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壮汉也是有身份的人，不敢让这事闹大，一溜烟跑走了，很有一开始来找茬的那家伙的风范。

保安只能将唯一不得不老实的季长生带回去做笔录。

季长生说：“等等。”

他折返回去捡起了自己的校服，重新套上。

保安左看看右看看说：“嗯，这回像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肇事且受伤的人逃了，季长生没受伤，这事很轻松就结了。

隔天这事就从岑宁嘴里向四面八方扩散，基本人人都知道了，又非常默契地没有向老师透露一点风声。

“找事也不知道带个棍子，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不三个一起上还一个个单挑找死，真是蠢得让人发笑。”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将那三个混混批得从头到脚都不是东西。

“不过你是从哪惹到那几个家伙的？”杨烨问出了关键。

季长生目移，向着那位两耳不闻窗外事，成天在位置上发呆的黎萧身上。

杨烨倒吸一口凉气，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黎萧找来的打手？”

季长生给他的脑洞点赞。

“滚蛋，是冲着他去的人，我就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们等着，之前没逮住正主，那群家伙肯定还要来，黎萧看起来可比我符合柔弱的学神。”

一群人笑得前胸贴后背，后座的女生正是昨天帮忙找保安的，憋得满脸通红：“我要不这么说，保安走得太慢了。”

杨烨说：“他们要再找黎萧麻烦那可不行，而且下次可就没有田静帮忙找保安了，我得跟他身后保护他。”

田静：“哼。还不一定没有呢。”

——

黎萧感到自己被跟踪了。

他特意放开感知，辨认出每一声脚步分别是谁——季长生，杨烨，岑宁，田静。

通常走过校园这段路，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他就会加速到几秒就能到家，这此显然是不行了。

他倒是听说了季长生昨天的事，不过没注意到他们之后的讨论。

同一条路口。等红灯。

三个混混这回长了经验，一个抓了根擀面杖，长度不足以引人注目，随时都能藏进衣服里，一个带了把折叠刀，当然不可能砍人的，就是吓唬人用的。

他们几个带了口罩，不怕被人逮到把柄。

“诶老大，那不是1号人物？”

老大比对了下照片：“没错了，今天围堵一下这个，留几张照片作证，咱们就收工了。”

三人靠近，拍了拍黎萧的肩。

黎萧脑海中一瞬闪过画面碎片。

他本应该回身，反扭这根手腕，听见对方发出惨叫。

但此刻，身后跟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改了注意。

所以宽和地回头，表现出讶然的模样，走了一套被威胁后不得不被逼迫着改变路线的路线。

期间低垂着眼帘，十分顺从。

可是话语却不是如此。

“是许闻风叫你们来的吧？”他问。

“知道就好，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我得祝他今夜好梦了。”

这次那三个混混精明了些，把人带进了还算宽阔的墙角，确保能把人团团围住，以防今天的目标也有些身手。

混混头子挥了挥自己的擀面杖，想着从哪下手不至于太严重，反正只要留个画面发给许闻风，就能拿到500块钱，够他好久在网吧打好几个通宵了。

黎萧往墙角一靠，提醒正对着他的三人：“看后面。”

“你以为让我走神你就能跑掉了？”

壮汉手一抬，擀面杖却猛地被抽走了，骤然回头，对上一张眼熟的脸，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个个摩拳擦掌。

杨烨：“敢对我老师下手！不要命啦你！”

黎萧：……

季长生抢走了对方手里的武器就退到了后面，本来压根不想来的，结果岑宁和杨烨都非要他来撑场面。

田静站在最后面，声称她见势不对立刻骑自行车去把保安背过来，做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好啊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淡定，原来叫了外援！”混混头子气急败坏。

黎萧：“所以能走了吗？”

不行，怎么也得留一张动手的照片。

负责举手机的家伙连忙往口袋里摸，想把折叠刀递出去。

“在找这个吗？”黎萧懒洋洋地摊开手心，露出了那把小刀。

他拇指一顶，刀锋弹出。

壮汉忙道：“你冷静一点！”

场外的岑宁看热闹不嫌事大：“打不打啊到底，我都准备好了。”

杨烨跟着吓唬：“你们惨喽，我们都是练家子，水平最差的也就是他了。”

杨烨指了指季长生。

“嗯对，我是他们小弟，平常也就是跑跑腿。”季长生也很给他们面子。

三个壮汉被里面一个拿刀的，和外面几个练家子前后夹击，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情绪崩溃：“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敢不敢把武器放下堂堂正正打！”

擀面杖在几人手里轮流传递，早沦为了笑柄，最后是落到了田静手中。

岑宁刚巧在这时发布号令：“当我们傻啊？上！拿棍子敲他们！”

