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断鹤派

眼前这孩子实在可怜,看着他小鹿般湿润的眼睛,鹤伴仙叹了口气,伸手给何幼仪理了理衣服,对他说:“你跟很多人都不一样。但这不一定是坏事。这世界可能跟你想象的完全不同,你愿意跟老夫出去闯闯吗?”

听到这话,何幼仪自出生起便蒙着阴霾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激动地眼眶发热,舌头打结:“可、可以吗?两个怪胎走在一起,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吗?”

说完,他好似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摇头:“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鹤伴仙心头一软,想,他大概是吓怕了。

于是他站起身,牵起何幼仪的手说:“放心,你不会连累老夫。”

鹤伴仙叫何幼仪带他回趟家,何幼仪起初有些抗拒,但在听到鹤伴仙说拜别父母是他收徒的规矩后,便老老实实领着鹤伴仙回了村子。

何母刚起床,正在伙房忙活一家人的早饭,都不知家里丢了个孩子。

端着饭从伙房出来,正好撞上二儿子带了个脸生的老头进屋,吓得差点跌碎手中碗盘。

更令人心惊的是,二儿子见了她张口便是:“娘,我要跟这老爷爷走了。”

何母看到鹤伴仙的黄瞳,立时大惊失色。忙把一家之主叫出来,两人一手一个犁耙,对准一老一小两个怪物。

哆哆嗦嗦,虚张声势问老怪物想做什么。

鹤伴仙张了张嘴。他原本打算跟何幼仪父母解释清楚给赋者是什么,但见两人担惊受怕的模样,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说明白了又如何?

况且,他们真的能听明白吗?

眼看着何父就要举着犁耙赶人,门口也逐渐聚集起一伙儿看热闹的村民。鹤伴仙无意引起骚乱,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讲清楚自己的身份与来意后,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何父,言说这是断鹤派的信物,若以后他们想见小儿子,可凭此到断鹤派寻他。

此举在何父何母眼中,便是怪人用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卖走了原本就是累赘的二儿子。

多划算的一笔生意呐!

怪人不愧是怪人!

虽诱惑是巨大的,何父何母仍不敢去接那枚玉佩。何父示意怪人把玉佩放在桌上,待人退后,才小心翼翼将玉佩拿过来,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两只眼中皆是占了大便宜的惊喜与兴奋。

之后怪人又说了什么,何父何母已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一抬眼,两只怪物已经离开。

家里还堆积着没磨完的麦子,不过不要紧,把玉佩卖了换成银子,便能买两头驴回来拉磨。既能再赚村人一笔,又能留着等以后年年收了粮食,都有用处。

可不比那磨两袋粮食就晕过去的废物儿子,有用多了?

鹤伴仙带着何幼仪在村外三十里的镇子上逗留了两日,原本还想多待几天,但从典当行看到他交给何父的那枚玉佩后,鹤伴仙便在此地待不下去了。

他又将玉佩赎了回来。何父何母和典当行的伙计都不识货,一块价值少说三百两银的玉佩,被以三十两的价格卖掉,又被鹤伴仙以五十两的价格赎了回来。

典当行的伙计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何幼仪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到伙计开口讨要五十两时有些触动,呆愣愣地看着鹤伴仙掏钱,走出典当行后才低着头说了句:“您破费了。”

他也不知道这块玉佩究竟值多少,只知道自己是用这块玉佩买来的。

五十两银,够他们家两三年的花用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值这么多钱。

鹤伴仙摸了摸他发顶,温声说:“不破费,这点钱不算什么。”

何幼仪淡淡“唔”了声,五十两对鹤伴仙或许真不算什么,但却承载了他生命全部的重量。

回忆戛然而止,意识猛然抽离,寒褚黎感到片刻眩晕。

鹤伴仙冰凉的手往他脑门上一贴,寒褚黎立时回神,眼前一片清明。

“这异能用起来就这样,”鹤伴仙混不吝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与记忆中那个温和慈祥的声音对比鲜明,“用多了伤神,只能给你们看这么一点儿。”

这么一点儿也够了,寒褚黎基本明白何幼仪与其父母的矛盾,杀机已经明了。

只是还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林珂。

寒褚黎望向鹤伴仙:“若我们逮捕何幼仪,您可愿出面帮我们指证?”

“老夫只能指证他有杀害双亲的动机,旁的死者,老夫便管不着了。”

寒褚黎蹙眉,确实,从何幼仪回忆里,只能看出他对其父母积怨颇深。而他的大哥、三弟,以及弟媳林珂,究竟是怎么死的?

