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声还未落地,便被崩塌的山体彻底吞没。
他们至死都想不通,这个方才还在乱战中踉跄后退的一个小兵,体内竟藏着掀动山河的恐怖力量。
那抹在血色瞳孔中跳动的微光,成了他们生命尽头最惊悚的烙印。
这场由崩塌引发的浩劫并未止步,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大地持续震颤,裂动顺着山脉向远处蔓延,所过之处草木尽毁、沟壑纵横。
那遮天蔽日的黑尘巨云随着气流扩散,竟如瘟疫般席卷开来,短短片刻便波及南北两国大半省份。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昏天黑地的混沌,连风声都带着碎石摩擦的尖利嘶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场崩塌中摇摇欲坠。
“呵。”
一声轻笑从唇间溢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在漫天崩塌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宛楪静立在尘埃与碎石翻飞的风暴中心,猩红的瞳孔映着远处天崩地裂的惨状,眼底却无半分波澜,只翻涌着彻骨的冰冷与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目光扫过被尘雾吞噬的天地,像在审视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闹剧。
“人类,”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撕碎,却带着淬毒般的嫌恶。
“真是既奇怪又恶心的生物。”
话音落下时,掌心那抹赤红的风又低低嘶吼了一声。
仿佛在应和她的话语,将周遭最后一丝属于“生”的气息彻底绞碎在崩塌的尘埃里。
途经此地的行客恰逢这场剧变,却被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惊得驻足。
他本是沿着山路赶路,抬头便望见远处山峦崩摧、黑尘蔽日的骇人景象。
只一眼,那天地倾覆般的异象便如重锤砸在心头,他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竟手脚冰凉地瘫坐在地,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打起颤来。
那遮天蔽日的黑尘巨云、震耳欲聋的崩塌轰鸣,以及远方天际隐约可见的飞沙走石,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恐怖。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顺着风势疯长。
不过半日功夫,“天降巨灾,山峦崩摧”的传言便如潮水般席卷了南北两国的城镇乡野。
无人知晓这场浩劫的源头,只当是上天降罚的异象,官府文书加急传递,百姓奔走相告,恐慌在每一寸土地上蔓延——
这场被仓促定性为“天灾”的浩劫,已在无形中将两国的命运都拖入了混沌的阴影。
轰然巨响震得天地摇晃,冲天火光将半边天幕染成猩红。
巨大的爆破将宛楪卷入其中,被倾斜的山石埋进去,吞噬。
裹挟着滚烫的气浪将宛楪狠狠掀翻,她尚未看清飞扑而来的阴影,便被倾颓的山岩死死压住——
棱角锋利的巨石砸断了手腕,滚烫的砂砾灌进耳鼻,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意识在剧痛与黑暗中反复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上的沙石簌簌滚落,刺目的天光漏进缝隙。
宛楪费力地掀开黏着血污的眼睫,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背着竹筐的身影正踏着碎石靠近。
“你……你没事吧?”
