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人欠揍的脸与梦中模糊不清的面容重叠,寒褚黎烦躁偏头,不想看他。
察觉到寒褚黎躲闪,沈墨辞立时便起了玩弄的心思,勾唇道:“不过一日不见,小殿下便与本座生疏了?可真是薄情啊……”
寒褚黎被他不着调的语气弄得心烦,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弦月和寻七死了。”
沈墨辞并不意外,但看到寒褚黎落寞的神色,还是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你皇兄总不干人事儿。”
寒褚黎转头瞪了他一眼,沈墨辞这才看到他乌青的眼圈,和布满红痕的脖颈。连鼻骨右侧的红痣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不似往日般绚丽糜烂。
下意识蹙眉,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寒褚黎又将脑袋偏了过去。
嗓子哑得仿佛含了沙子。沈墨辞眉头皱得愈紧,握着寒褚黎纤细的手腕将人拉起来:“嗓子痛就别在这儿吹风。跟我到亭子里去。”
“我不……”寒褚黎感觉被触碰的地方好像被烫到般,猛地将手一抽,却不料沈墨辞劲大得可以,手腕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沈墨辞不容他拒绝,将人拉到避风的亭子里。湖边的小鸭呆呆地望着两人,见没有回来的迹象,便扑腾着翅膀重新回了水里。
寒褚黎头一回被人这般摆弄,自己还毫无还手余地,脸气的发黑:“要不是生病没力气,我定要将你手打折!”
“是是是,”沈墨辞依旧坐在他身侧,屈起一条腿踩在石凳上,高大的身形替他挡着时而吹进来的凉风:“怎么忽然感冒了?从前不见小殿下这般弱不禁风。”
寒褚黎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嗯?”沈墨辞挑起一边眉毛。
“不是,”寒褚黎耳根瞬间漫上红痕,飞快道,“关你什么事!”
沈墨辞笑:“您是本座的心上人,您长病怎么不关本座的事?”
寒褚黎现在尤其听不得沈墨辞说喜欢他,咬牙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沈墨辞装作很认真思索一番,道:“小殿下的确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有一张脸长得格外勾人。”
寒褚黎想到怀阳,警铃大作:“若有人与我长得很像,你会不会喜欢她?”
“你说商临?”
“不是。是真与我有□□成像,且容貌绝不逊色于我的、女子。”
沈墨辞以手托腮,难以想象寒褚黎这张脸放在女子身上是什么模样。
怎么想都不好看。
舌尖在犬牙上舔了舔,开口道:“怕是要让小殿下失望了,本座对女人没有兴趣。”
听他这么说,寒褚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惆怅。
不喜欢女子,那他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了……
许是刚吃了药的缘故,沈墨辞身上金丝琼兰的味道格外浓,丝丝缕缕往他鼻腔里钻。
寒褚黎往他左肩上瞟了眼,白衣平整无尘,瞧不出伤好得怎么样了。
感受到寒褚黎视线,沈墨辞轻笑:“本座一个身受重伤的病秧子这天气都没感冒,小殿下真是天赋异禀。”
寒褚黎冷脸道:“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一箭射偏了还好,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沈墨辞:“本座替心上人受伤,不疼。”
他越强调自己的心意,寒褚黎便越焦虑。
想到那令人心惊肉跳的梦,以及尚在闭关的国师,长长叹了口气:“你这般聪明,可知未来能否逆转?”
沈墨辞微眯起眼:“小殿下从何得知未来之事?”
“我只是假设,你不要多想。”
沈墨辞觉得好笑,说了多少次不要与他说谎,小殿下总是不长记性。
思忖片刻,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本座以为,若事情比较笼统,从大方向上改变或许还有可能。若是能具体到细枝末节的事,怕是不太可能改变。”
寒褚黎秀眉微蹙:“为何?”
沈墨辞:“就算是有几十年道行的仙长也不敢说能看到未来的具体细节。小殿下若知道了未来的细枝末节,要么是遇到了江湖骗子,要么……”
“要么什么?”
沈墨辞嘴角含笑,用不着调的语气说:“要么此人乃神仙转世,非是我凡夫俗子之列。”
他将手搭在寒褚黎肩上,手指似不经意般略过寒褚黎嫩白的耳垂。
“小殿下年纪不小了,怎么还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可我大雍国师确有神力!”
沈墨辞了然,原来是国师给小殿下看到的未来,让小殿下生出对他的误会。
“本座怎从未听说国师有何种神力?”
外界都传大雍国师赋有神力,但神力具体指的什么,皇家从不肯说明白。
寒褚黎:“这能跟你们外人说?国师只接触我们皇室的人。”
哦,原来整个皇室竟都是傻的。
沈墨辞不忍这单纯无邪的小殿下被骗,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您的异能放在过去,也叫做神力。”
寒褚黎猛然顿住。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不,这话好他妈有理!
