临,现在天色大暗了。

宋未暇怕皮衣男人不识趣,又打什么电话来,提前按了禁音随身揣着手机下,去出厨房下面。

他做饭不专心,神思几次飘忽到身体外边,时而就想起来傅鸿桐堵上门的情景。

这招很管用,皮衣男人果然几天没再敢骚扰。

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傅鸿桐那边知道了他贪得无厌,而且是个无底洞,难免再权衡利弊,会知难而退。

至于皮衣男人这边迟早会识破他的狐假虎威。

到底要怎么才能在短短的时间筹到钱。

宋未暇没底。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烧了高烧,宋术还在麻将桌上摸牌,被邻居打电话来,告知是宋未暇高烧昏迷,他急得团团转想下来,庄家直接拎了一把菜刀悬在他头顶,逼迫他不许临阵脱逃。

这件事被宋术谈了很久,每次都来威胁宋未暇。一聊起来,宋术就摸鼻子哭丧,“就因为送你去医院,我指头没了。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叔对你白好了,你竟然还不给我养老,当初就该活活把你烧成白痴。”

宋术爱玩也是远近闻名的公开之事。但凡是邻居,都知道宋术还有个小拖油瓶,是他弟弟的遗子,自己没有所出,因为没人看得上他替他生孩子。

宋未暇初中时有一天被人欺负,对方骂他是没爹没娘的杂种。虞德成要是听见这种侮辱,眼一瞪,就替他收拾了那些人。

可巧那天虞德成去省里比赛了,只剩下宋未暇。

宋未暇被关进小黑屋整整一下午,出来之后,老师怒喝他逃课把让他罚站,把家长叫来,却收到了宋术涎皮赖脸的一顿推脱。

那些人原本是他的朋友,仅仅因为宋未暇不想出钱给他们买饭了,就联伙起来搞他。

从那以后,宋未暇发现朋友这东西可有可无。

人的身旁有这么一个至交,也就足够了,不必贪多。

宋未暇结婚时多风光,把以前欺负过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人都请来看他出风头。

至于结局有多惨淡,宋未暇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又把自己钻进刺猬壳里,也就了事了。

他得势时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皮衣男确实没说错。

要怪就怪本该是个一路往上走的励志故事,句号应该画在他结婚那天的盛大演出就好,偏偏还要生出诸多不幸番外。

一晚面热气腾腾,宋未暇端着它拿出厨房,虞德成早等不及了,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

宋未暇也吃了几口残面,间或劝两句:“吃慢点,用不着这么急,你家离这也不远,十分钟就到了,何必这么着急。”

虞德成秃噜完这碗香喷喷的面条,心满意足,“都多久没吃到你这手艺了。”他转了转眼珠子,直直地瞧着送未暇的脸。

宋未暇被瞧得百不自在,一挑眉毛示意他有话直说。

虞德成把餐巾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继续宋未暇前一个话题。他语调轻慢,低低沉沉,“你说得对,大不了再晚一点,我就在这住了得了。”

宋未暇心里立时一咯噔。

“这雨看样子是要继续下下去了。”

虞德成眯着眼,“大台风天,保不准一出门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他站起身,身了个懒腰就要进厨房,“我替你收拾了碗筷。”

宋未暇赶紧阻拦,也要站起来,“不用不用,我自己做。”

“你要赶我走么。”

宋未暇皱眉,“我没这个意思,我怎么会赶你走。”

“那交给我,你别动。”

宋未暇拗不过虞德成,看着他委屈着自己的高大身躯,慢慢把自己塞进小厨房间。

窗外的夜雨越来越朝瓢泼大雨临近,空气里凝聚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万户通明,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市里的疏通队还在冒死工作。

这样的夜总是格外宁静,又分外可怕。

宋未暇也不是没留虞德成宿夜过,今天却总感觉不太一样。准备上个厕所缓缓心神,手机又来电了。

一个陌生来电。宋未暇思量着时皮衣男的概率有多大,一横心接了起来:“喂。”

刚一接起来,宋未暇立刻嗅到一丝烟火气,下一秒就要炸成火花。

“是我。”

短短两个字就让人猜到来人。

宋未暇揪紧话筒,“我跟你说了,我不同意。”

他都想象得到,一直以来没尝过被拒绝滋味的傅少的表情。

那沉默的间隙,大约正在心里鄙夷宋未暇的不自量力,不合时宜的清高自傲。

宋未暇正又后悔接起来电话,想挂断。那方淡淡地又开口了:“我在门外,开门。”

宋未暇一愣,下一秒心口不可抑制地狂跳。他哆哆嗦嗦地心想你怎么敢,便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奔出了门外。

他的手机还揣在掌心,已经看到门开了。傅鸿桐站在门边。

去开门的是虞德成,脸色并不好看。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彼此忽视对方,听到了宋未暇从里面出来的动静,不约而同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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