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接下来的几分钟,布拉德利坐在单人沙发上继续一筹莫展,白观不紧不慢地把房间收拾好,才迤迤然地说,“如果只是解决信号的问题,我可能有办法。”

布拉德利两眼放光,兴奋地问,“怎么说?”

在他眼里白观此刻身形伟岸,散发着救世主的神性与光芒。

白观没有马上回答他,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件被精心叠好的昂贵外套,递到他手里,“你现在太紧绷了,先去洗个澡我再告诉你。”

主要是他不能接受有人满身灰尘地躺在神圣的床上。

布拉德利嘴巴不甘地张了张,心里抓耳挠腮又无可奈何,看了眼浴室,又看了眼他,脸上带着上刑场的决绝。

“……”

白观在原地看他表演变脸,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还在介怀自己那句话。

“刚才骗你的,”他没忍住笑出声,“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我是薛定谔的直男。”

布拉德利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但还是嘴硬,“这是什么歪理,照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也是薛定谔的……直男。”

白观又露出惊奇的眼神看他。

布拉德利挑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观带着残忍的天真表情开口问,“您长成这样都没谈过恋爱?那八个绯闻对象里没一个真的吗?”

“………………什么八个?”布拉德利表情放空了一下。

可惜现在终端连不上网络,不然还能现场坐在一起分别让他指认,毕竟油条新闻都快专门划分出一个板块给他了。

白观想起于易水给他分享的八卦,“油条新闻说你上回花纳锐人的钱为爱冲锋,一口气买了八艘机甲,涂装分别对应你包养的八个小明星的应援色,网友特意开了个分析帖,为到底是不是自己正主打了六万多层楼。”

论坛都瘫痪了三次,骂得都挺脏的。

布拉德利的脸垮下来,“能不能不要听那些新闻瞎说,成年人有一点自己的爱好怎么了,我买机甲就是想自己开,花的钱都是我自己的公司合法赚的。”

看他那碰个肩膀都要忍着没跳起来打人的样子,确实也不像在外面彻夜开银趴的,所以单纯是因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被人编排成招蜂引蝶的形象,白观怜爱他一秒钟,决定如果还有机会活着落地的话一定要举报那几个无良小编。

这个让皇子殿下不愉快的话题点到即止。

布拉德利总算放下心里的芥蒂,白观还耐心地教了他怎么用洗衣机和烘干机,不一会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随身携带的手提箱被随意地放在地上,只有一个平板大小,花纹繁复,还挂着一个造型别致的锁,上面却没有钥匙孔。白观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岁,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终端没有网络,白观除了页面上这张照片和一些基础信息就点不开更多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刻意回避去探听应长宇的消息,本来以为经过时间的洗礼自己早就忘记以前的事了,结果这些记忆像是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保存得很好,落灰的盖子一掀开就露出里面崭新的片段。

狭小又漏风的出租屋墙上斑驳的阳光,捡来的金属零件被精心地用磨砂纸擦过整齐地摆在床底下,他按着应长宇用扳手沾水在地上教他写字,在他生病的时候自己跑遍整个棚区也只能讨到半片过期的退烧药,在没有火炉的冬天相互依偎取暖的两个少年人诉说对未来的幻想,还有最后的决裂与争吵……漫长的时光里总有一两件令人怀念的事情,但他们共同的历程大部分都是艰辛灰暗的,想必现在光鲜亮丽的应长宇也不愿意对别人提起这段狼狈的黑历史。

这样也好,他心想,就让那些错误永远地停留在过去,头也不回地奔赴向更光明的未来吧,我亲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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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德利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白观自觉地睡在靠内侧的床头,看他之前下载下来的离线小说,他订的是飞船里面最普通的单人标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能供人休憩的地方就是一座逼仄的单人沙发,打地铺的话还需要让服务台管家再送一床被子上来,但这样容易打草惊蛇。

白观余光能看到站在浴室门口的人犹豫再三,扭扭捏捏,最后嘟囔着地说,“我还没住过这么小的地方。”

在白观指向那个破洞窗户示意他随时可以滚的时候又立马改口,“但是挺新奇的,我觉得很不错。”

旁边的床塌下去一点,白观关上终端,开始说正事,“刚才因为信号的事情很多乘客都聚在走廊上投诉,我去打听了一下,工作人员的说法是飞船遇到了电磁风暴,信号会有波动。”

大灯已经关闭,房间里只留了床头一盏小夜灯暧昧地照着床上的两个人,彼此的眼睛里都只有对方的影子,但没有人有旖旎的心思。

布拉德利皱眉,“假的,这条航线不会经过磁暴高发区。”

“对,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是人为原因,大概率是用了屏蔽器,”白观举起一根手指,“第一种方法,如果这艘飞船是近几年的新型号,应该会有备用的通信链路,去把它打开就好了……”

“当然会有,”布拉德利神气地说,“这是我的船,去年才买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白观不懂他这时候为什么还要装一下,但不受干扰继续说,“……但我通常都默认这种没有门槛的解决方法,对方也可以想到,估计就在那等你自投罗网呢。”

“……”,布拉德利知道他肯定还有其他路子,示意他继续。

白观却突然话锋一转,问他,“你有仇家吗?”

