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我怕吵到你，所以没开灯，刚刚是因为我腿很麻，还有点困，就站久了一会儿，之后听到你突然起来了……”

郁铭洲继续打断他，“你就跟我说说你又站在门口干什么？那是你的任意门吗？站在旁边会得到什么功法？”

唐苏“啊”了一声，表示这件事就不是他的错了，“我是帮你拿外卖。”

郁铭洲：“你点什么外卖？”

唐苏默了一下，看着对方的脸色，“……不是你点的？”

郁铭洲也默了一下。

唐苏抿嘴，稍微觉出有哪里不对。

他飞快起身，进入卧室将外卖抱出来，放到茶几上。

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粉色的餐包。

怎么说呢……

当时黑灯瞎火的，他又直犯困，确实没看明白。

但现在看得很清楚了。

这的确不像是外卖。

而郁铭洲一看就懂了。

这是老妈的爱心餐。

他的特工妈到底要在唐苏这里伪装多少层保护色？

他拿出手机查看微信。

尚岚一条消息没发，反而郁卓峰发来一句问候。

他浪费两秒回了句“好得很”，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没再追究唐苏装扮幽灵的过错，只低声问：“我现在要去医院，你送我去还是待在家里？”

这话问得很缺少友情。

哪怕是死对头也必然没有让你自己去的道理。

唐苏当场站起来：“走。”

郁铭洲没动弹：“你先把饭吃了。”

唐苏：“现在就走，我路上买。”

郁铭洲示意餐包，“家里有为什么去外面买？”

唐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着那个来源不明的粉包，有点抵触，“这是什么东西？确定不是谁送错了？”

郁铭洲：“没谁送错，我点的。”

唐苏：…………

说实话他很拒绝，但郁铭洲表示你不吃我不介意喂你，于是只能妥协。

看着清汤寡水的，味道还不错，比他和郁铭洲的手艺高了几个层次。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但他并不担心，因为马上去医院了，就是吃了断肠草和鹤顶红，只要倒在医院的地板上，那也一点都不慌。

他以最快速度吃完，换好鞋，开门，站在门外等郁铭洲磨蹭，“你稍微快点？让我扶一下能怎么？”

郁铭洲表示就算爬也要自己爬，抱了个明黄色的外套，大爷似的晃悠，“找不到钥匙了。”

唐苏手抬起来摇了摇，钥匙声噼里啪啦的，“在我这里！”

郁铭洲：…………

是什么时候落在他手里的？

他觉得这个家都快被某苏支配了，而离谱的是他还没有名分。

唐苏懒得解释钥匙问题，心急的架势像是抱着三脚架跟落日抢光线，郁铭洲上车时甚至有点担心，“一会儿能开慢点么，我觉得我还能活到医院。”

但如果出个车祸他俩就只能横着进去。

唐苏表示我的车技你放一万个心，就算站在车顶玩拉面都能保证一根不断。

一路上开得果真晃都不晃，就好像副架势上坐的不是郁铭洲，而是科目三考官。

就是路线选择出现了微量偏差，离医院的方向越来越远。

郁铭洲看了半天没提醒，打开手机导航，发现唐苏没有遵循就近原则。

沿这条路线开大半小时就是唐苏的住址，再开十几分钟是A市人民医院。

经常去医院的人会形成习惯，偌大的A市选择有很多，但在他们心中可能只有一座。

“你在人民医院治疗的，”他问唐苏，但语气趋近于笃定。

唐苏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林嘉沐告的密还是郁铭洲的瞎琢磨，但除了有点心虚外，觉得没有什么好藏的，于是承认得很爽快，并下意识等着对方的质问。

事实证明果然没白等，郁铭洲是打算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你当时跟我说回家了。”

唐苏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谈，“要不改天再谈，怕你听了更不舒服。”

郁铭洲笑得很虚幻，“不要紧，已经不能再更了。”

唐苏：……

谈。

谈就谈。

也不知道还要听什么解释。

其实要他说，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好质问，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原因理由在当时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是郁铭洲自己太离谱，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怀疑当时郁铭洲的大脑是不是被神秘生物给寄生了。

他那时候根本不缺人照顾，而这人居然打算拿自己的前程陪他这条不知哪天就会走到终点的生命。

郁铭洲居然想为了他放弃出国。

为了他葬送自己这么好的天赋。

这件事至今还稳占唐苏人生中的离谱top。

他甚至连原因都没想问，因为他想不出世界上有任何一套说辞能解释出对方这么做很值得。

哪怕是将选项放到现在，他除了赶紧转院逃跑和当场自杀外，也没办法找到能将人尽快赶走的第三种可行办法。

车开了一段路，在红灯路口停下。

唐苏盯着眼前红色的倒计时，又偷看了一眼郁铭洲的脸色，才终于跟人明确态度：“我问心无愧，郁铭洲。……我们一直也不算多好的朋友。”

没必要做到这份上，他也承受不起。

那时候他的人生已经灰败了，看不到未来的路没必要拉着别人一起走。

他都替郁铭洲觉得不值。

郁铭洲还是四年前的说辞，“我都告诉过你，只延期一个月，十月我就会出国。”

“可我怎么听何老师说不止呢？”

唐苏沉默了半天，直到红灯变绿，才轻笑。

“我偷偷给何老师打过电话，郁铭洲，你是觉得我住了院就活在茧房里？”