寒褚黎看向沈墨辞,想问问他有何高见。却见他眉心轻蹙,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似乎头痛并没有得到缓解。

“你怎么了?”寒褚黎问。他和沈墨辞一起进入回忆又一起出来,没道理他都好了,沈墨辞还难受。

沈墨辞放下手,虚弱地笑了下:“本座没事。”

寒褚黎皱眉:“难受就说。你身子本来就弱,是不是旧病又复发了?”

鹤伴仙说:“听闻沈阁主先天患有不足之症,受老夫异能影响或许更严重些。”

寒褚黎转头看向他:“那要紧吗?”

鹤伴仙:“不打紧,休息一晚便好了。”

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寒褚黎还有话想跟鹤伴仙单独说,便想开口赶人:“既如此,你先回去休息吧。余下的事我们明日再说。”

沈墨辞轻哼:“小殿下有什么秘密见不得人,不打发走本座不肯说?”

寒褚黎上火:“我是担心你身子——算了,你想听听吧,反正难受的不是我。”

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沈墨辞,对鹤伴仙说:“晚生还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鹤伴仙早知他想问什么,没等他开口便说:“是想问你师父吧?”

寒褚黎没想到他知道自己是鹤裘羽的徒弟,但如果自己不问,他好像没有坦诚相告的打算。寒褚黎觉出几分怪异,不由紧张道:“师父他……还好吗?”

“他已经死啦!”鹤伴仙靠在椅背上说,“年纪大了,还总爱操心这那,前年人就不行了,去年冬岁没熬住,撒手人寰啦。”

寒褚黎瞳孔一缩:“他、走了……”

“看开点儿,年轻人。你师父活了九十多岁已经活够啦!人是在梦里走的,算是喜丧。”

“是么……”寒褚黎长睫低垂,掩下发红的眼睑,缓了片刻后,哑着嗓音说:“我师父,是您……什么人?”

“他是我是我师兄。”鹤伴仙说。

“师兄?”沈墨辞视线轻轻扫过寒褚黎暗淡的神色,落在鹤伴仙那张皱皱巴巴,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小殿下的师父,莫非是那位神龙不见尾的鹤裘羽,鹤老先生?”

鹤伴仙一笑:“少见有人知道他的名号。”

他师兄鹤裘羽是个千年难遇的武学天才,即使没有异能,也能将一众给赋者打得满地找牙,被老掌门破例收为座下亲传大弟子,赐家姓“鹤”。

同时,他也是朵千年难遇的奇葩。没有规矩,极其任性。断鹤派门规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绝对保持中立。既不招惹朝廷,也不许亲近江湖。

而鹤裘羽却不,老掌门驾鹤西去后,他便没了约束,时不时下山,有时消失个七八天,有时匿迹个三五载。鹤伴仙频频派出探子去寻他的踪迹,换来的却只有一些没用的消息。

只知道每当鹤裘羽下山,江湖上都要掀起一些波澜。

有时是一些十恶不赦的给赋者莫名露出马脚,被给赋司逮捕。有时则是一些仗势欺人,为祸百姓的朝廷给赋者忽然失踪。

鹤伴仙不知道他这位师兄想做什么。最过分的一次,这位师兄直接消失了十年之久。鹤伴仙都以为他死外面了,没想到那年冬日初雪时,鹤裘羽裹着一身寒霜敲响了断鹤派大门。

直到鹤裘羽离世前,鹤伴仙才知这十年他去做了什么。也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他频繁入世的原因。

断鹤派与闲庭阁几乎同时出现于江湖,首任掌门人高瞻远瞩,早已预料到异能降世,古奇大陆上或许会出现另一种划分秩序的可能。

拥有异能的给赋者将成为世界之主,而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将会被视作刍狗。

伦理纲常将被颠覆,正邪杂糅,善恶妄存。

至此,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故而断鹤派存在之因,便在于维系朝廷与江湖的平衡,保证即使异能降世,古奇大陆也能维持传统的和平。

故而断鹤派每一任掌门都不轻易入世,一入世便会引起轩然大波。

就像沈毅与寒喻明之战,因影响太大,此战不论哪一方战败,天下格局都将发生翻天覆地变化,鹤伴仙才不得已出手中断。

然而在鹤裘羽眼中,这需要靠维系才能保持的虚假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

他要到山下找一个能将秩序完全打破,又能将破碎的世界以最好的方式重组的人。

这个人就是寒褚黎。

然而还没等鹤裘羽解释此人为何非寒褚黎莫属,他便两眼一闭撒手人寰,留给鹤伴仙一个巨大的谜团。

感谢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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