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驾驶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没有丝毫光亮的空间里掺进一阵不同寻常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某种规律的“嗡嗡”声,像是高频振动发出的声响。

忍受着电流对身体带来的麻痹感,谈星徽强撑着走到座椅旁边,右手扳住椅背,想要撑着身子坐下,却没能如愿,金属颈环发出的电流虽不至于让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但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为。

谈星徽倒在驾驶位的座椅旁边,几次想要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痉挛的肌肉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伏在地上粗重的喘息。

简直像条丧家之犬。

他盯着自己颤动的手指,可笑地想。

忽然,操作台的通讯设备闪了闪,自动凭空透出一块淡蓝色的光屏,中间出现“连接中……”的字样。

不多时,一张艳丽高贵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央,如丝绸般的卷发铺在古典的印花布艺沙发上,身上的睡裙泛着柔亮的光芒,像是油画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光屏中的菲娅正倚靠在沙发上,怀中放着一个盛满葡萄的琉璃盘,优雅地捻起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并没有急着入口品尝,捏在手指中间慢慢地转动着。

她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温柔得仿千万缕糅杂着玫瑰花香的风,与光屏这边的谈星徽形成鲜明的对比。

颈环发出的电流逐渐减小,谈星徽冷漠地注视着光屏中的菲娅,缓慢地挪动手臂,终于从地面上脱身,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站了起来,显然还没从电流引起的负面反应之中恢复过来。

面对屏幕中温柔似水的女人,谈星徽深知她的本性并非如表现出来那样和善。

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谈不上同一立场,不过是各取所需。

即使他离开索莱后居住在利斯塔,也并不代表他已经把这个地方当做立身之处。

他需要利斯塔为他提供能够报复那些人的力量,而利斯塔恰巧也需要他这样一个能够反转局面的人,从而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可谈星徽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从谁指挥的人,好几次与利斯塔军一同参与战斗时一意孤行,拒绝配合他们的行动,造成了相当混乱的局面,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顾其他人安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一举动引得利斯塔军方相当不满,向菲娅指控他的行为,并强烈情愿将他关押起来,禁止他参与任何行动。

他们不愿意承认,身为利斯塔至高掌权者的菲娅却一清二楚,自从谈星徽来到这里,有他参与的战役便没有败仗,一连击退了索莱帝国的五支军团,利斯塔军士气大盛。

利斯塔需要谈星徽的能力,因此菲娅不会把他囚禁起来,但如果不去安抚怀有不满的民众,她的地位难免会受到波及。

于是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并立马实行。

她清楚地记得,谈星徽在看到颈环时那一闪而过暴戾的神情,随即面带讥诮地笑,说出来的话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对她的警告:“送给我的礼物?”

说着,他拿起颈环,粗略端详了一番,轻描淡写地说:“在索莱,只有重刑犯才会戴这种东西。”

菲娅仍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别想太多,这只是一个颈环而已,和罪犯无关。”

“既然如此。”谈星徽看向她,眼底没有任何温度:“那你怎么不戴?”

话音未落,一道冷芒如闪电般劈来,沉闷的呼啸声近在咫尺。谈星徽向后闪开,堪堪避开了朝他身上砍来的刀,对上鲁伊冷若冰霜的眼睛。

“再敢出言不逊,砍掉的会是你的脑袋。”鲁伊沉声警告。

谈星徽哼笑道:“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行了。”菲娅唇角的弧度消失不见,苦恼地揉揉太阳穴:“那群人天天吵得我头痛,连你们也要这样吗?”

语罢,她重新望向站在殿下的谈星徽:“我本是不想这么做的,但你明白,民心难抚,只是一个小小的条件罢了,我不会约束你太多,唯一一点,不能够擅自伤害利斯塔人民的人身安全,这个颈环能够自动监测你的行为,如果你对利斯塔人民做出威胁他们生命的举动,从这里会产生电流阻止你的行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求。”

谈星徽一言不发冷冷看着她。

“哦,对了。”菲娅不慌不忙,像是笃定了他不会拒绝:“如果你愿意戴上这个,那么下次出战,我会将军队完全交由你负责,并给你改造飞船的权利。”

注视着谈星徽淡漠的双眼,她的语调逐渐染上蛊惑的气息:“你想要报仇吧……既然痛恨他们,那就该让他们痛不欲生才对。”

闻言,谈星徽并未出言反驳。

菲娅说的不错,他确实想要报仇,也确实恨。

自边晚风死去的那刻起,绝望的悲痛被他强压成滔天的恨意,如果不寻找一个抒发的突破口,这股强烈的情感便会将他吞没窒息。

垂眸盯着手中的金属颈环,谈星徽脑海中回荡着边晚风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好好活下去……”

也许在当时的边晚风心中,这是临别时的祈望,或是他内心的期盼,但对于现在的谈星徽来说,这是诅咒。

一个让他没办法从无尽绝望中逃离的诅咒。

边晚风所说的活下去,想必不会是以他现在这样的方式活着,而是以一种更加美好的方式。

可是他不甘。

凭什么其他人就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偏偏是他最爱的人悲惨死去尸首无存?

