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是一间昏暗的殿宇，拖动铁链的声音从殿外经过，“嚓啦嚓啦”的声响，为这满目的暗红色帷帐，更添了一分残忍的肃杀。

“吱呀”一声，厚重的门自行打开，一个面色白冷的男人无声走了进来，明明身躯颀长却看着颇为瘦削，蜷在宽大的破旧黑袍里，带着一股病态的僵硬。

系统：“宿主，这就是现在的天命之子，林子扬。灵荒界唯一的大乘后期修为，托您的福，他自吸收了您的修为后，离突破只剩一步之遥，请务必在他突破之前，将他掰回正道上。若无异议，即刻便将您传送回去。”

林初眼睛一直落在那人身上，待到真切看清他的脸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眼瞳一缩，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淡定道：“请记得替我重塑一个天赋极佳的身体，制定一个最简洁的提高修为路线。”

“您要那么高标准的身体修炼做什么？上一次您都没提借助系统，让自己修炼事半功倍的事情。”

“上一次走的是辅助路线，只需要激励他努力便有成功的机会，我的努力并不重要。可怀柔政策不是失败了吗？”林初无奈仰着头，喃喃道：“事实证明，打铁还需自身硬。靠孩子出息，远不如自己努力。”

“您不是气运之子，天道宠儿。即便努力成为第一人，也不能救世。”

“可我却能卷死他。”林初用最淡漠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当初教导林子扬修炼的时候，让他每五天休两天。等我回去，只要天赋够好，加上零零七的时间修炼，终有一天能赶上他。待我拳头够硬，掰我也能把他掰回正道上。”

系统：“......”

系统已经单方面放弃了和林初沟通，索性直接摆烂道：“系统能量不足，不能替您重塑一个高标准的身体。”

“别胡闹！”林初皱眉道。“三年前我完成任务后，你的能量是满的。”

“可我紊乱了三年，那三年里，我一边得清理病毒，一边维持了灵荒界百年的稳定，现在的能量只够制裁您，并不够让您去制裁他！”

“灵荒界已经过了百年了吗？”林初的脸上带着一丝的恍惚，片刻后便回复成了原本的样子。感慨道：“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系统：“是呀，百年了，您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比如，在您死后，曾经的主角林子扬是怎么过的？”

“那倒确实有。”林初思忖道：“若是不能替我重塑身体数据，我夜以继日地修炼，还有机会追上他吗？”

系统“......”“我不是让您问这个，您当真想要卷死他？您简直无药可救了......”系统略有些暴躁道：“若是按照您以前的身体数据，您不眠不休地努力，也需要四千来年。”

林初：“......”“好的，闭上嘴，我已经卷不死他了。”林初深吸口气，叹息道：“既然不能卷死他，那回去灵荒界，又有什么用？”

“如果您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去给他道歉。有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分之一的概率，他会直接原谅你，然后听你的劝说，顺利迷途知返。”

正在沉思的林初抬起头来，望着屏幕里林子扬那森然的样子，质疑问道。“这么简单？剩下的是什么概率？”

“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分之七十六的概率被一剑穿心，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分之五百四十三的概率被囚在冰狱不见天日，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分之三百二十九的概率被种下生死契，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分之二十八的概率被打到半死，然后绑在惩仙柱上受鞭刑......”

林初：“......”

“那我没错，也不需要认错！”林初打断他，利索道。

“这是最省力的方法，我以为您会决然选择。”系统诧异道。

“所以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是为了献祭我，拯救众生的！”林初幽幽道。

“宿主放心，系统不会为了那只有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分之一的希望，杀鸡取卵，让您逃脱掉剩下的责任。”

林初：“......”我是这意思吗？

“若是不愿意道歉，那我为您制定了三个附身方案。可以先回去灵荒界，然后从长计议。”系统继续道。

“不少了，说吧。”林初心里稍霁，宽慰自己道。

“第一个，回去自己灵荒界原本的身体。”

“我原本的身体还在？”林初诧异问道：“灵荒界已经过了百年，坟头的草估计有两米高了吧？”

“呵呵，宿主，您多虑了，并没有人想起要让您入土为安这个问题。而且，碰巧还能用。”

“哦。”林初淡淡应一声，叹气道：“既然还能用，那就这个了，走吧。”

“宿主您确定就这样进去？”屏幕上些微起了波澜，可想到这人三年前的无情举动，片刻后又恢复了宁静。沉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即便马上就要回去，您也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你这样说，倒还真是有些近乡情怯的。玄虚山上的野猪肉烤起来格外好吃。”林初赞同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杏斋里的果酒也格外香醇.......”

