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训练场上，边晚风驾驶的X198与谈星徽驾驶的R09-L分据场地左右两侧。

倒计时开始，规定数量的飞行障碍物从缓缓开放的墙门内飞出，平稳停在空中，等待指令下达开始。

由于数量庞大，聚集在一起形成黑压压一片，看起来压迫感十足，宛如蝗虫过境，风卷残云，一旦被锁定，就很难全身而退。

R09-L是一种破坏力较强的战斗型飞船，整体与流线型的X198不同，头部呈尖锐的鸟喙状，两翼可完成百分之四十的伸缩，俯冲速度极快，但体积几乎是X198的两到三倍，架构坚硬，重量中等。

边晚风不是第一次见谈星徽驾驶R09-L，对方对这类冲锋型战斗飞船似乎有着绝对的偏爱，每次考核或是测试，都会选择这种型号的飞船，不得不说，他确实掌控到了极致。

“叮——”

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场内凝滞的空气瞬间掀起一阵风暴，引擎的轰鸣声倏然爆发。

灵敏度达到百分之百的飞行障碍设备化为数道残影，自动瞄准距离最近的目标，像是一团乌云席卷而来，无数红外线形成无实体的天罗地网，朝着猎物合拢靠近。

说的是比分数，可边晚风心里清楚不会这么单纯。

果不其然，他的直觉十分准确，从发动飞船的那一刻开始，对面的R09-L在启动的第一秒，如同离弦之箭破空而来。

明明数以千计的飞行障碍物就在场地中间，对方丝毫没有躲避的想法，无视掉它们的追踪，直冲向自己这边。

边晚风眸光一闪，手脚熟练操控，毫不犹豫将加速度拉到极限。

X198从地面弹射起步，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已然接近场地的顶部。

场地面积是封闭的，这反倒增加了控制难度，稍不留神就有没计算好距离撞在墙面的风险。

想要规避所有的障碍，不光需要灵巧的操作，还需要判断力和决策力。

譬如说现在，相对于那些无人驾驶的飞行障碍物来说，谈星徽才是最大的那个麻烦。

一场激烈的追逐战拉开序幕。

R09-L的速度不及X198，仅凭直线飞行不可能追的上边晚风，谈星徽心中早有计划，只需要利用封闭空间的优势，将边晚风逼到绝路，就能掌控这场较量的输赢。

然而，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X198体型轻巧，数次以毫厘之差与谈星徽擦肩而过，总是能从包围中绝处逢生，展开新一轮的追击。

距离倒计时结束一分钟时，局势终于有了明显的分别。

R09-L将X198堵在了两面墙的夹角之间，逼迫边晚风降低了速度，逐渐停下。

一旦让了速度，想要甩掉后面那些随之而来的障碍物，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有一个谈星徽在旁边干扰。

边晚风清楚对方是想利用飞船的体积差距制约自己。

如果他们比的是正面交锋，X198确实不如R09-L，一旦被追上就再难翻身。但他们现在比的是躲避障碍的分数，显然R09-L更容易被红外线锁定扣分。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庇护伞”，利用R09-L的弱点赢下这场比赛。

至于怎么能让对方自觉挡在自己的面前，边晚风早就有所行动，其实从刚才开始，他看似被谈星徽上下追赶，实则在慢慢引诱对方掉入自己的陷阱。

谈星徽的心思其实很好懂，他根本不在意扣分多少，否则也不会不管不顾紧追不放，他想做的不过是针对自己，也许还存有一点点报仇的心理。

虽然不知这“仇”从何而来，边晚风还是配合他开启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此时此刻，则是反将一计的最好时机。

他故意朝着场地的边缘处行进，逐渐靠近墙边。

事态如同他预料的那样，两面墙与谈星徽驾驶的R09-L将他团团包围，除非原地降落，否则没有别的出口。

而数百个飞行障碍物尽数被谈星徽隔在了后面，统一将目标锁定在了R09-L。

代表着锁定成功的红外线光束逐渐汇集到同样的方向，朝着R09-L的尾部发射。

飞船外壳的感应层一旦感受到三秒以上的红外线光源，便会自动向系统传递信息，计入扣分。

然而，坐在驾驶舱的谈星徽望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X198，却露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在即将要撞上对方的刹那，他扳动某个操控杆，忽然改变了方向。