田静两手握棍，奋力向上一扬，没听见下一句号令，顿时疑惑道：“真，真打呀？”

岑宁哈哈大笑，从她手里取过棍子。

三个混混眼见岑宁走后留下了巨大的漏洞，眼疾腿快，撒腿就跑！

岑宁大吃一惊：“给我站住！”

杨烨拔腿就追：“别跑！”

田静举着棍子也小跑跟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就剩季长生和黎萧。

黎萧：“你不跟过去？”

季长生：“他们就是觉得好玩，我可没兴趣，昨天玩过了。”

他见黎萧这会儿还在玩着那把折叠刀，而且越玩越流畅，小刀在修长的五指间轮转，很是赏心悦目。

但他还是出声提醒道：“你别玩那把凶器了。”

黎萧抬眼，站直了身子，把刀锋抵回去，将折叠刀递给了季长生。

“下次别带着那一群人跟着我。”

季长生大感冤枉：“不是我带着他们的！是杨烨！”

黎萧不置可否，摆摆手道：“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季长生抬头看了看太阳，在西边。

许闻风收到照片的时候正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他刚刚结束一天的驱邪仪式。

劳资要上分：500块钱可以发了吧。

下面附了几张照片，分别是季长生被团团围住和黎萧被团团围住的照片。

许闻风：“视频呢？”

那边又发来一段季长生撒腿狂奔的视频。

许闻风满意地保存了下来，转了500块钱过去，又重新点开黎萧被团团围住的照片，放大，裁剪，搞出了一张单人照。

许闻风一直觉得是黎萧把自己掰弯的，毕竟在遇见黎萧之前，他从未对男的产生过兴趣。

可是黎萧也太不知好歹了，他追了那么久，付出那么多，却仍旧一个好脸色不曾给他。

哪怕只是做朋友呢？他本来也没想跟黎萧发展朋友以外的关系，他又不可能真交个男朋友，那他爹非打死他不可，家里的千万家产，总得有他的后代来继承。

男的可做不到。所以他是不可能让黎萧做他男朋友的。

让黎萧做他男朋友。

许闻风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窗帘忽然毫无征兆地被掀起，夹着水汽的潮湿的狂风一股脑涌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刮得书本纸张到处乱飞，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闻风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扑到地上。

他是真的中邪了，但这么久再没有遇见怪事，他还以为那个看起来像骗子的老道真发挥了作用。

风似乎小了不少，趴在地上的许闻风下意识看向窗户，登时心头一紧。

那里正坐着一个人，一只腿屈膝踩在窗台上，一只腿自然垂下，背后眏着奇诡的树影。

黎萧太过于理性，很大程度上压制了他怪物的本能。

他从小就将自己当做人类，和所有人一样正常地生活在这个社会。尽管十几年前的雨夜，傻驴惊惧之下给他留下的抓痕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人，也不是猫，不是这世上任何被认可的生物。可事到如今，他的一切行为也仍旧是从人类的角度出发。

其实暴露本性也没有关系，因为大部分人哪怕是欺骗记忆，都要将他的行为合理化。

除了那个小时候天天嚷嚷着他有挂的季长生。

“别过来！别过来！”许闻风一边叫着一边爬起来冲到放门前，刚碰到门把手，那个鬼魅般的身影就已经闪到了他身后，刚才逆光看不分明的面孔这会儿近在咫尺。

“黎……黎萧？”许闻风牙关打颤，却没有一开始那种匆忙逃离的冲动了。

这张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惊艳夺目，也更加冷冽骇人。纤长的眼睫投下浅淡的阴影，深色瞳孔隐隐泛着幽光。

“你你你来干什么？”许闻风甚至还有心情发问。

“你不怕我。”黎萧陈述事实。

“我怕你干什么，”许闻风深吸口气，“我最近还有点想你。”

“这里是十三楼，你觉得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我，是你口中的人吗？”

“你，你不是黎萧。”许闻风恍然大悟，又摸上了门把手，但他的脖子猛地被攥住。

“放——放手。”许闻风拼命想要剥开钳制他的那只手，一张脸憋得通红，从牙关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看着我。”黎萧命令。

许闻风没有心情欣赏这张脸了，他像岸上的鱼一样扑腾起来，试图吸取氧气。

黎萧松开手，他便再度要回身开门，但也就一秒之隔，他又被无法反抗的力道掰正身子，扼住咽喉，冰凉的温度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如此反复多次，许闻风没死，但也被折腾得不成人样，面色惨败。

黎萧冷冰冰看着许闻风，他要让许闻风此后一看见他，就先想起这样窒息濒死的感觉，从此再也不敢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