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从小在家里在学校都是各种意义上的好孩子。
她算什么东西?
怎么敢这样吼他??
怀了不知道哪个野种的孩子,除了他谁还能要她?
真是不知好歹!
“你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缠着我。”周樟园问他,用了很难听的词。
缠这个字,怎么会被用在他身上?
秦理用大拇指擦过嘴角。
“呵,你以为老子想缠着你?你以为你是谁?”
周樟园浑身一颤,立即噤声。
“不过是周锦任那老不死的好女儿,你们家都破产多久了?你怎么还这么眼高手低?”
“真以为老子想求你??要不是看你跟许莫彦认识的份儿上,你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周樟园看着他,像看一个从不认识的,怪物,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许莫彦。
原来如此。
秦理伸出手像是要打她,周樟园偏头一躲。
看到她这幅胆小如鼠的模样,秦理才找回那份上位者的优越感。
“呵,碰你脏了老子的手。”
尽管早就看清他是个怎样的人,此刻还是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惊。
那些温和面目全部是作假。
她难以避免地还是被影响,心潮起伏。
“秦理。”
“我们就当从来不认识。”
过往那些记忆一瞬间被染成黑色,一只罪恶的魔爪将它们撕裂。
顾云行从车上看到。
秦理离开后,她一个人站在路口,很久不动弹。
半响,蹲下身去,将头埋在臂弯间,低低地啜泣。
他没有过去。
顾云行也在调整平复着情绪。
思考,他要怎么才能自然地路过,不经意地瞥见她,然后用什么借口把她载上车?
而且,不像是趁人之危。
这个问题对他这个二十多年头一回开窍的人来说简直难透了。
十多分钟过去。
周樟园还双目失神地在路边蹲着。
她不仅是在想秦理,更多在想她自己,想过去的经历,想身边的人。
当年被覃叔叔带回家里后,覃叔叔帮她办理了转学,让她重新高考,负担她的学费,和一切衣食住行。
覃叔叔对她很好,但寄人篱下,始终不是滋味。
覃叔叔家里还有个阿姨和儿子,周樟园跟他们不熟,有时候会听见他们争吵,那个阿姨说,她爸都倒台了,还要对她这么好做什么,赶紧拿点钱送走,家里一天到晚转悠个外人,她不自在得很。
表面却依然和乐。
知道自己的存在讨人厌,她却没有任何资本可以离开,周樟园变得敏感自卑,小心翼翼不敢提出什么要求。
她从小是浸泡在无数人的爱意中长大的,是真真正正的温室花朵,所以当那些爱意全部消散的时候,当世界狰狞地冲她龇牙咧嘴的时候,她天塌了。
她在那场浩劫中,艰难地成长起来,学着面对风雨侵袭,面对人间真实,一刀刀地割除从前的自己,用血肉模糊迎来蜕变,这个过程痛苦且漫长。
上了大学,秦理的表现让她迫不及待地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毫无芥蒂地喜爱的,让她错误地以为又有人帮她撑起一片天,让她可以回到温室。
但原来,温室也只是一场骗局。
周樟园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一辆白色的SUV缓慢地从眼前经过,倏地又倒退回来,正停在她面前,遮挡住视线。
周樟园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路,站起身来要走开。
车窗内,却探出一个头来。
“周樟园?”
顾云行挑着眉,吊儿郎当地盯着她说,像是非常意外。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道,一如往常懒慢的语气。
周樟园不妨突然看见他,竟然以为是错觉,呆呆地揉了揉双眼,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碰见顾云行?
“你做什么?”她愣愣地问。
刚刚的烦忧被暂时放到一边。
顾云行悠哉悠哉地解释:“我回家啊,刚刚忙完,你在这蹲着做什么?打不到车了?”
他眼尾勾起,似要嘲笑。
周樟园耳朵机械地接收着他的话音,大脑处理速度十分缓慢,隔了好半响,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
不是在打车。
那是在干什么?
刚刚跟前男友大吵了一架,我发现他以前就在骗我,现在还想利用我,我不开心,所以在路边待了会儿……
她在出神,所以没注意到顾云行的紧张。
他会不会表演得太刻意?
周樟园会不会看出来?
有没有奇怪?
“嗯。”她顺着他给的台阶,“打不到车了。”
上钩了。
没问他其他的
顾云行紧张地跨过了第一道坎。
顺势而为继续提道:“那……”
“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这话一出,实在太不像他平时对周樟园说话的口气。
顾云行又慌了,视线偏转,着急找补道。
“那什么,反正顺路……”
“我也想赚点车费……”
艹!他在说什么啊!