只见原本平飞的R09-L突然收缩了两侧的船翼，尾部向下喷薄出蓝色的火焰，整体九十度调转了方向，头部垂直对准地面，竟是加速俯冲而下。

这一变故太快，导致所有飞行障碍物的瞄准红外线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向前，越过R09-L方才的位置，集中在后面的X198。

原来谈星徽早就发现了。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将计就计。

将自己逼到狭窄的位置降下速度，引得所有障碍物锁定这一位置，再利用R09-L垂直加速度极快的特性，从中间撤离，让所有障碍物的目标改为距离最近的自己。

不得不说，这一办法确实奏效。

已经降下来的速度无法短时间内再大幅提升，更何况他现在左右两侧都是无法飞行的墙面，面前则是数千道代表着扣分的红外线，想要跑，只能上升或者下降。

而向上的空间很小，完全不够及时逃脱，往下的路线又被谈星徽截断挡住，想要突出重围，唯有放手一搏。

边晚风眸色一凝，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操纵着飞船将火力开到最大阈值。

X198的引擎发出轰隆的嗡鸣，毫无保留地飞速运作，喷筒的反推力让整架飞船如同安装了弹簧一般，朝着下方冲去。

传动速度达到最大值的引擎发出高频率的震颤，有些影响判断，但边晚风并未因此减速，操控着X198竭力躲过射线，就算有躲不过去的地方，也会调转方向尽量扣最低的分。

时间还剩不到三十秒，边晚风瞥了一眼分数情况，由于迫不得已的情况，他被扣除了将近十分的分数，现在落后谈星徽六分。

最后半分钟的时间，他必须想办法让谈星徽扣除更多的分数。

边晚风陷入思考。

无法提升自己的分数，而是要想方设法扣除对手的分数才能获得胜利，这样的机制导致局面相当困难。

但也只是困难。

他在等待一个破局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可能仅仅是一个瞬间，如果不能抓住，恐怕会就此落败。

幸运的是，谈星徽给了自己这个机会。

在即将接触地面时，谈星徽再次使用出刚才的那一种方法，抬高飞船的头部，准备贴地滑行，给出能够减速的空间。

在他上空躲避着障碍物的X198却忽然转了个弯，像是失控般向下疾速俯冲，目标似乎很明确。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谈星徽眉头一拧，低声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朝左侧打弯想要避开。

局势瞬间翻转，原本的追逃游戏角色互换，边晚风成为了猎人，而谈星徽成为了猎物，上下方位被夹住，无法顺利脱身。

平飞的R09-L速度远不及X198，距离迅速拉近。

跟随在后方的飞行障碍物也随之向下追击。

倒计时十五秒的时间。

在两艘飞船即将产生碰撞的前一秒，X198改变了方向，灵巧地沿着R09-L的侧翼落到一旁。

谈星徽以为他要效仿自己刚才的方法故技重施，让那些飞行障碍物的目标落在自己头上。

学得倒是挺快，但还不够。

谈星徽无意识间轻扬唇角，他有把握在剩下的十秒内离开障碍物的追踪范围。

他提高平飞速度，试图与那些飞行障碍物拉开距离。

这场比赛，是……

“咣！”

猝不及防的撞击让谈星徽短暂晃神，随后诧异地颤了颤眼睫。

外来的力道与提速的方向对冲。几乎是顶着他往另一个方向推动。

飞船的速度骤减，数千个飞行障碍物自上空接踵而至，齐齐锁定几乎龟行的R09-L。

倒计时三秒。

数道红色的射线投射在R09-L的各个位置，感应系统开始计算秒数。

原来如此。

谈星徽恍然大悟，刚要动作，却为时已晚。

“叮——”

