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汇集的雨水,窗外深城的街景在水幕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
颜灼木然地开着车,眼泪早已被强行逼了回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和沉重的疲惫感萦绕在心头。虞挽棠最后那个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像电影回放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她不是不明白虞挽棠的骄傲和界限感。正因为明白,她才更清楚自己刚才的退缩和含糊其辞,在那座冰山看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动摇,意味着不够坚定,意味着她颜灼,或许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义无反顾。
车子驶入颜家别墅所在的高档小区,停在家门口时,颜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调整好面部表情,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
一进门,客厅里其乐融融的气氛扑面而来。王伯伯爽朗的笑声,王伯母温柔的说话声,自己父母热情招待的声音,还有……一个穿着得体、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年轻男子——王哲宇,正微笑着与颜父交谈。
“哎呀,灼灼回来了!”颜母最先看到她,立刻迎上来,接过她手里并不存在的东西,眼神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暗示。
“爸,妈,王伯伯,王伯母,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颜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目光礼貌地扫过众人,在王哲宇身上停留了一瞬,点头示意,“王先生。”
“灼灼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王伯伯笑着称赞。王伯母也拉着她的手,温和地打量:“是啊,好多年没见,出落成大姑娘了,听说现在把公司打理得特别好?” 王哲宇站起身,微笑着向她伸出手:“颜小姐,好久不见。”
他的举止无可挑剔,笑容温和,手指干净修长。客观来说,他确实符合所有“佳婿”的标准:家世优越,学历耀眼,相貌端正,性格看起来也温和。
如果是以前,颜灼或许还会敷衍地应付一下。但此刻,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她则是那个被迫上台、身心分离的蹩脚演员。
她机械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触之即分。
晚餐桌上,气氛更是微妙。父母和王家父母极力烘托着气氛,不断找话题,试图将颜灼和王哲宇拉入同一个语境。从留学见闻到宏观经济,从艺术鉴赏到企业管理……王哲宇确实见识不凡,谈吐得体,总能接住话题,并适时地将话题引向颜灼,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兴趣和尊重。
颜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附和几句,但心思早已飘远。
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虞挽棠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书房看文件?她吃晚饭了吗?是不是又随便应付了点?她……是不是根本不在意自己在这里?
那个平静的眼神再次浮现,让她的心猛地一揪,食不知味。
“颜小姐对最近央行出台的新政策怎么看?”王哲宇温和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颜灼猛地回神,对上几双期待的眼睛。她定了定神,勉强压下心里的烦躁,用专业的角度简短回答了几句。
王哲宇听完,点了点头,笑容依旧温和:“颜小姐见解独到,不愧是能独当一面的企业家。不过,我倒是觉得,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
他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逻辑清晰,论据充分。
平心而论,他的看法很有价值。但颜灼听着,却只觉得那些话语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忍不住在心里对比——如果是虞挽棠,她会怎么分析?一定会更犀利,更一针见血,语气会更冷静,但眼神里会有一种专注的光……
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比较。
晚餐终于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煎熬的氛围中结束。王家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颜父颜母极力挽留,但对方还是笑着拒绝了。
送走客人,门一关上,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颜父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过身,目光严肃地看向颜灼:“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哲宇跟你说话,你都在想什么?”
颜母也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灼灼,爸妈知道你可能有点抵触。但哲宇这孩子真的不错,你们又是世交,知根知底……”
“爸,妈。”颜灼打断母亲的话,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坚定,“我跟你们说过了,我不喜欢王哲宇,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你们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感觉是可以培养的!”颜父语气加重,“感情是儿戏吗?你看的是感觉,我们看的是合适!是稳定!王家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哲宇本人优秀又有前途,这样的对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不需要这种合适!”颜灼的声音也忍不住拔高,“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颜父颜母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
“你有喜欢的人了?谁?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颜母急切地问,“是哪家的孩子?做什么的?”
颜灼看着父母追问的眼神,想到虞挽棠,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贸然说出虞挽棠,只会让情况更糟。
她深吸一口气:“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确定我喜欢她,只想和她在一起。所以,请你们不要再给我安排任何相亲了,也不要再撮合我和王哲宇了。算我求你们了。”
她说完,站起身,不想再继续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争论,转身快步上楼,将自己关进了卧室。
靠在门板上,她无力地滑坐下去。
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消息或电话。
虞挽棠……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颜灼抱紧膝盖,将脸埋进去,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场无处可逃的雨中。
而城市的另一端,虞挽棠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
手中的咖啡早已冰凉。
书桌上的文件,一页都未曾翻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座真正沉默的冰山,将所有情绪都封存在最深处,无人得见。
只有微微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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