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月末。
要带的设备太多，几人商量后选了自驾，约在工作室汇合。
郁铭洲来得很准时，带了个行李箱和一个礼品袋，打过招呼后把礼品袋扔给唐苏。
唐苏从里面拿出包装精致的方块，感觉像是本书。
问郁铭洲：“什么？”
郁铭洲摇头，狐疑地看他，“不是你的东西么？”
又问，“想要怎么不直接问我？你和郁宇清很熟？”
唐苏：？？？
他想要什么了？
跟郁宇清又有什么关系？
想送东西就送东西，拐那么多山路十八弯。
不就是暗恋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
几人还在忙着搬行李，他没好意思歇着，将东西随手扔在工作室的桌子上，对人招手，“先来帮忙。”
*
行程很远，好在几人都不赶时间，边玩边赶路，快起海拔的时候囤了几瓶氧气，为此遭到了林嘉沐的无情嘲讽，“给牧慕备点儿就行了，买这么多干什么！”
明章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就是心疼钱。”
林嘉沐理直气壮，“钱得省着点儿用！你不觉得打开我的钱包都是一股洋葱味儿吗，闻着只想哭。”
结果车还没开到阿里，人就第一个废了，吸着氧气直呼后悔没买大蓝罐。
跟他一起报废的还有郁铭洲，两人从前排挪到后座，方向盘交给了另外三人。
找好驻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了，唐苏帐篷都没来得及搭就跟明章忙着去找角度拍日落。
牧慕屁颠颠跟着，虽然不知道要忙什么，但仍然看起来十分忙碌。
郁铭洲和林嘉沐迈着老年人的步子下车，相互捧着氧气瓶对视了一眼。
郁铭洲：“没力气动。”
林嘉沐：“算了，让他们仨拍完回来收拾。”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大爷似的只从车里拿出两个小凳子。
日落前后风很大，林嘉沐本来想绕车找个避风的位置，却见郁铭洲顶着风就坐下来，从地上捡了个枯树枝，寂寞又寡淡地看着远处正在搭三脚架的三个人。
林嘉沐：……
行吧。
他靠过来一起坐下，任凭鬼嚎似的狂风在脸上胡乱的刮。
郁铭洲寡淡了一会儿，转头问他，“他可以来这儿？”
林嘉沐顺着郁铭洲的目光望向唐苏，无障碍理解出了对方话里的那个“他”，抱着氧气瓶，喊得有些喘，“去年就和家里人来过一趟了，身体恢复的不错，又不高反，没大事。”
倒是郁铭洲能加入让他有些意外。
那天接到郁铭洲询问行程的电话时他都没多想，说完来阿里的计划后，没抱希望的邀请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同意的特别爽快，甚至还打算来个全程赞助。
赞助就婉拒了，要是能来工作室挂名一个艺术顾问，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旧情复燃都还没复上，这件事不能提的太着急，只能先忍着。
郁铭洲点头，又问：“他什么时候来工作的？”
林嘉沐顶着风，听不大清，喊两句就觉得头都要炸了，又往郁铭洲身边挪了挪，长话短说道：“去年，刚过完新年那会儿。”
郁铭洲估算着时间，“移植两年后？”
林嘉沐点头，捏着警惕心回答，“我可一直没给他安排多少活儿，看他自己精力和心情，想干多少干多少，加班都一个月只准他加一天。”
郁铭洲：“身体一直没事？”
林嘉沐感慨可真够关心的，又吸了一大口氧，认真程度堪比应对消防检查，“好着呢！没看活蹦乱跳的吗，复检指标都正常，有点不舒服我都会给病假的。”
郁铭洲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看表情应该还算满意。
林嘉沐兀自安静了一会儿，八卦心逐渐压过了高反的难受，又忍不住扯着嗓子打探，“你俩是什么原因分手的啊？”
风太大了，嗓子歇了会儿后没启动成功，有点哑，硬生生喊出了破锣嗓的音感。
郁铭洲理所当然没听清，“嗯？”
林嘉沐于是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我说你俩当初是怎么分的？”
郁铭洲从呼啸的风里挑出只言片语，塞进脑子里填词造句。
怎么分开的？
毕业当然就分开了。
是不是想问怎么慢慢不联系了？
他揣摩了一会儿，觉得再关联不出别的语义了，才轻描淡写道：“转院后不告诉我地址，后来聊天也不回，时间一久自然就不联系了。”
当时病还很严重，按道理其实不该强行转院的，可那家伙太固执，为了让他滚不择手段，连病情都不顾了，后来问候聊天也回得越来越慢，有时候甚至几天才回一次，简单的道个歉，说自己刚醒不久。
再后来他就不敢问了。
说到底其实是有点怕的，怕对方回消息越来越晚，又怕永远等不到回复了。
所以他掩耳盗铃的中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骗自己只要不问不理，世上就会永远存在一个薛定谔的唐苏。
直到后来那家伙顺利出院，还算有良心，发了条消息给他报平安。
其实关系已经很生疏了，他只简单回了两句祝贺，就再没主动联系过。
对方自然也不可能主动联系他。
就这么一直僵持到了上个月的意外重逢。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隔着网络已经那么陌生了，可看到对方后却像是才分开一个寒假，就连拌嘴的点都信手拈来。
