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则，你有没有发现沈总监一直在看你？”

一旁的周末拿笔戳了戳正低着头，睡眼惺忪的方以则。后者打了个激灵，紧紧闭上眼睛后又重新睁开，朦胧的视线终于重归清明。

“你看错了吧。”一听到“沈总监”三个字，方以则就想起来了昨天被加班支配的恐惧，他偏头假装在看PPT上放映的开会内容，压下嗓子来，轻声与周末在底下讲着小话。

“我觉得我应该没看错，沈总监好像已经看你好久了。”

周末偷偷瞥了沈丛一眼，接着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方以则的小腿，补充道。

“你真的不要管一下吗，他现在还在看你诶。”

听周末这么说，方以则突然打了个喷嚏，打完便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有点热热的。

他顺着周末的视线看过去，恰巧碰上了沈丛那双很漂亮狭长的眼。

沈丛的头发向后梳的一丝不苟，挺翘的鼻梁上架着副银白色的眼镜，金属的色泽使他看起来更冷，也更不近人情。

二人目光交汇，沈丛很淡定自然的用右手食指托了托眼镜，率先收回了目光。

这只是件很小的事情，小到并不足以让方以则把它放在心上。开会结束后，他关掉一个字也没有记录的电脑，正和周末一起走出会议室，周末却僵在了原地，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他。

“怎么了，不去食堂吃饭吗？”

方以则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盯着周末，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动作很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方以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方以则心口一凉。他转过头去，沈丛双手抱着素色的电脑包，苍白如玉的脸上挂着个很浅淡的笑。

“你走的太急了，今天技术部的工作任务还没有布置给你。”

他就知道。

一直盯着自己看，指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方以则太阳穴直抽抽。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像个倒霉的小学生，本来老师已经忘记布置作业了，却在临放假前的一刻让课代表把作业写在了黑板上。

忍，我忍-----

他单手握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一阵疼痛。抬起脸后，也朝着沈丛笑了笑。

“谢谢沈总监，我今晚一定把策划案给您。”

公司食堂里。

周末看着满脸生无可恋。一直拿叉子插着餐盘内红烧肉的方以则，小心的开口。

“你，你还是別戳它了，肉好可怜的，都要被你戳烂了。”

一想起沈丛发给自己那复杂又厄长的方案稿，方以则立即感觉自己接下来的工作生涯跟盘子里那块任人宰割的肉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无精打采的放下叉子，摸着自己下巴上因为熬夜冒出来的痘痘，忍不住向满脸同情的周末诉苦道。

“自从换了新总监，我感觉我都快要人机合一了。沈丛脑子里除了工作是没其他的事做吗，一天天的像个机器人一样，就钉在他那办公室里给我们布置任务---”

周末不在沈丛手下，自然也不懂方以则的苦，只好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肩。而这时几个技术部的女生也端着餐盘坐了过来，听到方以则的话马上反驳道。

“谁说的，那是你工作不够认真好吧，沈总监明明很温柔人很好的---”

“对啊，而且人也长得很帅啊，皮肤那么白，腰也很细！”

一个与方以则相熟的女生听到大家在聊沈丛，也插了进来。

“技术部就缺这种类型的帅哥啊，哪像你们，都是一个个肌肉糙男。”

被称为“肌肉糙男”的方以则低下头去，决定不搭理她们了，继续愤愤不平的吃饭。

其实这不怪那些女生。要怪就怪沈丛这人，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

沈丛，之前在海外留学过一段时间，现在是技术部的空降总监。

他常年穿着面料挺阔的深色西装，银白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更为特殊耀眼。沈丛身量高挑，长相更是令人无可挑剔的貌美。再加上虽然身居高位，但他对人从来没什么架子，说话声音也是温温柔柔，慢条斯理的，所以深受公司广大女性的喜爱。

这一桌的人，只有他一个在沈丛的手下干活，其他人全都被沈丛的脸和身段给骗去了，根本就不知道那人面具底下邪恶工作狂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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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则正插起一块翠绿色的西兰花要往嘴里送去，自己的餐盘上却投下来一小块黑色的阴影。他先知后觉的抬头，眼睛里又出现了沈丛那张万年不变的标准化笑脸。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不是，今天见到这个工作狂的次数也太多了点吧？

他看着那人弯着腰询问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立马有人回应道，“可以可以呀，沈总监请坐!”

回答的人当然是技术部的那群小姑娘。方以则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正打算站起身来让出里面的位置，沈丛却直接端着餐盒坐了下来。

是贴着，贴着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方以则先是感受到鼻腔里涌入一股很好闻的木质香气，只感觉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僵硬了，愣了好几秒后，才略微收了收靠着沈丛的那条腿，不可置信的抬头望了望周围。

他们今天坐的是一个比较里面的位置，和食堂的取餐处隔了一个深深的走廊。方以则盯着门口空着的好几个位置看了很久后，实在是没想清楚。

不是，沈丛是就一定要坐在这里吗？

能不能对自己的下属有点边界感，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要谈工作吗？？

方以则有点崩溃了，他愤恨的把那块西兰花丢进嘴里嚼着，正想早点吃完早点离开，上午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痒，方以则感觉自己的耳后根痒痒的，还在微微发烫。