倒计时结束，比赛已有结果。

即便不看计分结果，谈星徽也明白是自己输了。

场地中的两艘飞船缓缓停落，一前一后打开了驾驶舱门。

边晚风摘下头盔，手腕上的光脑弹出一则消息。

——提示：经您连接的09号飞行驾驶训练场系统反馈，您驾驶的X198型号飞船在22点08分46秒产生了受损情况！由于此时间点在您的训练时间内，维护学校公共设施人人有责，请您支付百分之五十的修理保护费用，否则会扣除个人学分！

边晚风：“……”

训练要花钱预约，损坏设施居然还要掏钱赔偿?

学校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边晚风点开光脑，进入到系统界面，找到了赔偿的金额，忍不住蹙起眉头。

系统检测到受损的地方是飞船的外壳部分，偏偏X198的外壳与普通飞船不同，采用的是稀有材料，价格昂贵，即便只需要支付百分之五十的金额，对于边晚风来说也算是天文数字了。

即便是他一个月旷课去打工，也赔不起的程度。

但如果扣了学分，恐怕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正陷入苦恼之际，一阵低低的笑声打破了边晚风的思绪。

抬起头，瞧见已经从飞船上下来的谈星徽正站在地面看向自己，脸上不见落败后的不甘，倒是展现出莫名的笑意，虽不真心，却也不含负面意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真是个疯子。”谈星徽道。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X198外壳远不如R09-L坚硬，但凡是在全力以赴的战场，这样做的后果不堪设想，飞船一旦出现问题，就相当于失去武器，再无反击的可能。

边晚风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竟也藏着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灵魂。

谈星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并为此感到兴奋。

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不大对劲，谈星徽挑眉：“怎么，后悔赢了？”

边晚风摇头，站起身来从驾驶舱一跃而下：“系统提示我需要赔偿损坏的费用。”

“所以？”谈星徽丝毫不意外，“你难道是第一次？”

由于作战方式使然，他在训练场搞破坏的次数不计其数，系统赔偿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几乎赔出去了建造另一个训练场的钱。

这在学校里面其实很常见，谁也不能保证没有失误。

“嗯。”边晚风如实回答。

谈星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赔不起？既然这样，不如你把赌注改一下，我帮你赔。”

边晚风没有犹豫地拒绝：“不用。”

钱只是一时的东西，原来的赌注在某种层次上能帮助他更多。

一想到今后要按时按点和上班一样来这里，谈星徽语气不爽：“逞强可不是好习惯。”

“我刚刚细看了理赔条款，可以按揭还款，在校期间内还清。”边晚风算了算，“还剩两年半，一个月还大约两千，我可以晚上再去找一份家庭教师的兼职，就足够了。”

谈星徽脸色波谲云诡，最终什么也没说。

训练服是修身款式，一下午浑身上下的汗干了又湿，皮肤泛着难忍的粘腻感，谈星徽不适地皱眉，只想赶紧回去冲个澡。

换了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恰好和同样换了衣服的边晚风碰上面，两个人并未言语，一前一后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看到门外地面的积水，才发现外面正在落雨，沉闷的雷鸣时不时自远方传来，雨势不减反增。

谈星徽在门前停下步伐，闻到一股属于深夜的湿凉，被风吹入门中的雨雾扑面而来，沾湿鼻梁。

他自然没有带伞，未雨绸缪一词不适合形容他。

许多人会觉得浑身湿透是件有点难堪的事情，比起淋雨，他们更在乎别人的目光。

“唰——”

颊边忽然扫过来一阵风，落下一小片阴影。

偏头望去，边晚风举着伞从他身侧经过，先一步迈入了雨幕。

某一刻，谈星徽眼底一闪而过某种自嘲的情绪，紧接着，还未掀起波澜，便戛然而止，被错愕所覆盖。

边晚风站在往下两个台阶处，微微举高了伞，越过了还愣在原地的人的头顶，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隅庇护。

“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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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