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等出了衙门,傅辞和阿烛坐上了马车,马车哒哒声响起,阿烛却发现这不是回武平侯府的方向。

阿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傅辞,傅辞却只是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那人闭着眼睛,眼睑下是一片青黑,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可是他能有什么可疲惫的呢?

马车大体是往城东的方向驶去。而且根据他的计算,此刻已经快到快要接近城郊那片荒凉之地。

他微抬眼皮,看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没有睡着的傅辞,若有所思。

越往密林深处走。阿烛明显能感觉到马车前进越来越艰难。直到马车经过一阵剧烈的颠簸。最终停在了一座山坳里的义庄门口。

说是义庄,其实也是因为也只是因为它挂了一块义庄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用白底黑字写着两个大字——义庄。

那牌子是似乎经历了不少年月又经过了风吹日晒风吹雨打,黑字似乎都有些掉色,褪成了介于黑色与褐色之间的颜色。被雨水打湿的墨迹,顺着白色的木板流下来,留下长长的尾痕,一道道地像什么人用五根手指扒拉着那木牌在上面流下了血痕一样。

这小小的义庄开在山坳里,山坳的入口处周围都是层层叠叠的密林,把义庄掩埋起来。以至于这里不像是存放尸体的义庄,倒像是尘封于世暗无天日的古墓。

甚至连守着义庄的人也是一名瞎了眼的老人。

那老人瞎了的一只眼,伤痕扭曲,恐怖骇人,面上崎岖一片,像是被人暴力挖出的眼珠。

而他也不做什么遮掩,就这么明晃晃的将伤疤示于众人。

老人提着他自己的泔水桶,正颤颤巍巍的往那黑不见底的义庄内走。听见马蹄声哒哒在山谷中响起,这才微微的回头看一眼。

陆逐掀开车帘,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微微一愣。

老人并没有出停下来招待他们,而是继续着自己的步步将泔水桶一点一点的提回到黑暗不见光的义庄内,他显然便住在那义庄里面,成天与死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就仿佛那群尸体都是活的一般。

傅辞和阿烛站在门口等了约一刻钟的时间,老人才颤巍巍地从那黑漆黑黑的义庄内走出来。

风将他身上发霉的味道带到了傅辞的鼻间,傅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听说过石头发食物发霉,木头发霉,但是人发霉的,他确实是第一次见。

老头掀开那只没有瞎的眼睛看他一眼:“活人生意还是死人生意?”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勉强适应了一番这老头身上的味道:“去墟市。”

看一眼他身上富贵的打扮,老头那剩下一只眼睛露出恶意的光:“规矩,都知道吧?”

“略有耳闻。”傅辞道。

“行了,那留下一样你身上的东西吧。头发指甲不行——要见红。”

过去来墟市的,要么留下一截手指一节脚趾,要么跟他一样留下一只眼睛。所以要若不是混不下去的人,大多数人都不会来墟市。

当然除了那几位设定墟市规则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规则挡住了不少来探查的官府人员,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没人愿意用这样的牺牲来换取进入墟市的一个机会,因此墟市对大部分人来讲都是神秘的。但它是穷苦人和犯罪者的天堂。

让老头没想到的是,傅辞直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行了,放我进去吧。”

老头儿愣了一愣,那张老脸瞬间拉了下来:“别以为你有权,便可以在这里有特权。我跟你说,就算那位天子来了,都得守这里的规矩……”

然而他却被傅辞打断。傅辞笑道:“你说我怎么没做到规矩,这口唾沫是我身上的东西吧?你说要见红,”说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不就是红色的吗?”

老头气地脸色发青。

阿逐下意识看向他的舌头,舔过红润的嘴唇。这人年轻体热,唇色也颇为红艳。没错,这确实是见红,只不过人家要的是鲜血,他这算抠字眼了。

“怎么,你还想不遵守规矩?”傅辞似笑非笑:“小心我告诉管理者你以权谋私。”

老头阴沉着脸,像一张阴气森森的老树皮一样。老树定定在那里盯了他一会儿,转身让开了路。

傅辞又笑眯眯地问道:“还需要我这位朋友吐一口吗?”