系统：“......”“一如既往地无情，真的不怕林子扬发现您还活着吗？”

“怕什么？”林初的脸上无一丝波澜，静静道：“人生在世，有如雪泥鸿爪。”

“因为总会留下痕迹，所以记得是应该的？”

“不，我是想说，人生在世，不过雪泥鸿爪。即便曾经留下了什么痕迹，只要再下一场雪，便又干干净净了。我和林子初即便有过师兄弟的情谊，也不过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既已离开百年，其间沧海桑田，凡事化尘化土，过往便只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林初高抬起自己的脸，精致的脸上冷漠果决，有如天边的弦月，风尘物外。“何况，曾经的我和他并无多少纠葛，哪怕被迫取舍间，我伤害的也只是我自己。并不需要别人原谅，传送吧。”

“宿主您太小看自己了，并且毫无悔悟之心。系统建议您做人留一线，还是先看看吧。”系统对着他哽了又哽，想要再说些什么，还是放弃了。

言罢，林初黑暗的周围逐渐淡去。

没一会儿便又现出了方才看到的大殿，大殿上，暗红色的帷帐似乎要洇出血来，帷帐装饰着的墨玉梁柱上闪着凉意，像是人发黑的枯骨，被刻出了不同的纹理。却每一个都让人不寒而栗。林子扬一步步朝着殿里越来越深入，白皙的脸在深沉的黑暗下显得格外可怖，那幽深的眼睛夹杂着恨意，狠厉地望着前方，像是朝着林初而来。

悬浮在空中的林初眼皮颤了颤，哪怕是灵体也感受到了那洋溢着死亡气息的压抑。沉默了一瞬，还是道：“你也不必故弄玄虚让我看到这一幕，只需要把我传送回身体里，不需要这么快来找他。”

“您最好先正视自己的错误，虽然您只是伤害了您自己，可......”系统没有把话说完，颇有些气呼呼接着道：“算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宿主，我会将您的魂魄放进了原身身体。您有三十秒的时间决定是否留在这个身体里。若是留下，系统即刻为您定魂。”系统麻木回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初总觉得系统的话里，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那还需要说什么，自然要留......”林初不假思索道。只下一刻，眼前的视角一换，入目的是方才看到的那暗红色帷帐。只是这次的角度有些特别，若是细细来看，那那暗红的帷帐，和墨玉，像是一个巨大的穹顶，带着灵力的纹路被一剑剑雕出了一层又一层，盖在自己的上方，恰似一口带着禁制的牢笼顶部。

与此同时，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张惨白到没精打采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漆黑如墨的青丝落在自己脖子上，带着一股没由来的湿软触感，瞬间袭向了林初的全身，像是一瞬间落入了冰冷的寒潭，让他动弹不得。下一刻，一只过于惨白的手抚上了自己细弱的脖子，一寸一寸地向上而去。

那让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一双阴翳的眼睛仔细端详着他，突然，猩红的唇勾起了个极为嘲弄的笑。像是一只冰凉的蛇，朝他吐了口红色的信子。

“系统，怎么回事？我现在在哪？”林初这才后知后觉，惊恐问道。

“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没了屏幕，系统在他脑海里道：【当年您利索横死，他被您困在混沌界，只能爆了内丹才能出来。刚出来，门外铺天盖地都是您曾经陷害他的传言。且因为这些事情太多详细，有板有眼。他一时受不了就疯了，怒杀魔界三千魔众后，彻底入了魔，许是脑子不清了，自己也相信了曾经的传闻，并且对您保持了百年的恨意。】

【所以您的尸体被他好好地珍藏在了这宫殿里，他日日看着你的脸，就等着你醒来，好找您报仇。】

“现在，宿主，您还是先接受制裁吧！”

伴随着系统机械的声音，面前那静若明渊的眼神隐隐一动，林初发觉自己的身子被人抱起，越发地靠近那张惨白的脸，直到林子扬的鼻尖蹭在自己无一丝温度的脸颊上。一声呢喃呓语在耳边响起，有如鬼魅一般。“林初，你最好不要醒。否则......”

【回魂定神的准备已做好，宿主五秒钟后将自动跳转到回魂状态。五、四、三......】系统在林初的意识里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