宛楪的身体被晃了晃,随即再也支撑不住,眼前逐渐变成黑暗。
好累啊……
慕…酌……
宛楪的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被无形的潮水拖进了万丈深渊。
或许那双被巨石压碎的手早已冰冷,或许胸腔里的血早已流尽,她只是被困在这片永恒的黑暗里。
连“活着”还是“死了”的界限,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这一切的开端,要追溯回十天前。
宛楪终究还是点头应下了慕酌那个看似荒诞不经的提议——
以忠心耿耿的帝国士兵之名,将那具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躯体,小心翼翼地运回北国皇都。
他们是忠心耿耿的士兵,怕被奸人所害,特从小路将人运回来。
二人将当时李胜被擒时搜到的珠宝盖在他身上,又寻来些木材,制成几块简易的棺材板,待木板拼接妥当,便将人抬入其中,就这么出发了。
阿已是前天出的事,今天启程,不知道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宛楪眉梢愁绪化解不开,天边的云变成薄薄一层,就是不知道为何天气如此变换,今日居然刮这么大的风。
前些天的日头实在太过妖异,那阳光亮得不像天光,倒像淬了毒的银刃,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走在日头底下,像是钻进了滚烫的毒液,浑身的皮肉被晒得发软发黏,连骨头都要被那毒日头晒得酥成粉末。
宛楪心口像蒙着层薄薄的雾,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雾里轻轻浮动,却怎么也抓不真切。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而现在满心担心那个小孩怎么样,也没空去想到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到底哪里……
宛楪皱了皱眉,望着前路模糊的山影,指腹反复摩挲着,心口像是被风吹得发紧。
焦躁蔓延在心里……
那孩子才五岁,断不会懂得如何在吃人的地方藏起求生的气息,此刻怕是正缩在冰冷的草堆里发抖,或者,已经成了那些人刀下被食用的骸骨。
风卷着山里的土扑在脸上,她下意识拢紧披风的领口,鬓角发丝被吹得乱晃,却见慕酌已放慢脚步等在前方。
慕酌指尖捻着片刚折的柏叶,叶尖凝着的霜花在指腹间融成细珠。
声音被山风滤得低哑:
“过了这道山梁,连鸟雀都少了踪迹。北国守军的眼睛很尖,夜里宿在温泉时不可燃明火——上个月有个南边来的医者,就因在寨外点了盏油灯,就命丧黑松林。”
他步子迈得稳,玄色披风扫过结霜的草叶,留下细碎的沙沙响。
说话时侧过脸,鬓角碎发被风掀起,眼底映着远处烽燧的轮廓,“你袖子都快被攥烂了,是担心他撑不到我们去救他?”
宛楪反应着,叹了一口气。
“难道不是吗,那么小的孩子,现在生存的希望又有多少呢?”
“放心吧,就算是死,还轮不到他。”慕酌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低哑,尾音却骤然绷紧。
慕酌顿了顿,目光扫向远处军寨的方向,腰间的剑柄在风中摇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劫走的,但那个吃人的将军最近刚压下去一场急病,听说咳得连铁甲都穿不住。”
他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指尖捻碎了掌心里的柏叶,清苦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吃人的兴头就算再大,也要考虑一下身体承不承受得住。”
风忽然转厉,卷着碎石扑打在两人脚边。
宛楪脚下碎石突然发出哗啦轻响,身体晃荡的瞬间,慕酌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她肘弯,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料渗进来。
慕酌扶稳她后松开手,目光越过她肩头扫过“北境界”残碑上斑驳的刀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里还嵌着未知的痕迹,像极了凝固的血渍。
方才刻意压下的沉郁在此刻爬上眉梢,眼角的笑意彻底敛去,连声音都低了几分:
“从这里起,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南边的霜叶落尽是冬,北边的冻土底下,埋着的可不只是白骨,有的是阴谋和腌臜的恶心。”
风卷着碎石掠过残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慕酌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叩击着腰间玉佩的轻响,在这死寂的荒野里格外清晰。
他忽然转头,看着宛楪,“你做好准备了,那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北国比南国要恐怖的多。”
慕酌停下来,带着一丝有审慎的探究,甚至藏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或许还有一丝期待和希望。
“我答应过你会把那孩子带回来,就一定会做到。”顿了顿,他刻意压低了语调,字字清晰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重量。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瞳仁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话语冷得像淬了冰,可手紧握着的剑戟,用力到骨节有些发白,这动作出卖了他。
宛楪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角,指节泛出淡淡的白。
她同样直视慕酌的目光,清丽的眉眼此刻绷得笔直,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决绝的阴影:“不可能,我们一起去。”
夜风拂动,她的眼神却稳如磐石。
那双总是含着暖意的杏眼此刻瞳仁微缩,将所有犹豫都碾成了锐利的光,直直射向慕酌:“就算是我死在那,我也必须去。”
话音落下时,宛楪的目光落在那个界碑上,残碑上斑驳的刀痕在暮色里泛着青白的光,最深的一道裂痕几乎将“界”字劈成两半,边缘还凝着暗褐色的渍痕。
“你帮我找阿已,我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停止这场战争。”
宛楪的声音在风里微微发颤,却每个字都钉得笔直,每个字都像从冻硬的土地里拔起的石桩,带着冻土的寒凉与不容撼动的沉劲。
风掀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可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游移,在呼啸的风里砸出清晰的回声。
那份坚定直直地撞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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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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