“不必了,”老头阴气森森地道:“祝你们在里面好运,别被什么牛鬼蛇神吃了尸骨无存。”

傅辞像是完全没有听出这话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反而挑了挑眉。

“多谢提醒。”

老头身形顿了一顿,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回了义庄内的黑暗里。过不多久他从那黑暗里拿出了两道血红的令牌,意味不明地拍在桌子上。

“进去吧。”

等两人进去之后,老头阴气森森的盯了他们的背影一会儿,最终回了义庄之内。

而此时已经进入墟市的傅辞和阿烛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鬼城。

这里的人似乎常年不见阳光,一个个肤色苍白面形如同鬼魅。他们的精气似乎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血肉枯槁,然而精神却十分的亢奋,其实容易被激怒。是以每个新到墟市的人都要躲着这些丧尸走。

这些人有的依靠在墟市附近的矿藏里采石做工赚钱,赚到了钱便到这里的销金窟里消费,等钱花没了再去那打石场里赚钱,一个个好像只有今天没有明天,幽魂野鬼一般生活在这片饲养场之中。

也有人专门穿梭于墟市和卞都城之间做着生意。这些人往往害怕那些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人对他们的觊觎,因此无一不以黑袍示人。

傅辞随便抓过一个这样的人,问他:“这里有赌场吗?”

黑袍下面露出的一双眼睛中带着迷惑与惶恐,显然这两个人十分奇怪,他们既不属于丧尸的一员,也不属于他们这些黑袍商人,反而身上似乎带着一种官气——那种气质明显不该出现在这墟市内。

“在那边”他遥遥的一指,旋即行色匆匆地走了,说实话他们与墟市的这些生意一个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万一被官府查到便是麻烦加身。

傅辞给自己和阿烛各自买了一身黑袍,朝那边过去。那边明显是人流聚集的地方,有丧尸也有黑袍人。

不时能听见人们的吼声、哭声,以及赢钱的兴奋的声音。

以及惨叫声。

平常的赌场都是一赔一,顶天了一赔十,但是这墟市的赌场却可以做到一赔一百,甚至一赔二百。

所以在这里可能一夜暴富,也可以一夜丢命。因为在这里赌,不仅可以赌钱,更可以赌身上的东西甚至可以赌命。

为了那几个渺茫的一夜暴富的传说,更多的是累累的白骨被丢在了这里,被野狗啃食。

傅辞拉着阿烛从层层叠叠的黑袍人和丧尸中穿过。在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阿烛明显有些不适应。每次差点与人碰上的时候,他都下意识的远离他们。

傅辞留意到这一点,心中暗嗤一声:娇气!

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阿烛发现自己碰上他们的数量少了。反而不小心冲撞进傅辞怀里的次数变多了,他看一眼傅辞。

那人的小动作不要太明显,是一副将他护在半护在怀里的姿态。

陆逐感觉像有一只鸽子在他的心里轻啄了一下。那感觉来的太快,还没仔细琢磨,便听到傅辞在他耳边沉声道:“找到侯大侯二了。”

陆逐顺着副词指引的方向往那边看去。

果然,那两兄弟已经激动到把黑袍上的兜帽摘了下来,他们满头是汗,眼神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筛盅。

嘴里不断念叨着“大大大——”

而傅辞眉头却拧住。

这个赌场人满为患,但唯有那边人,上手赌的人比较少,而围观的人却不计其数。

一边的财宝堆积如山,但是另一边却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看到血液凝固程度明显是才死亡不久。

有的直接被砍了脑袋,脑袋要掉不掉的挂在躯干上,有人被砍了手脚,流血过多致死,尸体也被扔在了这一堆残肢断臂里。

这些人也没人会给他们收尸,估计他们的家人也会觉得这是不连累他们的最好的归宿罢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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