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瑶愣愣看着面前的人,年迈的面容上两个空洞的眼眶,在这萧瑟的环境之中显得异常诡异,几分骇人。
“你们是谁?”老者偏了偏头,耳尖微动,又问了一遍。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要顺畅不少,似乎已经找回了说话的感觉。
司徒寂没有作答,脚步也没有停留,继续朝着老者走去,空荡荡的洞穴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
“你还认识我吗?”少年的声音透着一丝冷冽,停在老者面前,居高临下地将怀中的东西抛在了老者衣袍上,咬着牙唤了声,“仙师大人。”
霎那间,曲若瑶呆呆地看着老者,仙师?
难道就是当年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仙师吗?
可是曲庆山不是说,圣上已经亲自下旨将人斩杀了吗,为何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你...”
链接拖动的声响在空洞的环境中格外明显,老者皱巴又干枯的手摸索着少年扔来的物品,面色一点点变得难堪起来,指尖收紧。
分明他的眼眶空荡荡,可曲若瑶却从他的反应之中看出来了惊恐二字。
“你是那个孽种!”老者忽而变得激动起来,怒指着一旁的白衣少年,不可置信地喊道,“你居然还没有死!”
曲若瑶一愣,将目光落在了司徒寂身上,只听后者轻笑一声,慢慢地肩膀微微耸动,她瞧不清楚司徒寂的表情,也听不见声音,一时之间不知他是哭是笑。
“让你失望了。”司徒寂说着,蹲下将老者手中那个残破的护身符夺了回来,指尖微微摩挲着光滑的边缘,“就算你们当年使尽了手段,我还是活下来了,怎么?很气愤吗?”
“你们为他卖尽了力气,最后却被关在这个地方整整十一年,有点可笑你觉得呢?”司徒寂低低的笑出了声。
曲若瑶蹙眉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司徒寂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带喘气的。
“你想怎么样?”老者的情绪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盘腿散散的坐着,眼眶空空,“要是想要报仇,现在就来吧。反正老夫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想死?”
曲若瑶听着司徒寂带笑的声音,觉得背后凉凉的,只听少年继续说着,“没有那么容易,说,当年究竟是谁指示你们编织那样的谎言!害死母妃,害的我险些惨死。”瞬间,她看见司徒寂变了脸,语气都变得凌厉起来。
“你知道泸州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是如何过的?无数个梦里我亲手将你们剥皮、剔骨、饮血,将你们一寸一寸凌迟...”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你说出来事情的真相再说。”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了下来,“说,当年是谁指使的你?”
“没有人指使。”老者缓缓闭上了眼睛,俨然就是一副什么都不会说的态度。
司徒寂也不着急,缓缓站了起来,扬头望着此地唯一与外界有关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的圆洞,薄弱的光线透过那小小的口,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圆圆的光影。
这是外面的世界,是偷偷流进这封禁之地的光。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他的语气过分的平缓,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
他这阴晴不定的变化让曲若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真正的仙师,在哪?”
...
殊不知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鹿言本在清点人数,却发现了几人不见了踪迹,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归。
“你们可有人见过三皇子,二皇子与曲小姐?”鹿言肃着面容扬声问着。
队伍中,两个女子心情忐忑不安,互相对视了一眼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见状,鹿言心觉不妙,“你们若是有人看到过他们三个,定要上报!”遣散了学生之后,他翻身上马,带着一队护卫入林搜人。
紫衣女子与黄衣女子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溜之大吉,却被人堵住了去路。
“郡...郡主有事吗?”紫衣女子壮着胆子对上青月,可闪躲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青月郡主冷着一张脸,与神俱来的贵气无可比拟,冷然道,“是不是你们搞得鬼?”
“不是不是...”两人将头摇的如拨浪鼓,连连否认。
“那你们就是知道些什么。”青月郡主语气十分肯定,目光锐利地扫着二人,语气不善,“若是鹿哥哥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什么牵连,用不着别人收拾你们,本郡主自有是法子让你们痛不欲生。”
她们自然知道青月的脾气,当即跪在了地上将一切都招了出来,“都是三皇子...是他让我们故意挑拨郡主与曲若瑶,然后再...再将她好好收拾一顿。”
青月郡主冷脸听完,沉默不言。
“我们本想去收拾她,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青月居高临下,眼神睥睨。
“可是我们看到有人追杀她与二皇子,然后亲眼看到她们跌落了小悬崖...不知道是生是死...”