他条件反射的偏头看，沈丛的瞳孔是有点泛着银灰色的黑，此刻正含笑望着他。

沈丛又在看他。

这样的认知让方以则觉得很奇怪，他不知道沈丛为什么老是盯着他看，明明之前都没有的。

就算是为了督促他继续加班，也没必要这样一直看着他吧。

方以则匆忙的低下头去回避目光，继续扒着饭。待到那束灼热的目光收敛后，正舒了口气，沈丛纤细的小臂却贴上了自己的胳膊，触感冰冰凉凉的。

虽然知道坐在一起吃饭，触碰到对方难以避免，方以则还是往周末的位置偏了偏，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自己的胳膊。

一阵饭菜的香味突然飘了过来。

“要吃一点吗？”

方以则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丛双手捧着自己的饭盒，递到了自己面前。

饭盒的内容很丰富，一看就不同于食堂的以便利为主，而是很明显的精心制作过的。绿油油的油麦菜看起来水灵灵的，口蘑里面应该是填了蒜末和芹菜粉，开背虾去了虾线又烤了一层焦黄的油，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方以则视线移到了饭盒边缘，沈丛举着饭盒的那双手上。他的手背很白，上面的青筋却不太明显，像一张温润的白玉，指尖被修剪的很圆润，手指纤细。

一个天天敲键盘的工作狂怎么会有这么细的手指？

方以则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的思维跑的太远了。

他还是觉得需要和自己的上司保持一定的距离，于是把头摇的更坚定了些。

“谢谢总监，我还在减肥呢，就不吃了。”

沈丛可能是没想到他会拒绝，明显的顿了一下，捧着饭盒的手也愣在了空中。

过了几秒钟，沈丛似乎是往自己的餐盘里看了几眼，终于做出了回应。

“嗯，好的，我知道了。”

这句话就像他们平时讨论工作时会说出来的一样，理性客观，有点机械。只不过沈丛语气中的失落感太为明显，方以则低下头盯着自己餐盘子里的红烧肉，莫名的从心底里咂么出了点儿愧疚来。

不对，红烧肉-------

想起刚刚自己说要减肥的托词，方以则终于明白了沈丛看向自己餐盘的那个眼神，只好默默的低下头去，脸更红了。

“沈总监，我们想吃可以吗？”

说话的女孩子显然有同伙，几只眼睛一起看着沈丛拿着饭盒的手。方以则知道她们是在替沈丛解围，心里愈发不好受起来。

就算，就算沈丛是个变态工作狂吧，但人家那么好心请自己吃饭，饭做的那么精致，自己还用那么拙劣的借口给回绝了-----

方以则的耳边响起沈丛温柔的声音。“当然可以，给。”

“谢谢沈总监！”

女孩子们分完食后，方以则才感觉原本愧疚的心情稍微平复了点儿。

沈丛没有跟他继续讲工作上的问题，也没有再看他了。沈丛甚至连自己那份饭都没怎么吃，似乎只是靠着他坐了一会儿后，就拿着自己装有剩菜的饭盒走掉了。

直到沈丛的那句“先走了”轻飘飘的传过来，方以则才先知后觉的抬起头，视线落在了那人很纤细的背影上，抿了抿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事情发展的，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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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下午发生的一件事，更是佐证了方以则本来未成形的想法。

方以则刚刚取了快递上来，电梯坐到公司三楼，还没走进技术部的大门，就被一脸焦急的周末叫住了。

他拿着快递盒子精准的丢在了自己的工位上，周末急匆匆的开口。

“沈总监叫你现在过去，刚怎么也找不到你人----”

“你不是知道我下楼拿快递了吗?”外面天气很热，方以则的嗓子被烤的干了。他正想去灌杯冰水下去，周末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是我找不到你人，是沈总监找不到你人。”

看着好友明显僵了一下的表情，周末继续认真的补充道。

“沈总监亲自来工位找你了，还绕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你的人影，”

想起沈丛那神色苍白，满脸贴汗找人的模样，周末又好心的加了一句。

“可能真有什么急事，你还是快点去吧。”

被周末推到了总监办公室，方以则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正要跳到“5”的小数字上，他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今晚肯定又要加班了。

“沈总监，不好意思来晚了-----”

方以则一手抱着下午整理出来的方案和资料，一手推开门，在瞥到沈丛的脸色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被硬生生的塞回了肚子里。

不对，很奇怪。

沈丛的脸色很奇怪。

沈丛的肤色一直是雪白的，可现在方以则却觉得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几乎已经接近于苍白。更奇怪的是，平时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办公椅好像不会累上的人，现在却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椅子上，像支撑不住似的。

脑子里突然闪过今天中午那盒色泽鲜艳的盒饭，方以则正纠结着要不要关心一下自己上司的身体状态，沈丛却终于率先发现了自己，撑着扶手就要站起来。

“方以则。”

沈丛的语气有些疲惫，方以则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那人却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沈丛其实很高，怎么说也得有一米八五的样子。但是方以则却比沈丛还高上几厘米，二人这么站在一起的时候，沈丛就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而沈丛现在就是以这样一个抬头的姿势看着方以则，眼神有些虚焦，额头上还贴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可以做我的助理吗？”

办公室里很安静，这是方以则的第一个感觉。

沈丛桌上的文件很少，大多也被捆的整整齐齐，风吹过的时候也掀不起什么声音。一时间内似乎只有空调运作鼓动空气的声响，以及电脑显示器发出的轰鸣声。

自己的手似乎多了一层凉意，细细腻腻的缠绕在他皮肤间。

这是方以则的第二个感觉。

不对，好像不对。

方以则僵硬的低下头去。

那温度来自于沈丛，是沈丛把他冰凉的手，塞进了自己灼热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