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在手术当周的周六离开了医院。
尽管医生建议他可以在医院多住一周,姑父姑母也劝他不必急着上学,他们完全可以代柏向学校多请几天假,但柏还是坚决离开了时刻被看护的病房。
在病房里住得越久,柏越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坦然接受成为一个Omega的现状,他亟需拿这副身体融入真实的环境中,来看看自己需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障。
短暂地在姑父姑母家休整一天后,柏周一赶到了学校。
他包里塞了三支抑制剂,是离开医院前主治医生交给他的,医生嘱咐道:“这段时间你可能会经历一些……不舒适的症状,必要的时候用一支,有助于缓解。”
柏抵达学校后,将抑制剂藏进宿舍的书柜,从宿舍出门时,却意外撞上了刚从隔壁走出来的席宸。
席宸一看到他,立刻拧起了眉。
柏与他对视一眼,脑海中浮现出“守序巫师”这个名字,心虚地转身就走。
席宸:“你等等!”
他拦住柏:“我前几天给你发消息,为什么没回?”
柏决定装傻:“什么消息?我不知道。”
席宸皱了皱眉:“你网络账号昵称不是叫‘柏’么?”
当时他还嘲笑这人真是没意思,起个网络昵称都要从姓名里扣出个字来。
柏不置可否,脚步匆匆地一边走一边胡乱应付着:“胡说八道,我没起过这个昵称。”
席宸不依不饶追上:“那把你联系方式发过来。”
柏:“为什么?”
席宸:“什么为什么,同学之间互加个联系方式不是很正常吗。”
柏:“……我平时不怎么加好友。”
席宸:“那凯文呢?为什么要加他?”
柏:“……”
柏一时没有话说,席宸挡在他面前,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你把老子拉黑了,对吗,为什么?”
柏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不是说过不希望你再招惹我。”
席宸:“这是招惹?老子只是关心你生病住院而已!”
柏:“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说罢绕开席宸继续往前走。
熟料席宸一把扯住后领将他抓了回来:“安柏,你不要这么不识好歹。”
他指尖无意触到柏刚刚经过改造的柔软腺体,席宸不觉,柏却像遭遇触电般,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麻了一瞬,胃部因骤然的紧张而痉挛,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转过身惊慌失措地避开席宸的触碰。
席宸:“你……”
他看到柏蜷缩身体的动作,想起凯文说对方是去做了胃部相关的手术,而那天两人对决之后,诊所里的医生也给出过安柏胃部溃疡和出血的诊断。
席宸皱起眉:“你没事吧?”
柏缓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深深望了席宸一眼:“你离我远点。”
席宸:“我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想向对方表达善意,但柏似乎极其回避他。
席宸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柏没有说话。他此刻没心情跟席宸探讨什么,空气中不知何时荡起了一股迷离的松木香,似乎是冷杉的味道,这味道莫名钻进他鼻孔,勾得他浑身发热。
他此前从未有像方才那样被触碰腺体的感觉,那感觉实在过于惊悚,让柏忍不住感到恐惧。
柏转身便往前走。
席宸在身后叫住他:“拜托,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柏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落荒而逃。
*
春寒料峭,教室里没开窗,那股莫名的冷杉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始终若有若无盘旋在柏的鼻尖。
“你有闻到教室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吗?”柏问旁边的凯文道。
“香味?”凯文仔细嗅了嗅,“谁把牛肉干带教室里来了?”
“……”
柏没再多问,这香味时强时弱,时而又消失不见……只不过每每出现时,总让他心里毛毛的。
一种被侵袭,被压制,被撩拨的奇怪不适感。
他的体温在下午开始越来越热,柏起初没有察觉,一直到了傍晚,当他回到宿舍时,这种莫名的热度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与此同时,乏力、四肢虚软、口干舌燥的症状也一一冒了出来。
柏冲了个凉水澡,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状况,他思考了半天要不要到校医院看看,但虚弱和困乏令他最终瘫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柏被隔壁开门的声音吵醒——席宸似乎才刚回来。
而柏发现自己虚汗淋漓,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喘气,一股难以言述的燥热感从小腹一直窜到喉咙……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晌,忽然想起医生曾说过的话——
医生提醒他会有紊乱的发情期,并告诫他手术后会出现一些不适症状……而此前,柏也了解过Omega的相关生理知识,知道自己每年都会经历几次发情期。
难道是,发情期来了?
可这才是他离开医院的第二天!
