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道上的人不多,唐苏用外套将两人捂得很严实,短短一段路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回到民宿后直接被郁铭洲放在了进门处的宽木隔断上,对方将外套随意一扔,手很快又贴回他的腰侧,似乎是怕他醉傻了掉下去。
唐苏觉得自己还没醉到那个程度,但如果能一直维持着这样半环抱的姿势,好像也不是不能再醉迷糊一点。
只不过木架隔断略高,他坐在上面,郁铭洲需要稍微抬个头才能直视他。
角度有点陌生,冷不丁有种对方很乖的错觉。
事实上郁铭洲的确在刻意表现得很乖,他与那双朦胧着醉意的眼睛对视了好久,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反抗和抵触后,才心安理得的禁锢着人继续坐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是什么东西?”他将人圈禁在自己的地盘里,开始不慌不忙的拷问。
唐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因为距离太近,耳根被郁铭洲的呼吸吹得滚烫,“什么什么东西?”
郁铭洲环着他凑近了几寸,“你说有东西要送给我。”
清甜酒香环绕在侧,唐苏这才将目光回落,定格在郁铭洲的薄唇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又醉出了重影,努力凝视了好久,才看清那人嘴角勾着的一抹蓄谋已久的笑意。
瞳眸里的光随着窗外的灯火忽明忽灭,他的唇因为酒气被染出勾人的气色,看起来比画室那晚还要漂亮许多。
的确有一枚戒指要送给你。
唐苏看着他想。
可你贴得太近了,我要先吻你。
他捏住郁铭洲的肩膀,将人拉近,倾身吻了上去。
搭在腰侧的手出现了一瞬的僵硬,短暂的克制了几息就放弃了矜持,摸索着腰线,绕上脊背,将他一寸寸囚禁在怀抱里。
柔软的唇被撬开缝隙,舌尖探入,带进弥漫的酒香。
那个瞬间,唐苏觉得郁铭洲像一只花里胡哨的巨蟒,不紧不慢地追着猎物缠绕,直到确信对方无法再逃脱,环境百分百安全,才肯从容不迫的停下来品尝。
“好喜欢你,”他听到郁铭洲在他耳边呢喃,“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唐苏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下,手在下面摸索,摸到郁铭洲的左手,摸到中指,又摸到口袋里的戒指。
他将那枚筹划已久的戒指偷偷戴到对方手上,动作隐藏在黑沉的夜色中,然后把那只手攥得很紧,假装谁都没有注意到。
积攒了整个冬季的勇气全部交付给了这个动作,剩下全是急促心跳声带起的紧张,连手指都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郁铭洲眸光中闪过一瞬的惊讶,像第一次见到雪的猫,很想立刻扑进雪堆里瞧一瞧,但看着对方好像下一秒就能说出“就当从来没送过”的谨慎模样,还是忍住了,只将手指一根根抽出来,并不规律的重新交叉进唐苏的指缝里。
戒指上的细纹蹭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微战栗的凉意。
“我当你是回应了?”他贴近唐苏的耳侧问,捕捉到朦胧不清的回答后,又将人紧紧地圈禁起来。
唇上的水汽还未消,撬开时仿佛能酿出清甜的醉意,比54度的青稞酒还要醺香醉人。
*
第二天,唐苏醒了个大早,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12:55
“……”
醒了个大午。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日光透过窗帘缝隙折进一个锐角,细微尘埃在光影中浮动。
他盯着微尘看了很久,意识到了一件很头疼的事——
昨晚喝断片了。
记忆还停留在端着青稞酒和郁铭洲做保证的那个时间段,当时他跟对方放下豪言:“一碗不至于,我能喝一整瓶。”
后来好像还和郁铭洲干了个杯……
然后就无缝衔接到了此时此刻,从床上醒过来。
他将周围打量了一圈,没有异常。
微信消息拿出来翻了一遍,没有异常。
退出软件,发现手机壁纸变成了郁铭洲。
唐苏:……
是谁进行了暗箱操作?
他预想着各种可能性,决定给郁铭洲打个语音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来,语气很温柔,“醒了?”
唐苏:“嗯,你们在哪儿?”
