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宋未暇根本没有理睬傅鸿桐,同一时间挂了电话。

他坐在公园的凳子上,一屁股下去没注意积水。

他赶紧又直起身子擦了擦,然后蹲在地上。

“喂。”宋未暇拨了个电话出去,“你买一张回程的车票,我来接你。”

“现在正在风头上,我哪能回去?”

宋未暇对胆小如鼠的宋术说:“你不回来,那债你自己还。”

言外之意就是……他决定给自己还债条了。

等不到宋术从震惊的余地里回过神,宋未暇又拍了拍腿上的草屑扔掉,说:“是死是活,我们都葬在一块吧。”

“?”宋术微愣,“暇暇你不要吓叔叔,你得重病了?”

宋未暇低声说:“等你回来了再详说。这阵子事情发生得太多了,一桩一桩说不完。”

宋术还想转圜:“我真不能回来,要是被人提着脑袋堵门……”

宋未暇说:“你不回来,就看着我死吧。”说完他直接就掐断了这个电话顺便关机。

世界自此又变清净了,四周清香四溢。

台风过境的空气格外清新。

雨后,收进窗台的植株也都隐隐冒头。

宋未暇失业的第一天,他坐在屋子里。

之前好几次半途而废的工作都有了解释。

他一直检讨自己,是他不够有拼尽老板不喜欢,如今一结合都有了答案。

“宋未暇,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撞门了。”外头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宋未瑕一激灵赶紧走到门前。

他哪里敢开门放虎进来,咬着牙,“你暂时都不用来上门讨钱了,我没有,至少在我找到工作前都没了。”

皮衣男人忍无可忍地发出了一声嚎叫,“妈的,算我求你,不是为了钱的事。”

“你对天发誓,不,对着关老爷发誓。”宋未暇仍不放心,家里猫眼早就换了。

还没来得及换,就闹出这诸多事端。

皮衣男人恶狠狠地说:“我发誓,否则我天打五雷轰。行了吧!”

宋未暇这才推着门慢慢敞开,就看见一滩血迹蔓延进来。他微微张嘴,看见体力不支的皮衣男人,像死猪一样倒了进来。

宋未暇赶紧拉他进来,左右四处望望没见别的人,就灵巧关上门。他不急着说什么,拿了医药箱,给他消毒,再缠绷带。

皮衣男人嗷嗷喊痛,宋未暇看在眼里。

心里想,该。

皮衣男人这一次换了行头,不穿皮衣改穿短袖了。

紧绷的短袖显然罩不住他健壮的胸肌,发达的手臂上肌肉此起彼伏。宋未暇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止了血,才轻轻浅浅地说:“你叫那么大声,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皮衣男人总算缓过一丝劲来有了些活气,嘴唇还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踪迹,除此外倒是没刚才可怕了,还能打起精神,朝宋未暇死命地瞪了一眼。

“你这附近都是打工的搬砖仔,这个点哪会有人。”他皱起眉,打量宋未暇的家,第一次发现还算干净,不是个鸟窝,居然比想象中好点。

宋未暇表情立马沉了下来,把沾血的纸巾一团扔了。不慎砸到他伤处痛得皮衣男人一声喊疼。

宋未暇去倒垃圾,也没问他这是怎么了。无非就是这些混混的日常工作,今天你砍我杀明天头破血流,都是家常便饭。

皮衣男人把袖子撸得高高的,尝试着抬手臂,肌肉鼓起一大包,结果一点作用都无。

宋未暇一瞥眼看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瞧他现在筷子都提不起的惨样,就说:“你也有今天。”

皮衣男人撩下袖口哼了声,不服气地盯着宋未暇的脸,“你再笑话我试试呢,小心我揍你。”

宋未暇并没有被吓唬到。面前这人也就色厉内荏,不是纯坏种。

“说到底你也是给人卖命的。”宋未暇眼皮也不撩一下,“不用这么吓唬人。”

皮衣男人还想说什么,来电话了。他动不了手只能哼唧,让宋未暇给他拿。

宋未暇从他贴身的裤兜里翻了翻没找到,对方不耐烦地一抬腿蹬地道,“别乱摸我成么,在我另一只兜里。”

宋未暇总算伺候好了这位大爷一样的人,然后就退避三舍,免得沾腥。

皮衣男人往电话里搭了几句腔,然后说:“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这阵子我得养养了。这件事你别管,我会负责到底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那头人答应了,“阿闯,我不是担心你有伤在身,要是你教训不了那个不愿还钱磨磨唧唧的,就换我来。”

封闯脑袋后仰。

他的姿势闲适舒服,正好对着宋未暇,眼神侧斜,一双眼锐而锋利,直白露骨。

“快去,给我做点饭吃。”封闯下巴颏抬了抬,大言不惭,“我饿了。”

宋未暇自然不会理睬,端坐在桌边,“我说过了,这段时日我没有余钱。”

封闯瞅了他笔直的坐姿一眼,说:“我又没说让你现在还钱,我只是想吃饭。”

“你再坐会就可以走了。”宋未暇说完就起身一头扎到卧室里去了。封闯看着他无情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许是失血过多,太累了,封闯头一歪就睡过去了。等再醒来时已不见宋未暇的人影,四处一转悠,闻到股香味。

