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忧郁着游荡了两天,第三天时在拉萨汇合,林嘉沐给几人发了民宿定位,还特意给唐苏发了郁铭洲的房间号。
唐苏回了个[竖大拇指]表情包,休息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外出买了两份特产,打算给对方道个歉。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郁铭洲的房间门开着一条缝,唐苏轻轻一推,门上的彩编绳铃铛发出阵清脆的响。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手疾眼快地攥住,响声停止后才把自己挪进去。
郁铭洲正冷脸看着他。
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懒散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袖子卷到胳膊肘位置,正在慢悠悠地绑护腕。
一只脚踩在矮桌的脚撑上,身前没有画布,正对着的墙面贴了一张朝圣者的照片。
这身衣服与民宿风格不搭,但整个人溺在金黄色的暮光里,那双本该漠然的眼睛都恍惚染上了朝圣者般的柔软与虔诚。
唐苏看到的第一反应——今天带相机了!
他赶紧举起相机,与郁铭洲争分夺秒。
“咔嚓——”
幸好扫街的时候调了参数,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郁铭洲因为他手忙脚乱的动作发出一声轻笑,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暮色。
唐苏怔怔地看着他,放在快门上的手又下意识按了一下。
慢了几秒,郁铭洲已经收了笑,低头拿起手机,对他打趣,“你不会每个房间都要进去偷拍吧?”
唐苏没心情跟他互怼,关了相机,表情严肃得像是当着全校人的面念检讨。
“对不起。”
他是真心的,并且酝酿了很久,后面还跟着至少八百字的反思,他已经倒背如流了。
可看到郁铭洲那张淡漠的脸,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冷淡?
比离别前的那晚冷淡多了。
以他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来看,这实在不像是暗恋该有的表情。
不会是被伤透了心,觉得他其实也不过如此,所以不喜欢了吧?
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暗恋比网恋还要玄妙,特别是在双方没有联系也不见面的情况下。
郁铭洲暗恋的对象或许只是潜意识对他近乎完美的想象,现在奔现了,完美滤镜碎了一地,只剩下满目狼藉。
所以……
会不会已经不喜欢他了?
唐苏抱着相机,一时间五味杂陈。
的确是松了口气。
但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这会不会就是海王的心理?他可以不宠幸这条鱼,但鱼鱼必须围着他转。
这种想法未免太危险了。
幸好他的鱼塘暂时只有郁铭洲一条鱼,还没出现第二条受害者。
可现在就连这条鱼都要离家出走了。
无关喜不喜欢,于情于理他好像都该挽回一下。
“真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郁铭洲还没从上一句的“对不起”中反应过来,“你不知道我生气什么样?”
现在显然没有。
唐苏抿嘴。
以前是清楚的,自从前几天一言不合就要自己来拉萨,他就不太知道了。
郁铭洲上下打量他,难得好心情带出几分好心,给出了明确的态度,“有什么好生气的,以前不就总喜欢这么拍吗?”
对待他就像对待花钱请的模特似的,从来都是理直气壮,不给拍还要生气。拍了三四年,也没见因为这件事道过歉。
他默了默,又轻声问:“不过我听说换血之后会像换了一个人,……忽然这么有礼貌,是不是因为你不是你了?”
唐苏:……
真有病!
他不想回答白痴问题。
“我不是指拍照的事……”他说。
是想为前几天那几句唐突的话道歉。
郁铭洲打断他,“哪件事是必须要站在门口才能说的吗?”
唐苏:“啊?”
郁铭洲皱眉,“进来啊!”
杵在门口像是被虐待似的,这都是哪来的怪习惯?
唐苏“哦”了一声,同手同脚进门,礼品盒放在矮桌上,分了两份,“礼物,一份是你的,一份是弟弟的,你帮我带给他。”
郁铭洲轻扫过一眼,好心情又开始变得很烂,“你们俩很熟?”
他感觉自己像个中转站,刚刚替郁宇清转交了据说的“遗失物”,现在又要帮唐苏转交回礼。
有来有回的,他怎么之前没看出郁宇清有这本事。
唐苏被问得有点尴尬,“新认识的朋友。”
细说的话其实也不是太熟,但……
只给郁铭洲买一份的话,他担心对方不知道又会误会成什么,所以特意给郁宇清也带了一份。
假装他的朋友都能拥有一份。
但被郁铭洲特地一问,又觉得诚意上略有不足,毕竟他是来道歉的,给郁铭洲的礼物应该再贵重一点才对。
可现在再找补已经晚了,他只能在话术上凸显诚意,“我其实是想来……”
郁铭洲看着他。
唐苏:“就是……”
郁铭洲还要眼神鼓励他,“嗯。”
唐苏:……
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打断了两次,他现在一句道歉也说不出来了!
他僵硬地指了指礼品盒,“我是想说,弟弟的那份,你千万别偷吃。”
郁铭洲:…………
唐苏:…………
说错话了。
他捕捉着对方不是太愉悦的情绪,又立刻手忙脚乱地进行补救,“当然这不是重点!我主要是想问,你高反没事吧?还很难受吗?”
郁铭洲敛眸静静地看着他。
——“主要想问”但八百句之后才问出来,他都不想拆穿这份虚假。
“还行。”他不走心地回答。
唐苏点头,真诚建议,“其实你可以不穿增高试试,海拔应该能降低一点。”
“……”郁铭洲道,“我突然有点头疼。”
你可以走了。
指了指房门,“顺便把门关上,谢谢。”
唐苏:…………
多年死对头锻炼出来的敏锐让他立刻听懂了这句赶客,脑子里飞速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表现。
太糟糕了!
