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海盗船。
付司遥步履虚浮,惊魂未定。注意到许澈回头,他立刻站直身子。
“我想再玩一次。”许澈神采奕奕。
“……”
想起许澈刚才为了迁就他,在快餐厅里坐半天什么也没玩到,付司遥咬咬牙,再次踏上海盗船的队伍。
装置启动,船越来越高,周围的人或尖叫或惊呼,夹在风声中进入耳朵。
付司遥死死握住栏杆,紧闭双眼。
坚持,过半了,坚持。
某次荡到最高点时,他听见许澈的欢呼声。
付司遥尝试着睁开眼。
急速与失重之间,他看到了许澈的笑脸。
……
“啊,下雨了。”
“快跑快跑,前面有纪念品店。”
“我靠,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天刚擦黑,夜场开启,游客们围在广场等待烟花秀。还剩五分钟的时候,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惊讶与抱怨,转眼就化作瓢泼大雨。
许澈和付司遥原本在摩天轮处排队,包里有一把伞,然而雨实在太大,他们只好跟着人群跑去室内躲避。
“完蛋了,烟花肯定没有了。”
店内,两个女生挤在窗边,其中一个遗憾不已。
同伴出声安慰,她委屈地说:“可是明天你就回去了啊,今天看不到,下次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摆弄手里的相机,“还想给你拍漂亮照片呢,都泡汤了。”
同伴笑吟吟地环住她,“今天已经拍很多啦。而且,也许雨很快就停了,夏天的天气谁说得准。”
可惜,天公不作美。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闭园,且雨势不减。
许澈和付司遥坐在圆桌边,和几个同龄的陌生人凑局,用一盒书签作为身份牌玩了一个小时的狼人杀。
“我怎么一把神职都抽不到啊,”顶着锡纸烫的男生抱着牌哀嚎,“已经连续四局都是狼了——!”
他痛定思痛,大手一挥还要再来。
“来个屁,再不走地铁都要下班了。”和他同行的另一个男生开始收拾东西。
方才许澈已经得知,他们是整个寝室全员出动来游乐场玩的,总共六人。其中两个被狼人杀吸引过来,剩下的在一旁开黑。
付司遥闻言道:“我们是开车过来的,不介意的话可以送你们。”
锡纸烫听见这话一喜,他本就自来熟,这会儿已经跟付司遥称兄道弟。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打游戏的室友机灵,“帅哥,你车几座?”
付司遥动作一顿。
“…八个人的话,肯定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算了吧,”锡纸烫挥挥手,“自己搭顺风车,扔下兄弟们蹚水,我不是那种人。”
有人一语道破真相。
“老三,你是没带钥匙吧?”
“……”
“岂止,”另一个室友收起手机,“他还没带伞,外来车不让进校,他得从大门游回宿舍。”
“…………”
许澈忍住笑,跟他们道别。
“咱们也走吧。”付司遥撑开伞。
伞只有一把,而且不大,两个身材正常的成年男人共用,显然过于挤。再加上风急雨骤,这柄小巧的遮阳伞基本没挡住什么东西。
许澈今天穿的是一双运动鞋,网面,已经在积水里湿透了。
付司遥也没好到哪去,不仅半边身子被淋湿,还要抓着伞和强风胶着。他心下一横,跟许澈商量。
“这么走太慢了,也没少挨浇。要不直接跑过去?”
许澈本来也在犹豫,听他这么说,立马做出选择。
大雨滂沱之中,两人整理好随身的包,将伞打在逆着雨势的地方,撒开腿狂奔。
看到停车场的牌子时,他们浑身都湿透了,他脆收起伞往车上冲。
“卧槽,你刚才踩我那脚肯定出内伤。”
许澈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还不是你突然大笑,吓我一跳。”
付司遥没作声,伸手打开暖风。
车内温度升高,许澈勉强把身上的水擦干,透过车窗望外面的摩天轮,“可惜还没带你去坐,不知道你的念会不会抱怨。”
念提出的“心愿”都很简单,许澈基本每次都是当场完成,除了这个。因为念所在的梦境没有游乐园之类的场所。
“怎么可能?事出有因,我的念不会不讲道理。”
付司遥把湿成一团的废纸扔进袋子,再去抽纸,盒子却已经空了。
“我下次一定放干毛巾。”
平时他要么上课,要么直接搭校门口地铁去市区,不怎么开车,车上几乎没放什么用品。
“回去喝点感冒冲剂吧,预防一下。”
付司遥正发动车子,听许澈这么说,顿时得意,“等会儿给你露一手,我会煮姜汤。”
许澈果然惊讶,轻瞥他一眼,“那我拭目以待。”
驱车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马路上的水倒是没积太多,只是雨大,雨刷器一刻也不能停。
视野不清晰,付司遥没开太快。等待红灯读秒时,他下意识侧过头说话,“你……”
许澈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的头偏向窗外,点点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留下阴影和明亮;眼睛轻阖,镜框滑到鼻梁上,要掉不掉。
眼看着红灯还剩十秒,付司遥只好立刻倾过身,小心地取下眼镜。碰巧,一颗水珠顺着许澈耳畔的发丝流下,落在他手指上。
车子再次前行。
付司遥心里莫名其妙地乱起来。
他轻轻呼了口气,把考科三都没用上的专注程度拿出来,一路开回家。
-
坐睡的姿势并不舒服,许澈醒来的瞬间就感受到了脖子上的酸痛。他眯起眼,认出外面是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一转头,就看见付司遥跟入定一样目不斜视。
“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暖风吹太久,缓一缓再下去,省得着凉。”
许澈微微蹙眉。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确实没过多久。
可他总觉得哪不对劲。
也许是睡迷糊了。许澈随口道:“我刚才睡着见到念了,他果然没……”
“——你去见谁?!”