封闯觅着香味走过去,掀开锅子,看见里面有份炒饭。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盛出满满两大碗来吃了个心满意足。

宋未暇进屋,看见这个在厨房狼吞虎咽的身影,再一进去,手都开始抖了。

“你的炒饭太黏了,不够颗粒分明。”封闯摇摇头点评了几句,舔舔手指,“还有么,这么点饭量我不够。”

宋未暇拎着手里刚买的葱,气结了半天,把袋子扔到桌上,一屁股在旁坐下。

封闯像摇尾巴的狗似的,蹭到他桌对面,一块坐下了说:“跟你说话呢。”

宋未暇不咸不淡地回应:“这本来是给赵老师家的狗吃的,没想到你把狗粮吃了。”

“……”封闯说,“你拐着弯骂谁呢。”

宋未暇叹口气,本来想给赵老师送去的晚饭也就泡了汤,怪他太心急,不该单独把这个如狼似虎的成年男人和一锅香喷喷的米饭放在一间屋子。

他又去开火热锅,准备就着刚买的葱,随意炒一点冰箱里的冷冻肉好了,就着米饭,再给赵老师送过去。

封闯一会凑着这只锅,一会走到电饭煲前,拿他那只没受伤的手臂,东摸摸西摸摸。另一只手像瘫痪了一样,全程抬不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做什么呢。”封闯嗅了嗅油炒出来的肉香味,一双眼亮得发光。足可见这么个饭桶在,一家子的食物都能被他吃光。

宋未暇拧着眉头一声不吭。封闯渐渐就不说话。

半晌过去,他才不情不愿地坑了一声:“你怪我吃光你的饭了。那不是你给我做的?”

宋未暇不语,麻利地把盖子盖上,等了片刻开始收汁出锅,快速煮好的米饭还有十分钟,他就着手把保温盒拿出来。

封闯用手揽住他的肩膀,宋未暇一下子躲开了,还用手把他打了一下。

封闯吃痛,但还是忍下了娘胎的坏脾气,好声好气地诱导:“给你说个消息,当交换条件吧。上头已经放出话来了,傅家有言在先,说与你们毫无关系,不会替你们背书。你的小心思落空了。”

宋未暇动作停住,几秒之后,继续把盖子盖上。

封闯见他一点都不上套,急了:“那傅家继承人和你什么关系呀,你透点风声,我也交换我这听来的条件。怎么样?”

宋未暇又重新洗锅烧热加上油,这才瞟他一眼,态度却有些缓和下来,“好。”

封闯一喜,看着他又做了一大锅子菜——虽然是菜炒饭,但也凑合了。

这完全是喂养的待遇,没有前面那顿肉用心。不过对于封闯这样靠舔刀尖血生存的人来说,不在乎是好是坏,能吃是福。

封闯用左手挖勺边吃,边对宋未暇说:“那个宋术,你叔叔最近在哪。建议赶紧回来,别在外边晃荡了,毕竟他欠的不只我们这一家,别人都在外边四处找他。现在一听说傅家这公告,知道的人还以为,傅家在划清界限。不知道的人是会认为傅家跟他结仇了,要他那条命呢。”

宋未暇的心紧了一紧,下意识就抬起头来直视面前的男人。

“他们在哪里。”

“我听说是接到风声往香江去了。要是你叔叔在那,估计死定了。”封闯朝他挑了一下眉,接着压低声音,“到你了,你和傅家那个太子爷什么关系呀。”

宋未暇还在想宋术的事,有意避开不谈,说:“他不在那。”

心里却想,幸好提前嘱咐了宋术早点买回来的票,这时候说不定上车了。

这年头不坐船坐车也能跨岸了,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最多中途再辗转波折两趟,转个车的事。

“你赶紧告诉他吧,让他一个人来还,别总躲在你一个年轻人背后,多不骨气。”

封闯吃完了,风卷残云之后摸摸肚子。他眉毛黑浓锋利,乍一眼看,就觉得不是个好惹的主。

说出来的话倒算中听,或许是吃人嘴短。封闯笑嘻嘻地看着宋未暇说:“你厨艺不赖,看不出啊,还以为你这人懒得很。”

他眼见着宋未暇拿着饭盒要出门,不禁也站起来,跟在背后四处瞎溜达:“你是不是之前耍什么小心机,去勾引人家傅鸿桐了。这下好了吧,阴沟里翻船,人家都要赶着跟你划清界限呢。”

一知半解。

宋未暇心里好笑,嘴上说:“嗯,我厨艺还行。”

随后把门一打开走了出去。沉甸甸的饭盒保温,热气香味搭配米饭,也是腿脚不好的赵老师最爱吃的家常便饭。

封闯几次热脸贴着冷屁股,碰了一鼻子灰正不爽快。

看宋未暇头也不回地把他也拽出去,忙指指自己的手表示不方便。

宋未暇一眨不眨地盯着。封闯顿了顿,“我保证,你给我几天休养的时间,我不会乱来。”

