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拜托了珊瑚，黎安安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珊瑚比她们还要小一点，才上高一，看起来又没什么脾气，万一真遇到奇怪的人，说不定也对付不来。

她实在是有点担心，干脆就不说那些寒暄或者道别之类的话了，直接冲进房间、绕开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包围圈，抄起自己扔在一边的书包就跑，剩下解释的话都留到以后再说。

这么冲出了房间，她看到两人还在阳台原本的位置没动。

要说是在对话，好像也没真的说什么，闻念仍安然地站在那里，就只有珊瑚的脸有点红……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怎么啦。”黎安安于是看看闻念、又再看看一边的金珊瑚，“你们说什么了吗？”

“没、没有什么。”而小个子女孩飞快地应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似的，一碰到她的目光就立刻转开了脸去，“安安姐，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跑走了，只留下黎安安和闻念气氛微妙地留在这里。

那片金色的裙角很快消失在门中，而门被完全关上，也再没有了其他能够转移视线的合理借口，黎安安只好扭回头来，她下意识想抬起手、不自在地碰碰脑后翘起的发尾，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抓着书包。

“啊、那个……”她于是顺手把背包捞起来，挂回肩膀上，“我把包拿回来了……”

闻念轻轻点了点头，等待着她说出下一句话。

然而，可能是因为那天的事的关系，黎安安总是觉得有点别扭，也不太敢看闻念的眼睛。

这下珊瑚走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大概，她现在应该要闻念把材料给自己，然后把那些试卷之类的全都装进书包里，全部折起来等着落灰、或者干脆拿来当草稿纸，今天的事情就算是结束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黎安安就是一直没有说。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书包背带看了好一会儿，好像上面的印花有什么特别值得研究的地方似的，才刚想要偷偷地瞥一眼对面的闻念——就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

而闻念说：“黎安安？”

与那双安静的、冰冰凉凉的黑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黎安安吓得差点打了个激灵。

她刚慌慌张张地想转移话题，却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明明那天冷冰冰地不告而别的是闻念，闻念才是做了坏事的那个，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根本没有！

这样想着，黎安安好像忽然一下有了底气，她清清嗓子，非常理直气壮地开口叫闻念：“那个，喂。”

在闻念困惑的视线里，黎安安顿了顿，还是有点别扭地问出了口。

“那个，你们刚刚聊什么啦？怎么都怪怪的……”

她说不清到底有哪里不对劲，或许只是因为刚刚珊瑚站得太近了，所以……黎安安才觉得有点奇怪。

黎安安搞不清楚，她只是本能地有这种念头。像是——明明她和闻念才是……同学，或者什么的，她们两个才比较熟悉一点，但是闻念从来都不肯和她站得那么近。

在学校里也是，简直好像闻念身边有一片天然的真空区，所有人都知道应当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不会被闻念讨厌。

可是金珊瑚却没有。那个年纪小小、裙子闪亮亮的女孩很容易就站得那么近，而闻念似乎也没有显得非常抗拒……难道，闻念喜欢个子小一些的人吗？

还说是，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好拒绝——

这个可能性让黎安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不会也欺负你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闻念果然也搞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她轻声重复说：“也？”

被问到这个，黎安安一下子没话说了。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担心他们会因此找借口欺负你……类似这种话吧。

于是，她有点心虚地舔了舔唇，忽然才想起来要转移话题：“那个……那个，材料！对，是不是我们要找个房间，我看一下试卷什么的？”

闻念点点头，答应了。

会馆里的空场地还是很好找的，只是为了避开所有可能认识的人，黎安安特地带人下了一层楼、绕到角落里一间看就非常冷清的房间，才松了一大口气。

闻念给她带了厚——厚一沓的试卷，黎安安看着她一样样从怀里的书包中取出来，然后整齐地依次码到桌面上，简直越看越没精神。

将最后两个准备好的空白笔记本也在桌面上放好，闻念一抬眼，刚好看到黎安安垂头丧气地趴在桌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莽莽撞撞的力气，分明连总是翘得很有精神的发梢也都要耷拉下来了。