*
曲若瑶脸色有些白,看着萦绕在洞内挥舞着翅膀的血鸦,无情地争夺着地上人本就不多的血肉。
耳边是老者痛苦的求饶与嘶吼声,可是这声音很快就被一拨又一波的血鸦吞噬殆尽,直到最后一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如何,只是感觉身体麻木。
少年的一袭白衣在这黑压压的血鸦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可掌心涓涓流淌的血迹又莫名地与黑夜融为一体。
看着面容有些癫狂的少年,曲若瑶不自觉收紧了手,胳膊上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几分。
忽然,司徒寂回头定定地看着曲若瑶,那眼神,是曲若瑶读不懂的,但是这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冰冷、黑暗、血腥...她仿佛瞬间被拉回了轮回桥,堕神冰冷又满含杀意的眼神令她动弹不得。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吗?”司徒寂任凭掌心的血流下,引得血鸦争相竟食,一步一步朝着曲若瑶走来,嘴边始终挂着弧度,可笑意冰冷嗜血。
曲若瑶暗暗咬了咬牙,让自己打起精神,如果现在表现出来任何异常,她不知道这个疯子究竟会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
她知道司徒寂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到了与妖邪之物同流一处的地步。
“你杀了他...”曲若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之对视没有半分退意,“为什么邪祟会听你的话?你出卖了自己?”
闻言少年扬起了右手,握紧了拳头,血受到压迫顺着掌心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而他则像是毫无感觉一般,歪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弯了唇轻笑道:“出卖?”
曲若瑶皱紧了眉头。
“你口中的邪祟让我在生死之间活了下来,而你所看到的人却要夺走我的生。”司徒寂面色太过平静,平静地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你想知道的,今天我都会告诉你。”
“我自出生便被冠上邪祟之名,害死母后,害的国家战败,害的父皇险些丧命...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肩膀抖动的不停,“然后我就被定了死罪。”
曲若瑶紧紧抿着唇线,沉默不语。
“如果我就这么死去倒好,可那群在我未出生便喊着让我去死的人,偏偏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慈悲和善良,又求着皇帝饶我一命,用一块破桃木就将我打发到了敌国。”
“可他们终究觉得我是个隐患,在泸州的日子是无尽的暗杀。”
司徒寂的眉眼逐渐冷了下来,停在了曲若瑶的面前,伸手桎梏住了她的脸颊,眼神幽深,偏头细细打量着她,语气低沉,“你说可不可笑?”
要他为了那群人所谓的慈悲苟且的活着,可又因为自己的顾忌,暗地里要摸去他的存在。
确实有些卑鄙。
曲若瑶的脸被捏的生疼,他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想要让她感受那漫长又苦痛岁月所留下的怨气。
“你想杀了我,与那群人也并无不同。”司徒寂轻嗤了一声,她却听的像是自嘲。
曲若瑶知道自己听了那么多,照他这杀戮的性子只怕今日就没有想让自己活着出去,“被追杀是你故意的。”
虽是疑问,可语气肯定无疑。
她伸手拍开了少年的手,他的手劲太大,捏的她脸都有些发麻,颇为幽怨地暗暗骂了一句,抬头看着对方,“那群人不是三皇子的人,是你的。”
司徒寂眼底忽而亮了一下,不可否认地弯了唇角,似乎在等着曲若瑶的下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目的就是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此处。”
曲若瑶眼神淡然,此处隐蔽且非外人不可入,想要进来除非有个合适的理由,而被追杀,失足跌落,无意撞见此处...
这一切都是最合理的解释,只是这一切她有一点想不明白。
“为什么带上我?”曲若瑶望着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瞳。
计划天衣无缝,可是为什么要多一个她?
司徒寂低声笑了起来,受伤的手掌扶着额角,肩膀不停地颤动着,空旷的洞穴中只有他自己的笑声和血鸦瑟瑟地哀鸣,让人不禁有几分战栗。
而后,他放下了手,目光如炬地望着曲若瑶的脸,好似无声地长叹了一句,“你就当我,疯了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