郁铭洲:“昨晚聚餐的店,醒了就下来吃饭。”
唐苏应着,又问:“你昨天碰过我的手机吗?”
郁铭洲默了默,“碰了,欣赏了一下你给自己设置的新壁纸。”
唐苏:…………
所以不但设了壁纸,还被当事人看到了。
他挂断电话,给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
没事。
不要紧。
他在郁铭洲面前已经没什么可丢脸的了,多大点事,顶多也就是被人记一辈子,然后时不时拿出来嘲笑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心情不错的起床,洗漱,换好衣服,手习惯性地往口袋里一掏。
空空如也。
戒指给浪没了。
心情顿时晴转阴,把衣服各个口袋都翻找了一遍,又把房间各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
哪里都没有。
阴转暴雨。
旅程还有两天,再偷偷找地方买一个也不是不行,可……
上次他收到那张“洲酥锁死”的明信片之后,深刻思考了好久,又把那枚戒指返厂加工出了几个特殊字母,将装备升级成了专属定制款。
两天时间必然搞不了这项工程,不想应付了事的话只能放弃告白。
已经四月了,难不成又要拖到夏天?
他眉头深锁站在房间里,懊恼的同时又有一种宿命的无力感。
所以他和郁铭洲到底还有没有戏?难道真的八字犯冲?怎么告个白比取经还要难?
还没卦算出因果定数,就听门被敲了三下,郁宇清站在门外喊他,“唐苏哥,收拾好了没?我哥让我来接你。”
唐苏只能将糟心事暂时放一放,穿好外套开门,顶着张死人脸和他打了个招呼,慢吞吞下楼,低头沿着楼梯继续找。
郁宇清:…………
他一句“昨晚休息得好吗”还没问出来,已经被唐苏的脸色吓了回去——
虽然表面上还算克制和礼貌,但显而易见窝着一股火,头顶阴云密布。
他就没见过唐苏哥心情这么糟糕过。
郁宇清大气不敢出跟下楼,想努力琢磨出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昨晚聚餐回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回来之后被他哥惹毛了。
可这也不对啊——
他哥今天的心情相当的好,好到像是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意识到俩人居然是亲兄弟,不但给他买了早餐,还给他带了并不爱吃的小点心,十分钟前甚至还格外慈祥的问他:“下午打算去哪儿玩?帮你拎包。”
郁宇清挠着脑袋,用短短一段路的时间对两人的阴阳情绪作出了病情诊断——
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人疯了!
而无论从外表还是从灵魂来看,疯的人都不可能是唐苏哥。
所以一定是他哥疯了!
结合上次没送出玫瑰却开心了好几天的诡异事件,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想想,连送点心的行为都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回到餐桌后立刻端着饭碗远离,把自己缩到兄弟团中间,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暗示大家少说多吃,避免被怒火殃及。
唐苏没心情在乎他的奇怪动作,偷偷找了一路都没看到戒指,闷闷不乐的坐到郁铭洲身边,打过招呼后就开始埋头吃饭。
郁铭洲相当好的心情就这么被拉到了不太妙,甚至怀疑了一下是不是郁宇清把人给惹毛了,又觉得爱情保安干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
戳了个包子,侧头问:“怎么了?”
唐苏摇头:“没。”
这事显然不能跟你说。
郁铭洲只能继续猜:“工作的事?”
唐苏随口答应:“嗯。”
郁铭洲:“那下午还要不要出去?”
