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澈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然而，这个“一直”，目前看来似乎是直不下去了。

在科学解释的范畴内，他想不到有什么技术能让真实存在的短信在别人眼中“消失”。

太惊悚了，许澈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撞上鬼。

还是个阴湿变态鬼！

无可避免的，他开始疑神疑鬼。乘车去T市的路上，看着窗外景色飞速后退，他默默出神。

那个鬼还在跟着他吗？车速这么快，小鬼想要跟上的话大概要飘得魂飞魄散。

最好被刮到哪棵树上去，自挂东南枝，别再来烦他。许澈冷着脸想。

这辆车是学校安排的大巴，载的都是同去参赛的学生，其中不乏认识许澈的人。看到他这副冷淡严肃的样子，大家不禁暗暗钦佩。

不愧是许澈，士别三日，更显沉稳！

沉稳的许选手纠结了一路，在下车前用购物软件下单了一把桃木剑。

这是他货比三家选出来的，据说辟邪效果最好：天地灵气，齐聚一身，镇收邪祟，荡尽魑魅！

红底白字的宣传语用了最大字号，只是摆在那里就让人感到阵阵罡气。

评论区更是好评如潮，众多网友现身说法，简直能出版一本现代都市怪谈。许澈边走边看，感觉自己的经历也不算太惊悚了。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付司遥不急不慢地走进酒店，和身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这人叫陈封，算是付司遥发小。当初陈父看出付司遥是个好苗子，教他学散打，亲儿子陈封也一起练，二人就此认识。

不过，付司遥只是把散打作为业余爱好。陈封虽然学的是体育，但也没走职业散打的路子，而是选的田径。每次回去看望陈叔，提及这件事时老头都会气得吹胡子瞪眼——最有潜力的两个徒弟都没继承衣钵，孽徒！

不在同一所大学，付司遥也很久没见陈封了，方才在酒店门口碰上，对方黑得让他差点没认出来。

一问才知，陈封是来参加大学生运动会的，刚好也住这里。

陈封满脸苦闷地倾诉：“他这次都没有跟队。”

——又来了。

这兄弟哪都还行，除了一点：恋爱脑。

纯恋爱脑，九九成，稀罕物。

这段时间陈封处于爱情低谷，到处和人吐苦水，把身边熟**祸个遍。

付司遥深感无奈，让他去揣摩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

没错，陈封是gay。

付司遥倒是对同性恋没有特殊看法，但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他一个母胎单身能想出什么办法？

按他的真实想法，恋爱有什么好谈的，没意思。

更难搞的是，陈封竟然和训练队的队医搞在一起，人家大他快一轮，拿捏他简直比玩弄汤姆猫还简单。

“他说我太幼稚，不冷静，给他的工作生活带来麻烦，要先分开一段时间。”

“那就分，你努力成长一下。”

“你真是外行，深爱的时候怎么分得开？”

“……”付司遥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哦，那看来他不是太深爱你。”

陈封惊恐抹泪：“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排队终于轮到了付司遥，他边填边答：“因为真相都是残酷的，你想要改变事实不能光靠说，要去做，既然你当初决定吃窝边草……操？”

陈封正一脸受教地听着，没懂怎么突然操起来了。

他伸过头去瞧，桌子上摆着的是大赛选手资料汇总，确认信息后签上名字，就可以领自己的房卡。

顺着付司遥的视线看去，是一个签名：许澈。字还怪好看。

许澈？有点耳熟。

陈封咂摸着，猛地想起来——这不是跟付司遥并称为“计院双杰”的那个人吗？

付司遥眯着眼，手指在本子上轻叩。

那个给他发“老公”的号码，现在出现在白纸黑字上，和许澈的名字紧紧挨着。

许澈，叫他，老公。

有意思。

每次和他单独相处，许澈眼里的嫌弃藏都懒得藏，面对别人时却总是温和有礼。

付司遥并不在意被区别对待，只觉得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不爽。

内里和狐狸一样精明狡猾，装什么装。

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陈封在旁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付司遥表情也没生气的迹象，反而笑得蔫坏。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比赛顺利结束，许澈稍稍安心。之前总收到骚扰短信，睡得也不安稳，后来又发现“闹鬼”，他担心这些会影响状态。