他是来道歉的,怎么又提上意见了?!
马上就要旅途结束了,难道要带着这份不愉快回家吗?
不要。
不可以。
想想就糟心。
夫妻都讲究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今天势必要把这件事漂亮解决才肯走。
唐苏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礼品袋往郁铭洲面前推了30厘米,决定再缠一下试试。
语气夹带着懊悔与无奈,声音咬在喉咙里,“别生气了。”
郁铭洲被冷不丁酥了一下,震惊的目光扫过礼品袋,又顺着推礼袋的两根手指一路上抬到唐苏的脸上。
黄昏暮色为他铺了一层薄薄的光,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连带着眼眸中的水色都看得很清楚。
挺漂亮。
又真诚,还带着委屈。
道歉还用上美人计了,真出息。
手指蜷了一下,他将护腕拆开又绑了一遍,目光移开。
“嗯。”
态度还行,不管是因为什么道的歉,他都打算原谅了。
唐苏却不打算因为这个简单的“嗯”字结束话题,他轻提了口气,像是自我鼓励了一下,开始复述自己的小作文。
“关于前几天那件事我有三点要解释:——”
“第一,我当时没生气,真的没有,可能是语速太快了,所以显得凶了一些。”
“第二,关于丢人,只是客观意义上的丢人,指你做的事而不是你这个人。”
“第三,关于拿得出手,也只是客观意义上的拿得出手,指我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没到这种地步。”
“综上所述,我当时没有生气,没有嫌弃你,没有要赶你走,没有任何要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很客观的,以上帝的名义,想对你的行为提一点小意见。”
“仅此而已,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真的。”
语速之快,堪比高中时期背诵文言文。解释之苍白,好似珠穆朗玛峰顶一堆最纯净的雪。
郁铭洲听完,觉得大脑受到了十级污染。
不但好不容易忘掉的“没必要”和“丢人”又记起来了,甚至没注意到的“拿不出手”都占领了一席之地。
心情不能说完全没有好转,只能说是一落千丈。
他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建议唐苏开口说话。
“所以,……你还生气么?”唐苏带着期待问他。
郁铭洲觉得这个问题多少有点难度,如果放到高考卷上,无疑是五星级。
至少在对方解释之前,他一直都没生气。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唐苏是可爱又顺眼的。
现在他实在不太好说。
可对方没有功劳显然也有苦劳,郁铭洲努力平复心情,决定给这份苦劳一份想要的答案,好赶紧把人打发走。
“不生气了。”
他轻抿嘴角,为了让自己显得真诚,甚至沿用着对方的重复式话语习惯。
“真的,真不生气了。”
求你了,收了神通吧。
唐苏松了口气,跟着抿出一抹浅笑,“那……”
还暗恋吗?
他想问,有点问不出口。
可小作文都背完了,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他不太甘心。
于是他思索了片刻,生凹出了个似乎能看出态度,又意味不明的问题,“那我们还……,就是,你还会和之前一样吗?”
郁铭洲:………………
这个问题的难度已经超过了十级,他甚至猜不到正确答案在哪里。
他们之前什么样?
相互态度恶劣,不超过三句必然夹枪带火,唇枪舌战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到底要和以前一样吗?
他私心是不想的,可看唐苏的眼神,总感觉对方是想让他点头。
什么怪毛病。
不至于变成了个m吧?
郁铭洲默了片刻,实在不想回答,索性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试图将唐苏的注意力也转移开。
“你刚刚说,想对我提意见?”他问唐苏,“什么意见?”
唐苏的思绪果然被他带着跑,“真的要听?”
他都不打算说的了。
郁铭洲点头。
唐苏于是又开始动摇。
既然想听,那他当然很想说。
现在没有别人,他真的很想建议对方追人的手段不要这么土尬,但由于上一问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他拿不准郁铭洲对自己的态度,于是将这一建议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我是想说,有些事可以循序渐进,比如你可以先尝试对我好好说话。”
“当然!不是特意对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先尝试对他态度好一点,比如好好说话,一样可以加好感的,不需要一开始就玩花样,……有点用力过猛。”
郁铭洲认真听了一头雾水。
到底在建议什么?
他想问个明白,却见唐苏说完后噌地站起来,耳根微微泛红,脸色郑重,“意见仅供参考,没有问题我就先走了。”
说完连“有问题”的选项都没给,快步走出去,砰地关了房门。
郁铭洲:……
所以到底在说什么???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思考了半个多小时,想到脑子爆炸也没想出结果,直到林嘉沐打电话喊他一起吃饭,他答应过后决定先放过自己,起身拿外套。
披在身上的一瞬间,突然灵光乍现。
唐苏的话奇怪的像是有病,可如果把两句话反过来听——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尝试对他的态度好一点,比如好好说话……”
“所以你可以尝试对我好好说话。”
郁铭洲拢了拢衣领,后知后觉地看向桌子上的礼品袋。
所以有没有可能,那家伙其实是想表达……
喜欢?
唐苏想让他喜欢自己?
平白无故为什么?
这种事好像只能有一种解释——唐苏喜欢他,所以想要得到对等的回应。
所以唐苏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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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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