柏惊慌失措,来不及确认,率先想到的便是藏在书柜里的抑制剂。
他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摸了几次开关也没把灯打开,索性光着脚下了床,却忘了地板上有洗完澡后没来得及拖的水渍……
一阵惨烈的尖叫,紧随而来的是房间里“哐里哐咚”的桌椅翻倒声。
声音在夜色中炸起,惊亮了走廊上一排声控灯,也惊扰了住在隔壁的席宸。
席宸刚洗完澡换上睡衣,听了这莫名其妙的一通动静,心想:又发生了什么?
他上午跟柏不欢而散,怒气冲冲地下决心再也不搭理这小子,忽然听了这一通动静、以及柏刚刚的那声惨叫……席宸犹豫了半晌,心想:罢了,万一真出什么事呢?
于是走出宿舍敲响了柏的房门。
柏房间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但席宸敲了几声,没听到里面有回应。
他并不知道此刻屋子里的柏甚至没顾得上收拾满地狼藉以及磕破渗血的额角,正慌里慌张从书柜里拿出抑制剂药管,套上注射器往自己静脉中扎。
柏注射手法学得粗糙,扎了几次才终于找到血管,好不容易将那管偏透明状的液体推进身体中。
席宸在门外有些不耐烦了,他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问:“什么情况,哑巴了吗?再不说话我踹门了啊!”
柏丢掉注射器和药管,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给席宸开了门。
席宸:“你……”
愣了愣,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他看到柏脸色惨白,额头鲜明的破开一道血口,正冷冷盯着他,身后的房间里桌翻柜倒,狼藉一地。
席宸愣了半晌:“你跟你自个儿在屋子里打架了?”
柏没有理他,刚想说什么,一股近乎浓烈的冷杉气息伴随着汹涌而至的夜风,“轰”的一声从席宸身边吹过来,贯穿了他的身体。
柏顿时懵在了原地。
被抑制剂刚刚压下的燥热、口干、失力感一下子又涌回来,柏惊愕地发现——这味道竟是席宸从身上散发出来的!
香水?
不,不是香水,席宸以前从没有用过香水。
那就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倏然冒出——柏近乎惊恐地想到:那是席宸信息素的气味!
他对席宸的信息素有反应!
作为一个Alpha时,柏并不会在意同类信息素的气息,而如今他是一个Omega,可……为什么只有席宸?
班上那么多同学,肯定不止一个Alpha,为什么他只闻到了席宸身上的冷杉味道?
席宸处在易感期吗?
不……柏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席宸的状态很正常。
那么有问题的就是自己。
他闭了闭眼睛,脑子里天旋地转一阵,回过神来却见席宸已经越过自己,招呼也不打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一边走还一边问:“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把屋子搞成这样的?”
说罢弯下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椅子,看了眼椅子扶手上那抹鲜红的血迹,又回头望了眼柏的额头,“啧”了一声:“酒精备了吗?”
柏的目光却飞快略过刚刚扔过药管和注射器的垃圾桶。
垃圾桶就在席宸脚边,抑制剂药管的包装纸上印有明显的“Omega”字样——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恐惧被席宸知道性别,总之,他立刻冲过去,一把将席宸拽出了房间。
柏:“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席宸踉跄一跤,抬起头愕然看向他:“你有病吧?”
他是在关心对方!任谁看到柏这种状况都忍不住要多问一句,况且就算安柏不喜欢他,也不至于恼怒成这个样子。
柏却不由分说关上门,“哐”的一声将席宸锁在了门外面。
缭绕的冷杉香气散开,柏毫不怀疑再让席宸多待一分钟,自己就要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来。
他隔着门瘫坐在地上,双目通红地感受自己体内汹涌而来的痛苦和煎熬,以及那难以言说的**。
丝丝缕缕的冷杉气息顺着门缝钻来,柏害怕又无可奈何。
席宸站在门外,一头雾水,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在外面暴躁捶门道:“老子招你惹你了?回头别一个人死在这儿,警察还得找我问话!”
柏:“滚。”
席宸:“你说什么?”
柏:“我让你滚。”
席宸:“……你他妈是不是病糊涂了?”
“我让你滚,席宸,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刹那间,所有情绪像决了堤的洪水漫上柏的心头,多日来的委屈和隐忍、发情期的痛苦、对命运的无奈与憎恨……令柏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一股脑地将情绪发泄到席宸身上:“我让你滚,你没听明白吗?我讨厌你站在我门前,讨厌每天都看见你,你干嘛非要这么不止不休的缠着我?有意思吗?从入学开始就跟我作对,我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关注的?能不能滚!”
话音落地,房门外彻底安静下来,席宸站在走廊上,汹涌的夜风在此刻彻底吹净了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和这些天来积攒起的对柏的好感。
席宸自觉无趣地沉了口气,淡淡说:“行,安柏,今天就算你死在这儿,老子都不会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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