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子大婚当夜,独自在净心阁待了一夜。消息传出,各方反应不一。
永平帝分别赏赐了太子妃与万良娣一堆金银玉器,韦皇后笑而不语。
兰苑中,太子妃兰绮梳好妆,却未着太子妃服侍,而是穿着自家中带来的旧衣,于院落中弯弓搭箭。
她虽养在深闺,从未上过战场,心中却对征战沙场的父兄十分敬佩,闲来无事,不喜针织女红,偏爱舞刀弄剑。
丝丝到来时,瞧见的便是她手挽长弓的飒爽英姿。
随着通禀声响起,兰绮的箭直指丝丝,而后手指一松,箭离弦,快如闪电,朝着丝丝面部急速而去。
丝丝身后响起一片惊呼,然而她却不躲不避,兀自站在原地。
箭尖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尾羽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而后直直射进了她身后的柱子上。
丝丝身后的宫娥中有禁不住吓的,浑身瘫软,被身侧的人拉住才没有直接倒在地上。
兰苑中的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呼啦啦围上来一群,有的围在兰绮身侧,有的赶紧上前搀扶丝丝。
倒是兰绮一把推开身侧诸人,踱步到了丝丝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才漫不经心道:“你便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官?”
丝丝婉拒了他人的搀扶,盈盈一行礼,而后毕恭毕敬道:“奴婢丝丝,拜见太子妃。”
“丝丝?”兰绮轻笑一声,“‘缓歌慢舞凝丝竹’,倒是个好名字。”
丝丝又是一行礼,“多谢太子妃夸奖。”
兰绮将手中的长弓交给身侧的宫娥,这才绕着丝丝走了一圈,而后对其他人道:“没见着丝丝姑娘脸上的伤么?快去那些伤药来。”
丝丝倒是不觉得这伤有什么大碍,她以往出过的任务中,再轻的伤都要比这重上不少,可她也从来没有掉过一次眼泪。
但碍于太子妃的吩咐,她还是听从涂抹了伤药。
伤药是兰绮自秦府中带来的,效果甚好。丝丝谢过礼后,便趁机命人呈上了舜华赏赐的礼物。“殿下事务繁忙,难免有不周之处,还望太子妃多多见谅。”
兰绮性格倒是直爽,“我既已嫁到东宫,自然不会对这些小事心存不满。”她瞧着丝丝,目光坦然,“反倒是梅苑的那位,恐怕不如我这般好说话。”
她也是自幼长于临安,对万家那位骄纵的蕴灵小姐有所耳闻。
丝丝依旧毕恭毕敬,“多谢太子妃。”
从兰苑出来后,她又带人继续朝着梅苑出发。
新婚之夜太子哪里都不曾去,既是两边都不得罪,又是两边同时得罪。故而一大早的赏赐甚是有必要。而丝丝身为他的近身女官,前来赏赐恰是最能体现出太子的重视之情。
丝丝深谙其中道理,故而并未像前一日那般松懈。
***
梅苑中,万良娣气得砸碎了一套青花瓷器:“欺人太甚!”
她自府中带来的丫鬟春雨见状,挥退了所有人,悄悄来到她身侧,“小姐,大人吩咐过,要您平心静气,不可再像往日那般,随意耍小性子。”
万良娣听闻,将手中举起的茶盏狠狠砸落在春雨脚边,怒吼一声:“他这般欺负我,还不允许我发火?”
春雨微微垂着目光,处变不惊指出——“太子殿下昨夜也不曾宿在太子妃处。”
万良娣气稍缓。
春雨见状,上前一步,还未开口,便见她满面怨毒:“定是净心阁中藏有什么狐媚子,引得太子殿下哪里都不去!”
春雨后退一步,任由她继续砸着东西发泄情绪。
等到万良娣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走,我们去净心阁,向太子殿下请安!”她倒要瞧一瞧,净心阁中究竟藏着什么绝世佳人,才能让堂堂太子殿下连新婚之夜都不管不顾!
春雨静静上前,“按照规矩,良娣您今日该去兰苑向太子妃请安。”
万良娣脸色一变,“凭什么……”
“您为良娣,秦家小姐为太子妃,是陛下的旨意。”
望着面前一脸无畏无惧的春雨,万良娣心头怒火更盛。春雨并非她的丫鬟,而是赐婚旨意下来后,父亲派到她身边指点她的人。
大婚之前,父亲曾语重心长对她言道:“当今太子处境艰难,陛下赐婚别有深意。你在东宫之中务必事事小心,切不可如同往日在家中一般,任意妄为,处处使小性子。”
可她自认不管家世,还是才貌,样样都不输秦家那个女人,凭什么自己只能做良娣,而她却能做太子妃?