周樟园能信吗!
周樟园本能地就要拒绝。
顾云行作出不耐烦的样,无计可施地催促道:“快点儿上车,这不能停,待会儿交警来了。”
又补充:“坐前面。”
周樟园被他整得一愣。
莫名其妙地朝后张望了一眼,看是不是真的有交警过来,她自己没车也没驾照,不知道被交警逮到会是什么后果,只凭借她浅薄的常识,认为是不是也得抓进牢里关起来?
立马两三步踱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仿佛下一秒交警就要把她抓起来了,毕竟是为她停的车不是么。
周樟园上车后,顾云行的神经还是一点没缓解。
他想看她又怕看她。
想问点什么又怕问。
连呼吸,连动作,都不敢放纵。
生怕下一刻,就要露了马脚。
车内太昏暗了,怕她不舒服,他伸手碰碰中控台,把车顶灯打开,一瞬亮白,他从后视镜中瞥见她的侧脸,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出神,脸上表情分毫未舒展。
“……”
空调,要开吗?
他拿不准。
准备了好几版腹稿,没有一版适合说出口。
到底开到几度?
现在合适了吗?
周樟园,你吭个声啊。
她没有听见他内心的声音。
“走……走了。”顾云行手足无措地调整好这样那样,才道一句无关轻重的废话。
开动了车。
路上。
周樟园一直将头靠在车窗上,这样有点危险,如果急刹或拐弯,她的头容易碰着。
可顾云行没有打扰她,他开得很慢,遇到倒数的绿灯就会停下,夜晚的马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盏隔一盏的路灯,他巴不得这一路再长点。
车内和外面一样,静谧无声。
控制台上,手机突然震动几声,周樟园脑袋轻转,眉心微皱,顾云行慌忙关了静音。
她突然说话。
“顾云行,你好像一直是对的。”
“什么?”顾云行将手机放回控制台上。
“讨厌我,以前和现在都这样。”
顾云行心脏一紧,像被掐住了脖颈,呼吸不上来。
他害怕她提这件事,这是一把刀,他亲手铸就的刀。
它仅仅只是沉默地悬在那里就已经让他心神不宁了,现在周樟园还不自知地握着那把刀,往她自己身上插。
他多想喊停,可喉咙被恐惧担忧等繁杂情绪堵塞着。
周樟园看着窗外车景,自顾自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以前讨厌你?”
她也没想要顾云行回答,这对他不重要吧。
凄凄一笑,笑自己从前幼稚:“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已。我那时候不懂,我以前真的还觉得自己挺好的,好多人说喜欢我,我爸爸说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姑娘,我也以为这样,所以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楼梯间你还记得吗,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你真的挺讨厌我的,那和犯了错被父母老师骂的感觉都不一样,我算是,第一回尝到那种感觉自己一文不值活着真是碍眼的讨厌,很不舒服。”
她不是因为受了秦理的刺激所以这样反思自己,这些问题很多年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逐渐成型,在今夜只是明明白白地理顺畅了这所有事。
看到顾云行,就顺理成章联想到自己和他的关系,这之中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犯了那些错。
分析和顾云行的关系,也是在剖析自己。
只有血淋淋不带一丝保留地剖析了自己,真正的成长和蜕变才会到来。
“也很怕。所以我老想,是你错了,你还没真的了解我,没有看见我好的地方,等你看见了,就不会那样看我了吧。”
“我不舒服,又用错了方法来纠正。我想打败你,逼你向我低头,承认我厉害,就算和别的同学一样,觉得我家条件很好那样来巴结我,都比不加掩饰的讨厌好。”
顾云行听得她一番断肠掏心的自我剖析,自己的心肺疼得喘不上气来。
周樟园这样说。
加上他之前想通的那些事,越加觉得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有多混蛋。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先对她表现出了排挤讨厌,所以她才故意欺负他给他下马威。
如果没有呢。
如果他们正常地相识,没有之前那些事,那会是怎样?
如果说他前一刻还因为这样做觉得有点对不起陈瑞,所以挣扎,想寻求一个平衡。
那现在他完完全全妥协了,他一点看不得周樟园这样,心里天平彻底失衡。
他只想让周樟园好,其他一切都不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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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天光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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