“这么多……”她嘟嘟囔囔，“哇，感觉从高中到现在，我还没有做过这么多练习题呢。这是不是太多啦……”

闻念完全没有采纳她的抗议，只是自顾自地介绍起准备的材料来。

“这是模拟题。”她说着，“先做这两份。其他的暂时不需要碰，之后再说。等周一来找我拿答案。这里是错题本，如果有做错的题目，就……”

黎安安就百无聊赖地趴在一边听她这样讲。

闻念说话的声音一直不太大，清清冷冷的，而房间里很空旷，又有走廊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嘈杂嬉笑声音，需要靠近一点才能够听得更清楚些。

比起练习题、学习计划或者错题本，当然还是其他事情更有趣。面对着桌面上堆积的任务，黎安安的注意力几乎已经完全飞走了。

她只是想，这样听起来，其实比起自己印象中的冷硬和不近人情，闻念的声音本身反而要更软和一点，又轻轻的，这么萦绕着，落到她的耳边、然后飞散不见，有点像是……像是什么呢？

黎安安还没有想得出来，就收获了来自闻念的询问目光，大概是在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在听。

她于是连忙鼓起脸，露出非常无辜的表情来。

“嗯嗯嗯！”黎安安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懂了，又忽然想起来，“那个，闻念——”

闻念应声：“嗯。”

“所以，”黎安安于是飞快地问出，“刚刚——就是我没在的时候，珊瑚有欺负你吗？”

闻念皱了皱眉，显然是不知道黎安安为什么突然又冷不丁提起这个话题。不过这些倒无所谓，她于是答了：“没有。”

看黎安安像是没有完全相信的样子，她想了想，又简单地补充说，“她人很好。”

“她有什么好……”

闻言，黎安安有点不服气地嘀咕了半句。再怎么样，不是也才第一次见面吗？为什么有这么高的评价，而且闻念都从来没有说过其他什么人不错……

她问，“你们说什么啦。”

闻念就照答：“她说——”

话音刚落，一阵哄然的笑声像是鸟儿般掠过屋外走廊，刚好将她的声音也卷进了嘈杂之中。黎安安没有很听清，于是不觉倾身靠过去了一点点：“什么？”

而她听到闻念说：“她说我很白。”

黎安安眨了眨眼睛，应：“……是吗？”

闻念很白吗？

她大概只是有点好奇、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才不自觉地更加靠近了几公分，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闻念的脸颊。

……而这样时，黎安安才忽然发现闻念脸颊上有一颗痣。

浅浅的，就落在左眼下面一点点。平日里距离不太近的时候她都完全注意不到。在闻念苍白的肌肤上，那颗痣显得有些模糊，映着睫毛落下的、轻颤着的影子，几乎像是一滴泪水的倒影。

……想要碰一下。

而黎安安望着，忽然出神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来。她想，如果触碰到的话，大概会是凉凉的，也好像月光一样——

闻念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几乎下意识轻轻地蜷了蜷指尖、想要把自己掩起来。

轻微地瑟缩了瞬间之后，她才平静下来，找回往日里一贯镇定的口吻来。

“……黎安安。”闻念硬邦邦地冷声说，“黎安安。”

被这样唤了一声，黎安安也一下子回过神来。

意识到两人之间已经完全越过了平日里社交距离的瞬间，她连忙慌慌张张地要往后退开，椅子却“哐啷”一声、撞在了桌子腿上，连带她整个人都差点摔了半个跤。

“对、”黎安安立刻从歪歪扭扭的椅子上跳起来，脸也一下子红透了，“对不起！我不是……”

她大脑一片空白，望着闻念冷冰冰的黑眼睛，只是忽然想起了对方其实喜欢着自己这件事。

那、那样的话，她刚刚做的事不是就更不合适了吗……

一时间，黎安安简直手足无措到了极点，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只好埋着头一股脑地将资料塞进书包里，红着耳朵准备逃跑。

“对不起……！”她飞快地说着，将胡乱装好的书包“哐啷”甩到背上，“我知道了！那，那我周末做完这些，上学再说……我先走了！”

她实在是不敢再看闻念的表情了。只是丢下这样一句话，黎安安就埋着头，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

小狗悄悄dokido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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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