幸好这两天没出差错，昨晚更是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可能小鬼真的没能跟来。

这场比赛由T大承办，主办方发了餐券，许澈中午就在学校食堂用餐。他刚端着餐盘落座，对面就投下一片阴影，付司遥也不问这里有没有人，自来熟地坐下。

“恭喜许同学啊，再获佳绩。”他闲闲地说，神情真诚，语气里却听不出道喜的意味。

今天许澈的表现很出色，排名也比他靠前。

付司遥倒是不纠结这个，关键是昨晚他鬼使神差地看了十来次那个短信，一想到这是许澈发的就总想笑。

气得想笑。

得给罪魁祸首一点惩罚。

许澈不解，以前没发现付司遥还是个小心眼，于是连眼神都欠奉：“同喜。”

听见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付司遥在心里嗤笑了一下，忽然改变想法——原本打算直接戳穿许澈这点小伎俩，现在决定陪他玩玩。

不就是腻歪恶心人吗，谁不会？

两人内心都拐着八道弯，表面却风平浪静，明明是在嘈杂的食堂里相向而坐，硬生生摆出了隐世高手对局博弈的架势。

偶尔有路人经过这个角落，都会不约而同地回头瞄几眼，毕竟帅到这种程度的比较少见，两个帅到这种程度还坐一块干瞪眼的更是新奇。

许澈泰然自若地吃着饭，付司遥丝毫不觉得尴尬，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对方。

第一次离许澈这么近，他发现这人睫毛还挺长的，平时大概是被镜片遮住了。

终于，许澈放下筷子，抬头对上目光：“你不吃饭？”

付司遥空着两只手就坐过来了，什么吃的也没拿，一直在那儿挤眉弄眼，许澈不禁猜测：“你得了沙眼？”

“……没有，”付司遥嘴角僵了一下才重新勾起弧度，“看你吃饱，我就满足了。”

“？”

许澈表情难以言喻，比较文明的表述是“哪来的神经病”。

看着他起身去倒餐盘，付司遥快步跟上。

“你闲的没事做？”

“我来瞻仰一下青年才俊的精神风貌，”付司遥说得无比认真，“许同学这么优秀，我要充分发挥榜样的激励作用，向你学习，从一言一行做起。”

一只盘子被递到面前。

“实践出真知，去吧。”

付司遥不可思议：“许澈！你让我干……”

“不是你说的学习榜样言行吗，”许澈气定神闲地打断，“榜样正给你一对一辅导。”

“……”

付司遥沉默着倒净了鱼骨头。

许澈也没想到这位大少爷能如此忍气吞声，愈发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食堂出来，大朵的白云堆在天边，体感很凉爽。T大的校园绿化率非常高，顺着林荫道走下去，像是在逛森林公园。

付司遥落在许澈身后两三步远的位置，从这个视角能看到许澈头顶的发旋和被衬衫包裹的脖颈。

果然比我矮多了。他想。

思绪神游之际，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付司遥差点撞上去。

许澈抬手挡了一下，皱着眉问背后灵：“你到底有什么事？”

付司遥不屑：“我也要走这条路，你不让吗？T大校长都管不了这么多。”

“……”

许澈懒得和他小学鸡式拌嘴，转身进了路旁的超市。

中午买东西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站在各个货架前挑选商品。许澈先在冷藏柜拿了盒牛奶，又走到零食区，想选味道好一点的口香糖，不然坐大巴他很容易晕车。

这时，付司遥在外面等不及，也晃进了超市，一眼就看到正低着头挑东西的许澈，顿时计上心头。

“在买糖啊，”付司遥压不住笑意，“哥哥，我也想吃，给我也买糖吧~”