郁铭洲没再说话。

唐苏又偷看了他一眼，语气软了些，“适当不爽一下就得了吧。你有什么损失？你现在能到这个高度……”

郁铭洲打断他，“不出国我也一样可以。”

“……”

行叭，天赋型选手允许自信。

可是凭什么呢？

出身好，天赋好，气运好，这么骄傲的人就该走在花路和坦途上，没必要踏出一脚的泥泞。

唐苏对他这种危险的想法适当开解，“那就要走好多年的弯路了，像我这样。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你得好好谢谢我！”

郁铭洲朝车窗侧了一下头，看着上面映着的唐苏的影子。

半晌才轻道：“我是得谢谢你。”

谢谢你没把自己变成座碑，才让现在看起来是最好的结果。

“你想好了吗？”他突然问唐苏，“关于龚凛从没缺席过楚然的生病，你到底怎么看？”

唐苏的CPU立刻烧了一下。

他还没看完！

也不知道郁铭洲是怎么又想起这茬的，有种突然被抽查课文背诵的惊悚感。

他当时是准备了三段论的，包括事件概述，人物性格剖析以及三场病的影响和感悟。

但现在时间过去一个月，他连前两场都不太记得清了，第三场更是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距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觉得……其实缺席一两场也没有关系。公主cp很稳的，两人肯定都不会在意。”

不知道答没答进cp粉的心里，反正他自己挺不满意，对比先前准备的三段论简直是学霸与学渣式作答，于是心虚又焦虑的补问了句，“你说是不是？”

郁铭洲没说是不是，盯着车窗看了会儿，突然轻道：“公主？”

“嗯？”唐苏移眸望他。

郁铭洲就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半晌才又问：“怎么还没到啊？”

“快了，能不能别催！”一催他就很担心，“很痛吗，我给你带了止痛药，忘记让你吃了。”

郁铭洲身上跟安了危险信息探测雷达似的，敏感的要命，“买的还是家里带的？”

唐苏感慨Dady袈裟真是穿戴好便捷，“两三年前剩的，再不吃就过期了。”

郁铭洲应了一声。

警报解除。

他觉得又和唐苏对上频了，顺便反思了一下今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想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

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郁铭洲把恐怖明黄外套和口罩扔给唐苏，狱警似的盯着人穿戴好。

唐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一身什么鬼就出来了。

口罩乖乖戴上，觉得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到科室后连检查都省了，郁铭洲自己描述完病情，然后安然等待着打好输液针。

唐苏都觉得他甚至能自己配药。

“没有你我不至于一天被扎两次，”郁铭洲对他表达由衷的敬意。

唐苏觉得他胆子太小，“有这么吓人吗？我觉得你很夸张。”

郁铭洲皮笑肉不笑，“呵”了一声示明态度。

盘算着把那身白衣服直接火化的可能性。

输液过程安静了二十分钟，郁铭洲拍了拍唐苏，让他去要个输液架子，自己要去厕所。

i人苏不怎么情愿，表示我可以给你拿着。

郁铭洲：“可我有点害羞。”

“……？”

唐苏觉得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关心一下自己的预备男朋友。

“为什么突然害羞？”

郁铭洲微微一笑。

很神秘，很诡异，令人不安。

郁铭洲：因为我就是随口编的。

唐苏：一定有一些事情在瞒着我，得找机会偷偷看看。

但趁人之危非君子，他决定先去要架子。

回来的时候发现郁铭洲在点阅人民医院的医生名单，页面恰好划到血液科，顺带闲聊似的问他，“这些你是不是都认识？”

唐苏帮他把输液瓶转移，“差不多。”

郁铭洲：“哪个是你的主治？”

唐苏：“李晖。”

郁铭洲：“那他今下午坐门诊啊，会不会顺便加个班？”

唐苏一怔，刺毛毛的，“你想干什么？”

郁铭洲将李晖的照片放大，彩印在脑子里，戴好口罩后起身，抗着架子就走。

打算去血液科病房区上个厕所，顺便碰碰运气。

唐苏跟在后面：“他不加班，你能不能好好休息别折腾？”

结果某医生不但在加班，还就真让郁铭洲给碰上了。

情况很是邂逅，李晖忙完最后一个病人，正往办公室走，而郁铭洲刚刚扛着架子进来病区走廊，一晃眼，比唐苏认人都快。

于是三人前后脚进了办公室。

李晖推门，郁铭洲敲门，唐苏做贼一样挤进来。

就见郁铭洲架子一竖，径直坐在了李晖面前，“李医生。”

李晖被他坐懵了，仔细打量，实在没认出是手头上的哪号病人，正要往家属方向考虑，一下子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苏。

“诶！你突然来干什么？怎么了？”

李晖跟郁铭洲示意稍等，然后伸长了脖子跟唐苏招手。

“进来啊！你杵在门口干什么？！”

郁铭洲双唇轻抿。

没笑，忍着。

唐苏一点也不想笑，但不得不摆了个艰难的假笑，把自己挪过来。

“我没怎么。”

李晖上下打量他，也没看出他气色上不对，于是又问：“那这么晚来干什么？”

唐苏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紧皱眉头觉得社交有亿点点难。

所幸郁铭洲格外好心地替他解了围，“不用管他，李医生，我是他的家属。”

唐苏苦着脸慌乱点头，“对，我来陪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