不是没有问过父亲,只是父亲只是淡淡道一句:“这是陛下的旨意。”便将自己打发了。
可即便如今,她心中依旧不服。
春雨虽然服侍她不久,但是对她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蕴灵只是骄纵,并非无脑,如今既然已为良娣,便不会再像往日那般任性妄为。
果然,她站在原地细思了片刻,便吩咐道:“去兰苑。”
只是她这边还未出门,便听得宫人禀报:“太子殿下遣人前来赏赐。”
丝丝进来时,便见到主座之上端坐着一位佳人。她微微垂下眼眸,盈盈行礼,“奴婢丝丝,拜见良娣。”
万良娣目光并不和善,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慢条斯理道:“倒是天生丽质,惹人怜爱。”
丝丝福了福身子,“多谢良娣夸奖。”而后命人呈上舜华赏赐的礼物。
万良娣神色淡漠瞧着,而后才缓缓道了一句:“多谢太子殿下赏赐。”
丝丝并未与她多话,赏赐完便退了出来。
只是才一出来,便听见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像是茶盏瓷器摔落的声音。
跟在身侧的小宫娥冷玉忍不住道:“太子妃虽然行事乖张,但还算和善。这位良娣虽然不曾多话,但眼神像是藏着刀子……”
丝丝瞧了她一眼,“身在宫中,切记不可妄自非议主子是非。”
冷玉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丝丝虽然是太子近身女官,平日里却甚少摆架子,待人甚是和善。是以他们这些小宫娥小宦官几乎都不怕她。
晚膳时,自宫中回来的舜华前往了太子妃的兰苑。
丝丝守着一桌舜华爱吃的菜,无奈苦笑了一下,这才让人撤下。
冷玉有些愤愤,“明明殿下平日里都是回到净心阁用晚膳的。”她进入东宫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除非皇帝皇后赐膳,否则舜华是一定会回来用晚膳的。
丝丝敛下外露的情绪,叮嘱道:“如今东宫中有了太子妃和良娣,自然事事与以往不同。”
——既是叮嘱冷玉,又是告诫自己。
只是不曾想到,本该宿在兰苑的舜华,于夜深之时又回到了净心阁。
彼时丝丝刚刚躺下,便听见门外动静。
才披上外衣,便见房门推开,舜华披着一身凉意进来。
丝丝坐在床榻上,眼中讶色分外明显。
倒是舜华进门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猛灌了几口后才道:“宫中的徐才人有喜了。”
徐才人是永平帝新册封的妃子,正值盛宠。
丝丝顿时惊愕得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猛站起来:“怎么会?”太子昨日才大婚,今日便传来徐才人有喜的消息。
舜华丢下茶杯朝她走来,眉心仿佛被刀滑过似的,有着深深的折痕。“夜深天凉,怎么又光脚站在地上?”
他说着,便要弯腰为丝丝穿鞋。
可还未弯下腰,便被丝丝一把抓住手,“殿下如今已经大婚,也是时候该有子嗣了。”虽然不知徐才人十月怀胎后究竟会诞下皇子还是公主,但是舜华身为太子,倘若能有子嗣,不但会令龙心大悦,也能在与韦皇后的争斗中,平添一份助力。
她话音刚落,便被舜华反手握住。“你的脸怎么回事?”
丝丝这才想起,白日里被太子妃的箭羽划伤脸颊一事。
只是太子妃给的伤药效果太过,红痕早已淡去,连冷玉都惊奇着瞧不见,却不曾想,在这般昏暗的室内,还是被舜华察觉到。
她抬手想要摸一摸脸颊,被舜华半道劫走,“不能碰。”
丝丝笑了一下,“涂抹过伤药了,不碍事。”却避而不谈伤从何来。
舜华知她不愿多事,也知她为了自己曾受过比这严重百倍的伤,即便心中愤恨难填,也无能为力。
他握着丝丝的手渐渐收紧,便听到丝丝继续道:“殿下为何没有留宿在太子妃那里?”
屋外的灯火隐隐照进来,舜华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瞧不真切。“你希望我留宿她那里?”
可丝丝好似不曾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自然,轻笑着陈述事实,“太子妃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最有资格为太子诞下长子的人选。”
“是吗?”
舜华缓缓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丝丝只觉得心底微微一紧,便听到舜华继续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舜华是生气了,可她却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像往日那般去撒娇哄着。
翌日,舜华上朝刚走,虞志坚便拿着太子的起居册找到丝丝,“太子大婚已有两日,除了昨日去往太子妃处用了晚膳,竟是一次都不曾去过良娣处。”他面露难色,“这于礼不合。”
太子的起居册,除了记录太子平日里的言行外,也要记录太子宠幸嫔妃一事。
丝丝望着虞志坚递过来的册子,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殿下如今妃嫔不多,可单日去往太子妃处,双日去往良娣处。”
虞志坚忧色不减,“下官也是这么同殿下说的,只是殿下却说,此事要交由丝丝姑娘定夺。”他对丝丝与舜华之间亲密知之甚多,光是从舜华的态度之中便能猜到两人定是闹了什么矛盾。只是两人平日里都是极少外露情绪的,这让他即便有心相劝,也不知该从何处劝起。
丝丝又是一阵沉默,才缓缓问道:“听闻宫中的徐才人有喜了?”
徐才人有喜的消息是昨日夜里传来的,虞志坚并不意外她知晓此事,顿了一下才道:“听闻陛下甚是高兴,一大早便下了旨意,封徐才人为婕妤,赐居永春宫。”
“皇后那边呢?”
“皇后娘娘一向宽厚待人,赏赐了徐婕妤不少珍宝,还免去了她每日问安一事。”
丝丝沉思片刻,“每月初一至十五,让殿下前往太子妃处。十五至月底,则按单双日,单日前往太子妃处,双日前往良娣处。”
听闻丝丝做出这样的安排,虞志坚微微诧异,“此举是否会令良娣不满?”
丝丝却道:“殿下如今已大婚,最先有资格为殿下诞下子嗣的便是太子妃。”况且太子妃所诞下的子嗣,是嫡子,又是长孙,势必会令永平帝更加高兴。
虞志坚却心中忐忑不安。等到舜华回到东宫,他将此事禀报,却见舜华连头也不抬,淡淡道:“本宫知晓了。”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长恨歌》白居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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