唐苏头也不抬:“要。”
郁铭洲点头。
好吧。
他还幻想今天就会有起床吻的,结果对方变成了冷漠的金字侠。
被六个保安盯着,他也不好继续问,只能默不作声地吃完饭,跟随兄弟团的计划去逛景区,晚点时候登龟山公园。
古城的机位很多,兄弟团换了套藏装,走走停停的打卡拍照,唐苏和牧慕提着相机,跟着路线扫街,谭斯月拿了个备用相机跟在牧慕身后学习,郁铭洲两手空空走在最后。
半小时后,唐苏和牧慕为了避免兄弟团喊第八百遍“来帮我们拍一张”,将郁铭洲推到了前面,让其以一人之力隔离开两个队伍。
唐苏将粉挂绳的微单相机替郁铭洲挂在脖子上,又往人兜里装了两块备用电池,“他们想拍的话你就用这个帮他们拍。”
郁铭洲答应得很痛快。
唐苏看着对方宛若被驯化了的乖巧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算表现再好也没有戒指送给你了。
想想都替人觉得委屈。
只能更卖力的多拍几张人文照,试图用工作来麻痹悲伤的心情。
而郁铭洲也没有因此化身为兄弟团的专属摄影师,他虽然依旧保持着较好的心情,但由于郁宇清以讹传讹,兄弟团都觉得他笑里藏刀,直接导致“摄影师”需求量直线下降,除了格外想留大合影的地方,其余都决定彼此内部解决。
于是郁铭洲从无所事事的观赏风景变成了无所事事的拍照,隔几张就拍一下唐苏,然后发现技术还是有差距的,还不如对方拿手机拍出来的好。
唐苏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回拍了两张。
又是不错的一组,并且成功将人风筝似的拽回到了自己身边。
“你这款要怎么用?”郁铭洲盯着他的相机,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搭话。
唐苏边找构图边回他,“这问题四五年前就问过。”
郁铭洲:“你也没回答过我。”
唐苏于是将相机举高了一些,“一样的操作,按下快门。”
“咔嚓——”
郁铭洲凑近看了看拍出来的照片,“还行。”
又问,“加红镜试试呢?”
“……”唐苏干瘪笑了笑,“是你喜欢的风格。”
郁铭洲点头,“要试试么?”
“不要,”唐苏点了点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想加自己加,加完自己拍。”
郁铭洲觉得这个提议很冰冷,沉默的拒绝,顺势将胳膊搭在唐苏肩膀上,又以这种半搂抱的姿势前伸,手指捏住镜头的对焦环,“转一下会怎么样?”
唐苏再次回答傻瓜问题,“会浪费我三秒的时间将它转回来。”
顺便回眸瞥了郁铭洲一眼。
他总觉得对方今天不太对劲,说冒犯不太准确,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近似于很粘人。
客观行为上的很粘人。
以前也喜欢挑起一些无聊话题,但社交距离还是保持得很规范,不会像今天这样毫无缘由地动手动脚。
从吃饭的时候就开始不老实,现在更是没聊两句就开始勾肩搭背。
他都忍不住想问问对方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但郁铭洲的表情却很安然,看起来对自己公然的贴贴毫无自觉,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还要捣乱的转他的对焦环,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要浪费他这三秒,“如果要拍远处的松赞林寺呢?”
唐苏顺着他的目光远望,觉得如果拍那里,直接换个镜头比较简单。
但郁铭洲没有给他这个选项,问完之后就将相机托举上抬,对准最高处的黄金顶。
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贴着他的手背摸索快门键,“直接按这个?”
唐苏没有回答。
这个姿势让他的背部完全贴在郁铭洲的胸膛上,只要对方将胳膊收回来,就能将他轻易禁锢在怀里。
但就算是不收回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独属于郁铭洲的气息将他完全包裹,被风一吹,若即若离,像是一张被晨露破碎的蛛网,夹带着清透的水珠黏连着他。
唐苏深吸了大口气,像一条即将溺死的鱼,慌忙双手捧住相机,目光紧紧盯在画框上,“我先调一下参数。”
郁铭洲低声应着,却没有将手拿开,依旧保持着托举相机的姿势,很仔细地盯着他的动作,表情比学徒和助理还要认真。
唐苏飞快扫过他的侧脸,旋即正经又磨蹭的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又去摸光圈。
郁铭洲的手托在那里,他想要转动光圈就不得不触碰,这么一碰,就感觉到了对方手指上的细微凉意。
手一抖,光圈歘地多转了半圈。
屏幕中的曝光变得格外离谱,唐苏却没心思去管了,手拿离半寸,脑袋微微侧了个角度,绕过相机去看郁铭洲托举着镜头的左手。
中指指根处戴了一枚落满星色的默比乌斯戒指,线条流转处落着一串扁平细小的字母。
午后的日光落在戒指上,折射出耀目白光。
ZS烙印在上面,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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