两人面面相觑。
许澈觉得更迷糊了,试探着说:“你的……念?”
付司遥差点急得咬到舌头才转过话头,“我是说,你怎么一个人睡觉就能见到念了,不是说得两个人同时入睡么。”
许澈疑惑地眨眼,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能念升级了?”
“有道理,”付司遥解开安全带抽身下车一气呵成,“快走吧还得回去做姜汤着凉了可不好。”
“……?”
二十分钟后,许澈从浴室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头发,心里还在想付司遥的异样。
说曹操曹操到,付司遥推开门,手里端着一个碗。
“煮好了?”
“嗯,趁热喝。”
“谢谢。”离得近了,闻到姜的辛辣,但并没重到刺鼻。
“你喝过了吗?”许澈回头问他,付司遥却一大步迈出去。
“我去上厕所。”
许澈刚放松的眉头再次皱起。
另一边,厕所内。
付司遥打开水龙头,捧起凉水泼在脸上。
到底怎么回事?开车时想,停下车也想,做饭时还想。
许澈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个细节都那么生动,和真人一样。还有手、腰、腿,甚至背影,不断浮现在眼前。
方才许澈坐下喝姜汤,从他的视角看到的是侧脸和脖颈。
只是这些,他竟然喉咙一干。
付司遥又浇了一捧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翻江倒海。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喜欢吗?还是因为许澈好看而一时起歹念,因为相处改善而产生的错觉?
可就算是喜欢,许澈还什么都没做,你丫的意.淫什么?你特么的憋太久精.虫上脑了吧?!人家会乐意被一男的这么想?
付司遥一瞬间冷静许多。
许澈会接受男人吗?会接受…他吗?
……
许澈觉得付司遥在躲着自己。
明明晚上睡觉还是共处一室,可两个人就是疏离了,尤其是视线相接时,付司遥绝对立刻移开目光。
这节是本学期最后一堂课,许澈罕见地心不在焉。思来想去,他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许澈:上次你买的酸奶过期了,我扔掉后买了新的放冰箱。】
那边回得倒是很快,【Ok】
然后紧跟着:【谢谢。】
许澈更加疑惑。
付司遥从没对他说过谢谢。
教室后排,付司遥缩头乌龟一样趴在电脑前,他的心从没有最近几天这样乱过。对于心事,他有分门别类的应对方式。
其一,对某个问题的疑惑。他通常梳理后要么想明白,要么扔一边不再想。可他把跟许澈认识以来的事情回想个倒背如流,也没梳理出个结果,偏偏这件事还不能放一旁不管。
其二,心事和他人有关。这种问题他不会自扰,想不通就直接当面问。然而,这件事该死的问不了另一个当事人!!
其三,以上解决不了但又很重要的,询问有经验的人。
于是,他点开了和陈封的聊天框,敲击键盘:【1】。
这时候兄弟很及时。
【陈封:上号!】
【付司遥:……】
【付司遥:不打游戏】
【付司遥:我有个事问你】
【陈封:?】
付司遥手指在键盘上悬着许久。
【付司遥:你怎么确认自己是同性恋的?】
【陈封:?!】
【陈封:谁,你看上哪个男的了?】
【陈封:你不是不谈恋爱么,你不是看不起我们追求爱情么,咋的,付和尚还俗了?】
怎么这么多废话。
付司遥这回打字飞快:【谁谈恋爱了?我在针对性向问题写一篇论文,采访一下掌握一手素材。】
【陈封:?你他妈不是学计算机吗】
【陈封:计算机也有性别?】
【陈封:思考考.jpg】
最后这张表情包是他们常用的,不用来表示思考,而是借用其贱兮兮的神态和名字的叠词来阴阳怪气。
【付司遥:……】
【付司遥:我就是有点反应而已,恋爱那个点都没开始写】
看他终于说实话,陈封开始说正经的。
【陈封:对咯,就是反应。那我问你,你是单纯有反应,还是对着某个人,针对地、强烈地有反应?】
付司遥许久没回答。
【陈封:好的陈医生明白了】
【陈封:思考考.jpg】
【陈封:下一题,你有的什么反应?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付司遥:你这是正经问题吗?我告你医疗骚扰啊】
【陈封:很明显,直男哪怕有反应,面对这个问题都会说是在上面,so~你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付司遥:……】
【付司遥:但我平时挺直的。】
【陈封:我懂我懂,直男微弯】
【付司遥:…………】
【陈封:最后一个问题】
付司遥怀疑自己找的人到底靠谱与否,强撑着耐心看他还要问什么。
【陈封:你真下面的?】
【陈封:思考考.jpg】
“……”
当然不是:)
孩子终于开窍了。这章写得改来改去,一开始总不对味,因为我感觉他俩平时相处得也挺像情侣的。。。嗯。。你俩反思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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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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