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周樟园却突然变了脸色,心情如坐过山车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指尖蜷缩着颤抖,嘴唇霎时变白。
顾云行,发现了……
还是发现了那天晚上的事。
是不是因为她那天的异常,露了马脚。
难怪那天明明说要来店里送签名照,结果没有来,走的时候也神思恍忽。
现在想来,当时的场景,漆黑的屋子,靠近的距离,的确都和那天晚上太过相似,听说,人就算断了片,也会因相似的场景而联想起遗忘的记忆……
顾云行是不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怎么就没想到。
如果顾云行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可以直接查到酒店的监控和入住记录。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查这些东西不是轻而易举吗?!
这个认知让她太过恐惧,理性失掉大半,不由得往最坏的地方去猜想。
他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知道了是她,那是不是,也知道她怀了孩子……
耳边回响着他说过的,不喜欢小孩的话。
眼神倏地射向他,充满前所未有的防备。
顾云行要干什么?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看她的眼神,还在闪躲,脸上表情也那么不自然。
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要说什么?
曾经设想过最坏的情况,第一次他出现在快递站时,自己害怕恐惧的。
他要让她打掉这个孩子吗?
周樟园惶恐不安,不自控地向后退。
想离他远点。
想立刻跑掉。
去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
什么都可以让步、低头,这件事不可以!
原来前面那些不顺都只是风雨欲来的电闪雷鸣,这才是真正的重锤。
顾云行本来忐忑地等待着,看见她的表情如此变化,像是遭受了什么灭顶的灾难,迟迟没有回复,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怎么了?”
周樟园猛然回神。
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梭巡一圈,快速闪避交叉的视线。
本能地就要撒谎,说,我没有去过,问错人了。
可喉头一哽,她撒谎有什么意义?
他全都知道了。
她再嘴硬也无法扭转真相!
“我……”周樟园认输垂头。
“我会离得远远的,好不好。”
“我们就当不认识……”
“我明天就走……”
“不要……”
她压抑地啜泣,柔软的哭腔,低低地哀求着。
顾云行神经一紧,浑身都僵住了。
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
自己只是问了一句话。
她为什么……这么伤心、难过……
自己的心,莫名跟着揪了一把。
异样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部位蔓延。
很无措。
宁愿周樟园打他一顿。
他呈什么强?
他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管周樟园因为什么,他直接解释自己的缘由不就行了。
如果确是因他的做法而伤心他就该道歉,如果不是他解释了也不损失什么。
为什么要问来问去?
一定要戳别人痛处。
他怎么这么自私!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云行眼见周樟园在往后躲着,立马上前一步拦住,无意间形成逼迫。
这条路很窄,又在丛林掩映间,顾云行挡在前面,周樟园无法越过。
而且毫不怀疑,如果她朝身后跑,顾云行一定也会立刻拉住她,她根本挣扎不过。
因此,就算周樟园很想离开,但顾云行不放她走,她就怎么都走不了。
在那样卑微的哀求之后。
她知道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不会移开。
她的卑微太轻,不足够和他的前途、事业,和两人往日恩仇,相提并论。
可溺水的人也想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顾云行说,他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周樟园站在原地不再动作,捏紧的拳头也没有放松。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去理解他的话机。
她看到他鼻翼翕张,放弃了什么一般,咬了下嘴唇,道:“我那天,是想跟你说猫找到了,但是看到了你的手链……”
他垂下浓密细长的眼睫,往周樟园手腕上扫了一眼,那根手链还在太阳下发出金黄的光彩。
“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借口词穷遮掩窘迫,“我……我之前,给一位粉丝买过同样的东西,我以为你……”
“我想错了,不是你。”他一句带过,不敢看人的眼睛。
“我太乱了,就忘了这件事,对不起。”
顾云行低声说完,周樟园脑中有根线轻轻地崩断了。
长久都没有人动作,两个人都在缓气。
“你……说完了?”周樟园小小声,不可置信地道。
顾云行点着头,嗯了一声。
还偏头假意看着远方。
内心焦灼丝毫没有因为倾吐而减轻。
周樟园会怎么评价他?
他没说的部分,她猜不猜得到是什么。
他说得那么不清不楚,她又是否能听得懂?