宋未暇头也不回地往楼底下走:“随你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样说,封闯后来几天在这一带走来走去,找宋未暇吃饭的时候,宋未暇也没有拒绝。

只有一天宋未暇说有事,之后一整天没了踪影。

封闯无所事事之下就一直蹲在他家门口,等到黄昏天黑,才见他回来。宋未暇疲惫不堪,脸上都蒙了层灰。

封闯跟着宋未暇进屋,很少这么专注地看着宋未暇这张脸。

仔细看,他长得很白净,随便擦一擦就有不施脂粉的清秀。宋未暇的身高一点也不矮,相反的他跟自己并肩而立,能看出个子高挑。

只因为宋未暇精瘦修长,骨架抽细,脸又何很好看,所以给人一种小手办的感觉,不太糙老爷们。

宋未暇撑着洗手台,水珠滴滴落下,遮着他闭起来的双眼。封闯忽然有种错觉,宋未暇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封闯踌躇了一下,忽地往后倒走了几步。

宋未暇一副没看见他的样子,直直地往外走,步子又快又疾几乎要飞起来。

就在他跑到门口的时候猛然惊醒,皱起眉头看着封闯:“你不出来么。”

封闯吹了声口哨,也赶紧追出去,说:“我还以为你傻了呢。”

宋未暇不回答他的话,“我出门了,你别跟着我。”

封闯护着自己那只伤手,专用左手靠着宋未暇,侧过脸。宋未暇好像没睡好,眼里血丝不少。

“你刚刚是不是去车站接人了。”封闯猜测着,“接到你叔叔了么。看你这情况,是扑空了吧。”

“他没回来,也没买票。”宋未暇刚说完这句话就吐口气,一把掣住封闯。

封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文弱的男人,还有此举。

他被压在就近的玻璃窗上,头一歪,笑得很痞:“你干嘛,调戏我?”

宋未暇长久地注视他,几乎把他看得发毛。封闯收了笑,正要说点什么。

宋未暇警告似的说:“你别乱说出去,一个字也不许说我叔叔的事。”

封闯翻个白眼,心说我是这种不讲义气的人么。但他没说出口,挑衅道:“给个理由。”

若非封闯伤了手,还是他包扎的,他也制服不了。宋未暇往后走了一步,边走边说:“你有几条命的话就试试吧。”

封闯掸了掸衣服。

他心底有种被威胁的不痛快。另一方面,他脸上的笑容却扩大得越来越厉害。

往栏杆上一靠,看见宋未暇下楼。宋未暇穿着白色的体恤衫,柔软的面料芬芳干净,衣摆下双腿笔直。

风吹过来,把宋未暇那窄细的一管腰掐了出来。画面赏心悦目,比去酒吧里四处**更让人愉悦。

封闯意识过来自己心底的蠢动。

他听了一下,郁闷地掏了根烟抽。

“就因为给我喂了两顿饭?”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宋未暇边往外冲边想起那通电话。

刚刚他在车站等宋术的消息。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宋术,而是凶神恶煞的人。他才知道宋术根本没听自己的话买票回来。

宋术还留在香江,现在被人抓了,危在旦夕。

宋未暇平日与叔叔不和。涉及人命关天的事,他不能再赌气乱来。他如无头苍蝇转了圈,最后回家换身衣服,决定去找那个人。

现在只能靠他了。

宋未暇坐在出租车上,浑身越来越冷。前面的司机频频看他:“先生,你还好吗,确定不要去医院么?”

宋未暇的手快被无意识地揪出血来,心口一跳,嘴巴里不知不觉干燥火热。

他回过神惊起身汗,好不容易镇定心神。宋未暇扶着窗把手,侧过身去低道:“我没事。”

司机不好多说,专心开车。宋未暇催了一下:“能麻烦再开快点么。”

司机叹息了一声回道:“小伙子,这里是限速的,快不起来啊。”

宋未暇着口袋里的手机,一直没等到傅鸿桐的回复。

他跟他说想彼此见一面。傅鸿桐不回复他,宋未暇心里一时没了底。他试图揣摩,傅鸿桐现在怎么看自己,一定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一会儿矫情,一会儿毫无尊严又恳求他的垂怜。

手机猛地一跳,居然是傅鸿桐的手机来电。宋未暇神智有些模糊,忽远忽近,赶紧接起来。

傅鸿桐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现在想通了?”

他的声音听不真切,宋未暇过会才发现是风声的作用。他嗯了一声,把手握在膝盖上,等待他的恩赐。

这样的情形让宋未暇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

离婚前夕,他去找傅鸿桐恳求他给予援手。傅鸿桐当时也是这么高高在上吝啬援手。

如今旧景重现,宋未暇几乎有点哽咽于这样的命运循环。兜兜转转,他还是活成了傅鸿桐眼里的样子。

一个反复纠结,胆小怕事,却要强装好汉的刻薄者。

难怪他一直不喜欢自己。

宋未暇也觉得自己可悲透了。

那头的人,察觉到宋未暇的情绪,沉默了。

这个十秒钟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随后电话里,男人说:“不用来我公司了,现在直接去民政局。”

生怕宋未暇不能领会个中真意,傅鸿桐补充:“带上你的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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