布拉德利认真思考了一下。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皇室正在上演“九子夺嫡”的戏码,几位王储正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打得火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军部就更不用说了,和整个皇室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差,走夜路都要防着他们套麻袋的那种,再加上一些本身就对皇室统治者十分不满的民间组织、叛党势力、外来星系的间谍……名单过于庞大,布拉德利复盘完自己都震惊了一下,“有点多,要我给你列一遍吗?”

白观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那倒不用,我就是想说,星盗这种松散的组织还没有头铁到专门跟皇室对着干的地步,吃力又不讨好,他们大概率是受某个人雇佣刺杀你的,”他打了个哈欠,今天晚上忙活了这么久也开始困了,“所以他们一定需要和雇主联络,我可以在中控室附近收集无线电波频段,解析出他们用的专有通道。”

但是现在深更半夜去也太可疑了,所以他把时间敲在明天早上。

解释完毕,他扯了一半的被子过来,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卷进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要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干活。”

布拉德利有半分钟没说话,似乎在用他哲学系的大脑思考可行性,好一会他才震撼地问,“你怎么这个都会啊?”

“因为我是机甲工程师啊。”白观困得睁不开眼,敷衍地把问题抛给他,“所以你原本是不信的?”

布拉德利狐疑地盯着他,警惕自己不要落入自证陷阱,“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中庭见面的时候,那会白观安安静静的像个乖巧的小白兔一样,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口一个“您”,现在对着他堂堂一个皇子敬语都不用,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又能溜星盗,又能冷静地分析局势,还能破解无线电波通道。

有时候搭档太聪明也不是好事,于是白观又含糊地补充,“哦……我以前在很多地方打过工,学了不少东西。”

对方摆明了不想多说,布拉德利也识相地不去追问……才怪。

他贵为皇子,这个国家还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就像那个相亲过程中很没有眼力见的男人一样,“从刚才我就想说,看你全程都不慌不忙的,好像对这种情况很熟练的样子……你是哪个星球出来的?”

白观叹了口气,“说了你也不会知道……T-370。”

布拉德利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个星球的名字,一个只有编号没有正式名称的星球只有一种可能,偏远荒芜,条件很差,帝国都懒得投入精力去建设,这种地方一般只会有大把的贫民窟和废弃矿场扎堆,而且治安极度混乱。

布拉德利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教科书般落魄星球的画面——密集而破旧的棚屋,狭窄肮脏的街道和衣衫褴褛只能从事体力劳动的穷苦人民。

高等级精神力加强后的五感让他能够清晰地看到房间里所有的细节,包括白观从睡衣袖口露出的纤细的手腕,脆弱的脖颈和有些明显的锁骨,他心想,难怪这人会这么瘦。

白观虽然闭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还是温声警告,“你再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我就戳瞎你,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现在马上睡觉,我已经很困了。”

布拉德利先下意识否认,“我没有!”然后才缩了缩脖子小声说,“这么凶做什么。”

他其实还想问问白观的左眼是怎么回事,以现在的科技手段大部分伤口都能治愈才对,但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还是自认体贴地闭嘴了。

房间归于寂静,布拉德利也有些累了,这一晚上他都在忙着躲避追兵和破坏飞船上的监控,眼皮止不住开始打架,他看了一眼小夜灯,没有关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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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布拉德利今天提到了那个名字,白观梦到了小时候的应长宇。

在T-370星捡到他的那一天,天气很反常,这个星球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么大的雨了。

对方好像正在被什么人追杀,浑身是深可见骨的伤,宽大的衣服底下露出细得不正常的手臂,脚底也被磨得血肉模糊,他一脸戒备地蜷缩在肮脏的水沟里,要不是能见度太低,白观看不清路摔下来,估计也注意不到这里还藏了一个人。

他狼狈地爬起来,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年人,血污被雨水冲刷,又源源不断地顺着流进下水道里,一看就知道那孩子伤得很重。

这条街道上无家可归的孩子很多,但他们大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足够他们苟且度日,而面前这个虚弱又受了重伤的小孩,白观笃定他这样下去活不过明天。

然而他自己都还是个没有成年的营养不良的孩子,光是打工养活自己都已经相当费劲了,白观“啧”了一声,有些莫名地焦躁。他的伞刚刚摔坏了,光秃秃的伞架被狂风可笑地吹得东倒西歪,大雨在顷刻之间把他淋成了落汤鸡,这一刻他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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