林嘉沐应了一声，心说难怪想旧情复燃，原来上段就没头没尾的。
他给郁铭洲的话语留白处自动润色上剧情——
小唐苏怕是觉得自己要嗝屁了，为了不让男朋友难过，狠心提了分手，还特意转了院，现在身体恢复，两人还意外重逢了。
挖藕~
有搞头！
这要是能复燃上，艺术顾问手到擒来，别说结交了，那就是妥妥的自己人！
林嘉沐吸了一大口西北风，笑得堪比北极岛上的一坨雪鸮。
郁铭洲瞥了他一眼，不觉得自己简单的回答中存在任何好笑的点，但碍于社交礼仪，他还是跟着假笑了一声，“呵呵。”
林嘉沐：…………
“那个……”他试图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还挺可惜的，哈哈哈。不过他现在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业务能力也不错，你们可以……”
他做了个模糊不清的手势。
可以努努力，再续前缘。
郁铭洲显然没读懂，但他觉得自己读懂了，还很干脆的摇头，“我和他合不来，以后我的单还是让齐源接手吧。”
林嘉沐的心情顿时晴转暴雨。
八字都快有撇捺了，怎么又突然合不来了？！
他抓耳挠腮了半天，决定贡献出自己的灵魂，舍身做一次知心大哥哥，为两人解开心结，“还在因为断联系的事赌气啊？”
郁铭洲：“？”
他反思自己挑的坐区是不是不太好，风太大了，吹得他和林嘉沐聊天都不同频。
“不是，我和他存在一些……审美上无法调和的分歧，所以可能不适合合作。”
林嘉沐神情严肃，“唔……”
那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郁铭洲又皱眉。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嘉沐在语义理解上和自己存在着某种维度上的偏差。
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自己在表达什么。
于是犹豫了片刻，紧急补救道：“我没有说唐苏不好的意思。他能力很强，当年我的毕业作品能有那个成绩，全是他的功劳，你们能招到他真的挺幸运的。”
林嘉沐没想到他使出的是欲扬先抑的招式，当即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心情格外好的点头应着，“是挺幸运的。”
可不嘛。
要能力有能力，要颜值有颜值。
养了两年还附带回馈活动，给他送来那么大一个艺术顾问。
简直就是他们磷光微影的牌面！
幸运星！
招财大猫猫！！！
林嘉沐把氧气瓶端出了厅长端保温杯的架势，目光远落，眼中流露出老父亲般的和蔼。
“年轻可真好啊！我坐这里头都要炸了，他们仨一点儿事没有。”
郁铭洲目光幽幽的，觉得对方这句话有些冒犯，“我只比唐苏大一岁。”
林嘉沐再次感慨，“这一岁真没白长。”
郁铭洲：…………
等三人拍尽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匆匆忙忙搭好帐篷，就连唐苏都有些喘，将最后一个包扔进帐篷里，看了看离自己八丈远的林嘉沐，以及就坐在身边的郁铭洲。
指了指郁铭洲手里的氧气瓶，请求给自己施舍一口。
郁铭洲递过去，觉得两人吸一个不太礼貌，于是又开了瓶新的递给他，示意他把自己的还回来。
唐苏接过新开的那瓶，一个眼神也没多给，转头递给牧慕。
郁铭洲：…………
他又开了瓶新的。
结果半天没等到人把头再转回来。
甚至没插上话。
牧慕和明章正凑在林嘉沐身边给他欣赏今天的成果，唐苏没坐过去，但显然心已经飞过去了，边吸氧边和林嘉沐商量，“没拍好，再待一天吧，行吗老板？”
林嘉沐高冷地哼了一声，“这时候知道谁是老板了？！”
牧慕：“肯定行！老大人美心善，财大气粗，肯定答应，是吧老大！”
林嘉沐：“别给我贴标签，我的钱包担待不起。”
牧慕：“没事老大，我回去就想办法帮你浇死隔壁春屿家的发财树。”
“诶别别！”林嘉沐大惊失色，“咱不干这么歹毒的事。”
牧慕却很坚持，“必须浇！前个月他家给我们门口贴满了散财黄符你们都忘了？！糖儿你感冒没来，但群消息应该看过，不但贴了满满一大门，正门口还搬来个散财童子，我早班过去差点没把我送走！”
说完愤愤道，“挡我老大发财的统统都得死！！！糖儿，浇不浇？”
唐苏点头：“浇！回去就浇！”
那散财童子现在还在林嘉沐办公室摆着呢，脑门上贴着开过光的辟邪符。
实在是太丑，一点儿也忍不了。
郁铭洲：…………
他静坐在旁边，觉得有点幼稚，双手抱着氧气瓶，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唐苏身边像个外人。
但这个团队温馨又体贴，显然没把他当外人看，入睡的时候甚至将他安排在C位，左边是林嘉沐，右边是唐苏。
牧慕本来想躺在林嘉沐旁边，但她老大似乎有秘事和明章深聊，示意她走开走开。
走开就走开，她乐呵呵的躺到了唐苏旁边。
五个人整整齐齐，郁铭洲被夹在正中间，被迫体验了一把i人的局促。
他不太自然地往唐苏身边挪了挪。
刚转过头，就见牧慕在唐苏胳膊上拍了一下。
于是唐苏翻了个身，留给了他萧瑟一个背影。
郁铭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