声音夹得甜美，夹得婉转，夹得超市里其他人都狐疑地看向这边。

许澈猛地抬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付司遥笑得更欢：“买一个嘛，好不好嘛~许澈哥哥~~~”

听他这么喊出自己的名字，许澈直接去捂他的嘴巴，推着他往外走。

看到许澈又气又急的样子，付司遥总算得逞，笑得直不起腰，经过最外面的货架时还贱兮兮地问：“哥哥怎么生气了呀？我只是饿了，好哥哥给人家买点……诶！哎——”

后面已经有笑声传出来，许澈随手拎起一袋面包扔到付司遥脸上让他闭嘴，恨不得把他拎起来倒着插进地里，这样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付司遥被一把推出超市，踉跄后站稳，“还……”

“闭嘴！”

从没见过许澈这般气急败坏，付司遥勉强收敛笑意，示意他回头看：“还没付帐。”

店内，收银员正单手撑着台面往外探身，眼里充满吃瓜群众的好奇，另一只手还提着扫码枪。

“……”

许澈恶狠狠地瞪了付司遥一眼。

“我去吧，”付司遥伸手，“别再砸我，摔破了咱俩都被溅一身。”

刚才的口香糖还没来得及拿，许澈手里只有一盒牛奶。

等到付司遥付完钱，拿着面包和牛奶出来时，许澈早已无影无踪。

他走到对面湖边，倚着栏杆拆开面包，撕成小块扔到湖里，湖心的秋沙鸭游水而来，争抢着吃食，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挺着胸脯。

回想起方才许澈连耳朵都气红了，付司遥还是忍不住笑。

返程集合时，许澈到得比较晚，只剩后面的位子，旁边是院里的学弟。

经过中间几排，他看到付司遥坐在靠窗位置闭目养神。

“许澈，”学弟小声叫他，“这有空位。”

“这是付司遥让我给你的。”学弟有点疑惑，虽然不在同一届，但他也听说过这二位有点王不见王的意味，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澈低头一看，是那盒牛奶，还有一罐薄荷味口香糖。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里面有一包长条形薄荷口香糖，他刚买的。

“许哥，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了？”学弟声音更低了，带着探寻八卦的语气。

许澈抿抿嘴，不想扯谎，也不想说中午的事，“我和他不熟。”

“哦……”学弟略感遗憾。

他还想再打听，但对方已经闭上眼睛休息，只好作罢。

许澈含着口香糖，薄荷的气味充斥着口腔，连同大脑也跟着清醒。

其实，他和付司遥的确不熟。

细想起来，他对付司遥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面。

高考结束后，S城的夏极热，柏油马路蒸腾的热气能烤化人，因此正午时基本没人会上街。

那天许澈所在的班级办毕业聚会，饭前大家点了奶茶，他和另外几个男生下去拿。

经过饭店旁的小巷时，他们听见里面传来呼救声——他们认出来是同年级的人，张成明。

这个人在学校里风评很差，除了打架逃课之类的行径，还有和社会上的“大哥”们混久了的痞气，嘴巴不干净，黄谣随口说。

可听着张成明喊得这么凄惨，仿佛被惨烈群殴，毕竟不能见死不救。他们商量着，拿出手机输了报警电话以备万一，然后悄声进去看看。

然而事情和他们想得不一样，巷子里只有两个人。

张成明快一米八的个子，双脚离地，被抓着领子抵在墙上，摁着他的那只胳膊青筋暴起，让他动弹不得。

另一个人很面生，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时，眼神阴鸷，丝毫不像同龄人。

后来，许澈在新生典礼上把这个人和名字对上了号，才知道他叫付司遥。

当时许澈是临时班长，付司遥托他把军训假条传给辅导员。许澈低头一看，请假原因那栏勾着病假，后缀“紫外线过敏”，再抬头刚要说话，付司遥却先抢声。

“交就行了，别多管闲事。”

声音冷漠，一如数月前那个巷子里，少年垂眸盯着他们，把手里的人扔在地上，揣着口袋走来，桀骜地说出两个字。

“借过。”

我们司遥也是拽哥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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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