为什么那次任务偏偏是自己的飞船突然不受控制,偏偏指挥署不加告知就发射了能量炮,偏偏在他闯进指挥署后看到了那张该死的脸。

一切的一切,都有原因,绝不是偶然。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人,他一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在此之前,如何活着对谈星徽而言都不重要了。

他沉默良久,最终将手中的金属颈环戴在了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贴在脆弱的皮肤,禁锢了他的一举一动,也彻底击碎了他骨子里所剩无几的尊严。

此时,谈星徽无视掉菲娅,自顾自撑着椅子坐下。

光屏中的女人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主动开口说道:“请允许我替利斯塔的子民向你道歉,言语冒犯了你。”

谈星徽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应该去电他。”

“没有谁会对为自己效忠的人这样做。”菲娅摇摇头,“话说回来,这个颈环发出的电流足以让最强壮的成年男性失去行动能力,你居然能忍耐下来,真令我惊讶。”

“少说废话。”谈星徽没心情跟她在这里假情假意,没好气道:“讲重点。”

“看来是我关心的方式不对?”菲娅故作失望地眨了眨眼,“好吧,其实是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我觉得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她勾了勾手,守候在旁的鲁伊出现在光屏中,放出一张照片。

看清楚照片的一刹那,谈星徽眼神骤然发冷。

边晚风与另一个人同时出现在画面中,恰好这个人他也认识。

谈星徽死死盯着谈枭放在边晚风肩膀上的手。

果然,果然是他。

菲娅的声音打断了他充满恨意的凝视:“他们已经启程了,正在前往n-07的途中,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她说的也正是谈星徽心中所想的事情。

“我很好奇,一个本该死了三年的人,怎么会凭空出现?是真的?还是假的?”菲娅歪了歪头,眼中展现出属于少女的天真:“我想你应该会比我更好奇,所以……”

“我需要你把他活着带回利斯塔,谈星徽。”

谈星徽冷嗤一声:“不好意思,我想的和你恰恰相反,我会杀了他。”

他不容许一个冒牌货顶着边晚风的脸活着,没人有资格代替他。

听到他的话,菲娅含笑的眼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希望你明白你的处境,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这是规劝,也是警告。”

话音刚落,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周围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谈星徽独自静坐,良久后缓缓伸出手,自衣领下扯出一条褐色的编织绳,绳子的中央有亮光一闪而过,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这枚戒指一直被他戴在身上,最贴近心脏的位置,握在手中便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谈星徽极为爱惜地抚摸着光滑的戒身,在昏暗的空间中流露出无人知晓的眷恋目光,指腹贴着内圈,缓缓摩擦过凹凸不平的部分,那里刻着他最重要的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与他再次触碰。

他于黑夜中低声呢喃,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晚风……”

*

“晚风!”

听到呼喊,边晚风回头,瞧见程丰向他挥着手大步走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过后,程丰早就没了一开始的那点单方面隔阂,甚至在询问获得边晚风的许可后,不再以职位相称,而是直呼其名。

“程上校。”边晚风朝他点头问好。

程丰大手一挥:“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别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虽然他的年龄相较于边晚风更大一些,但鉴于对边晚风的佩服之意,他不介意这些称呼上的问题。

走得近了,才后知后觉边晚风身边还有一个人。

“蓝助理也在啊。”程丰稍稍收敛了情绪,走到他们跟前。

他收到胡文钟的指示,被告知蓝硕是陪同边晚风同行的人员,负责监测边晚风的身体状况,便没多问。

“对练一下?”程丰示意性地转动了几下胳膊:“我正好也要去训练室。”

不等一旁的边晚风回答,蓝硕已经开口:“不好意思程上校,我们现在需要去复测一下身体数据,确认情况稳定。”

“反正你们不也是要去训练室的吗?”程丰有些不乐意:“左右就是对着机器和对着人的区别,照样都能测。”

程丰的长相属于比较粗犷的类型,竖起眉毛看向人的时候难免会产生强烈的压迫感,蓝硕也不例外,对上他的眼神后瞬间蔫了下来,不敢再反驳,内心欲哭无泪。

他只是按照指示办事,不要为难他啊!