一股邪火自胸腔中忽然冒出,寒褚黎顾不上别的,蹭地从座子上站起,顶着一脸怒意离开了寺庙。
寒月塔位于皇宫西南角,与养心殿遥遥相望。塔尖高耸入云,塔内静谧沉寂,一砖一瓦都彰显着此地的威严与庄肃。
寒褚黎怒气冲冲来到塔前,门口侍卫面面相觑,想拦又不敢拦这位得宠的六殿下。
最后侍卫首领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低头装没看见,愣是让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寒褚黎闯入了寒月塔。
寒褚黎一口气冲上九层,掀开玛瑙垂帘,本应端坐在神像前为国祈福的国师,正慌忙往身上披着衣服。
日上三竿,国师竟然才睡醒。
还是被他脚步声吵醒的!
一向对国师敬畏顺从的寒褚黎顿时绿了脸。
“寒!慕!”
寒褚黎揪着人领子把人拽下床,火焰自掌心冒出,缠绕在寒慕颈侧。
寒慕额上瞬间浸出一层薄汗,不知是被烫的,还是吓的。
“别别别,六殿下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寒褚黎盯着他漆黑的眸子咬牙,“解释你为何日上三竿才起床?还是解释你用异能坑蒙拐骗装神弄鬼?”
“不是,殿下您稍、稍安勿躁,微、微臣是有苦衷的呀——”
“有什么苦衷值得你去犯欺君之罪!”
寒褚黎不光气他欺骗了自己,更恨他戏耍了整个皇室。想他高高在上的皇兄竟对着一骗子处处礼遇有加,寒褚黎心里便别扭得很,浑身上下都不痛快。
眼瞅着火焰就要燎上他脖子,寒慕腿一软跪了下来,战战兢兢抱着寒褚黎纤细结实的小腿:“微、微臣,啊不,奴才只是想给自己谋个生路……”
“谋什么生路?你是厘亲王之子,哪怕是外室所出的庶子,身份虽低贱些,但皇叔还能亏待你不成?”
大雍历代国师皆出自寒氏一分支——厘亲王一族,每一代都会择优推举一位成为国师,享无上尊荣的同时,放归后还能继任家主之位,成为下一任厘亲王。
国师的位子谁都想要,却犯不上为此冒杀头风险犯欺君之罪。厘亲王一族深受皇恩荫庇,即使是通房丫鬟所出的孩子,也能享一生荣华富贵。
寒褚黎想不通寒慕为何要拿异能装神力,他想起来,之前的几任国师都不曾宣称自己拥有所谓的“神力”,不过是在卜卦占星一事上精通些,祝融祷告,预测天灾**,以此收获百姓尊崇。
而寒慕,因有使人预知未来的能力,格外受成华帝宠信,封赏是前任国师数倍不止。
但瞧他贪生怕死的模样,寒褚黎觉得他又不像视财如命的法外狂徒。
寒慕抽抽噎噎地说:“小殿下金尊玉贵,哪知王府里的腌臜事。奴才根本不是什么厘亲王庶子,而是他儿子从楚馆里强行掳走,带回府取乐的娼妓……”
“你说什么……”娼妓一词刺中了寒褚黎某根神经,他面色一僵,把寒慕从地上拽起来,丢到一旁的软垫上。
寒慕见他怒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不解,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隐瞒的一切迅速道来。
寒慕原本没有名字,只有个花名叫“慕君”,十五年前在楚馆被厘亲王的儿子寒长行看上后,赎回了府做了低贱的侍奴,在寒长行手下一待就是三年。
厘亲王就寒长行一个儿子,按道理他是下任国师的不二之选。但寒长行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二世祖,没有觉醒异能不说,占星卜卦还一概不会。
厘亲王已致士半年有余,早该把下任国师给朝廷送去,但这倒霉儿子实在拿不出手。
朝廷催人催得紧,正在其厘亲王焦头烂额之际,寒长行房中的侍奴竟觉醒了极其罕见的异能。
厘亲王当即下令,宣称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外室子,赐名为“寒慕”。连夜将这个便宜儿子打包送到了京城。
寒褚黎冷哼:“厘亲王好大的胆子,竟不怕你背叛。”
寒慕吸了吸鼻涕,勉强收住眼泪:“厘亲王答应奴才,等奴才致士后,就是下一任厘亲王。”
寒褚黎觉得他蠢得可以,皇家人心似海底深,这种大饼寒慕竟也信。
等他带着厘亲王一族的荣耀致士后,等待他的定然不是金光灿灿的家主之位,而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屠刀。
到时候寒慕一死,厘亲王唯一的继承人寒长行,便能顺理成章成为新一任厘亲王。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寒慕说得那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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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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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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