不要问他。
如果没听懂,也不要问他。
顾云行希望。
周樟园怎么会不懂。
为什么看到相同的手链,就会乱,然后忘记跟她说猫的事。
为什么想错。
就算他说得那么语焉不详,她也完全知道省去的部分是什么。
看着顾云行的样子,她没想到,他也深受这件事的困扰。
可困扰他的是什么?
看到手链,误以为她就是那个粉丝,或是误会了更多的时候,他是什么想法?
是怯懦,还是厌恶?
那天没来快递站的原因竟然是这个,这几天没有出现,也是因此故意在躲她吗?
顾云行快递都能寄到她店内来,肯定就住在这附近,周樟园不信,没有刻意避开,一整周他们会一次面都碰不到。
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见,阴差阳错逼得他交待事实,是不是,他打算永远躲下去了?
看着顾云行脸上不自然的闪躲的表情,周樟园有一瞬间松动。
好像,他也深受折磨。
可他为什么?
很合顾云行意的是。
就算满腹疑论,周樟园也不可能问。
虚惊一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
她庆幸地只剩下感恩,没力气计较惊慌。
只是,暗自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她都会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分毫马脚。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此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此刻也才明白,顾云行问她是否去过棠梨酒店的原因。
他是在怕吧。
怕自己是那天晚上的人。
所以。
不要说。
对谁都好。
“什么,手链?”周樟园疑惑道。
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她举起来手,晃了晃:“这个?”
她也是一时得意忘形,没想到顾云行会记得一份给粉丝买的小小的礼物,居然是因此出了纰漏。
她打算扔掉这条手链。
还有,她那个微博账号也不能要了。
回去就注销。
洁白的手腕,缠着金细链子,摇晃在眼前,顾云行视线从上面一扫而过。
吭了一声。
周樟园哎了一声,也看着自己手腕,翻转来翻转去,仿若看得仔细:“是人家送我的,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误会了啊。”
她声音低下去。
按理说,现在要笑两声,效果才比较好。
可她估计自己会笑得非常难看,不如不笑。
周樟园的语气、表情、反应,无一不暗示着,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误会。
顾云行也是忧心过度,没有识别出其中漏洞。
在他这里,如今已确认得不能再确认,无论是微博告密的人,或是那晚的女生,都不会是周樟园。
这是他万分期待的结果,他该松一口气了。
可周樟园放下手,金色手链反射的细碎光线刺在他眼球,眼睛飞速地眨了一下,消散那丝若有似无的疼痛。
他还是无法开心。
不是周樟园,那会是别的人。
是别人,比是周樟园好吗?
结束这一场误会,周樟园已经在向他告别。
“没事了,猫找到了就好。”
“我其实……”
“先走了。”
顾云行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过回应,但她已经离开,背影在视野里逐渐减小。
他竟然,陷入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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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的复杂性,从古至今,世人研究了千千万万遍也没研究个透彻。
顾云行又是个极怕麻烦的人。
他solo二十四年的直男脑里没有存储过任何一套可解释这种现象的理论,再加上他先前就因想得太多而平白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潜意识里就想避免某些结论。
于是粗暴地说服自己,是假的,那一刻的感受不存在,那只是幻觉。
他在家待了两天,没事的时候去他妈店里帮忙,扫扫地,上上菜,其他时候要么窝在家里躺着,要么在外面和朋友吃喝玩乐。
顾云行这个人,从小到大随性肆意,不爱主动跟人结交,不热情,看着很难相处,但莫名其妙人缘非常好,而且玩得下来的,都是些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他大学是在Q市就读,虽说只读了两年,还是有几个玩的好,都说他高考那年为了跟周樟园较劲超常发挥,考入了一所211的计算机专业,他水得不行,可周围的人都是实打实的学霸。
人学霸无论什么时候都抱着个电脑吭哧吭哧敲代码,老师教的没教的全都会,区区期末考试不在话下,参加各种省级国家级程序设计比赛风生水起,顾云行混在其中也是跟着沾了几个大奖的,但他深知自己就不是那块料,他那时候以为家里穷,一心只想赚钱,大二的时候,在学校后巷子,有星探鬼鬼祟祟递给他一张名片,说跟他干有钱赚,顾云行琢磨了没两天就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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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光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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