幸好边晚风及时地开口解围:“测试数据的时间很快,如果程上校不介意,可以等我十分钟,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对练。”

“行!”程丰毫不犹豫答应。

来到训练区域,程丰先去了别的地方等待,留下蓝硕和边晚风进行了日常的数据检测。

看到仪器上限制出来的数据,蓝硕惊讶不已:“数值又上升了,看来您恢复地相当好,已经超过三年前的数据了!”

边晚风脱下佩戴的仪器,对他的话不可置否。

他依然有所保留,避免研究院和军部管理层发现不对,逐渐调整了表现,将结果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如非必要,他目前不会表现出来真正的实力。

不多时,蓝硕离开了训练区域,站在休息的地方等待,同时警惕地看着站在训练场中央的边晚风和程丰,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严毅峰作为研究院定海神针级别的人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跟着边晚风一同前往危险的地方,于是就把监管边晚风的重任交给了他。

然而,作为一个刚进研究院还不到五年的研究员,就算是参与了研究项目并签署了保密协议,对于更加机密的信息他一概不知,每天基本上只负责身体数值的统计和记录。

虽然他曾经也偷偷思考过军方为什么要复刻一个假的边晚风来欺骗民众,但这牵扯到保密协议的内容,而他仅仅是个无权无势的小研究助理,一不小心就会招来麻烦,便没再过多的去想这个问题。

既然大家都把他当做是真正的边晚风,那他也会跟着这么做,反正是真是假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与此同时,站在边晚风对面的程丰做完简单的热身,兴致勃勃地甩甩手,摆出迎战的姿势:“简单的对练,谁的后背先着地,维持三秒钟的时间,谁就输了,怎么样?”

“可以。”边晚风点头,“开始吧。”

程丰颇喜欢他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爽快地笑了两声:“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

说罢,他腿部发力,朝着边晚风的方向冲了过去,挥拳而至。

相对于敏捷,他更崇尚力量,花了很多时间练习用拳的格斗技巧,出拳迅疾且稳健有力,同时控制身体保持一个平衡的状态,不会因为过于用力而失去重心。

他是典型的近身格斗比使用武器战斗更强的类型,尽管这样的特质使他在当今热武器的战争中并不突出,但不能否认他的实力出众,并且有些特定的情况下,就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因此,在提出和边晚风对练时,程丰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他对于边晚风很强的这一认知仅限于与利斯塔军的交锋之中,可这只能说明边晚风的指挥统筹能力以及随机应变的判断能力优秀,毕竟两国之间交战,那是数千数万人之间的较量,不能以某一个人的力量做对等。

更何况边晚风看起来身形高挑,虽不瘦弱,在一众沉迷练肌肉丝毫不控制饮食的彪形大汉中间还是略显单薄。

就算边晚风在灵敏或者速度上有优势,也抵不过力量上的绝对压制。

然而,抱着这种想法的程丰在发出攻击后的十秒钟,产生了巨大的心态转变。

且不说前几拳他根本碰都没碰到边晚风一下,这还算在他的预料之内,可随着第一次击中边晚风的前臂,他才猛然惊觉事态的不对。

鉴于是临时起意的对练,他没有使出全力,在预知到会打中边晚风的时候,甚至还稍稍收了力道,以免伤到对方。

就在他的拳峰重重接触到边晚风时,瞬间感受到一种非同小可的力量,像是最坚固的壁垒,即使使出全力恐怕也难以撼动,将他的拳头生生挡停,再难前进一步。

震惊于边晚风竟拥有如此力量的时候,后者已经迅速做出了下一步的反击。

趁着程丰愣神的片刻,边晚风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躬身钻入他手臂下的空隙,肘部抵住腰,同时发力,轻而易举便将接近两百斤重的程丰摔在了地上,押着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的程丰终于如梦初醒,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挣脱边晚风的桎梏。

三秒钟一到,边晚风立即松开了他,站直身形,朝躺在地上失神的程丰伸出手:“失礼了,程上校。”

他的话让程丰从如遭雷击的状态中勉强回神,握住他的手顺着力道站起来,半天憋出一句:“不是……你格斗也这么厉害的!?”

“只是凑巧。”边晚风不动声色很快松开了手,“你的出拳速度很快。”

身体上的改造变化让他的躯体强度比三年前更上一个等级,就算程丰这一拳使出全力,他也有把握能接的下来。

实际上,很多人都不清楚的是,他的近战能力完全不输于其他能力,至于原因——这可是他在学校里面实打实练出来的。

而他当时的对手,比程丰要难缠十倍。

速度、力量、核心、反应能力皆为顶尖,不光如此,还更狡猾、不按套路出牌。

哦对了,脾气还不好。

既像凶恶的孤狼,又像耍性子的野犬。

边晚风联想到某张脸,莫名产生棘手的感觉。

总之很难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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