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

大长老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干瘪的储物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嘴唇哆嗦着，话未出口，浑浊的泪水已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掌门师妹。”

“空了，全空了。”

“最后三万块下品灵石，半个时辰前，刚填进护山大阵的阵眼。”

“最多再撑三天！”

“弟子们的月例，还有三日就要发……呜呜呜……”

“还有法器维修……”

她泣不成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无助回荡。

掌门盛芽端坐于上首，背脊笔直，竭力维持镇定。

宽大袖袍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本座知晓了。”

她的声音平稳，尾音却泄出一丝疲惫。

“已再次传讯青羽宗，陈明利害。”

话至一半，她住了口。

青羽宗？

上次求助，对方回了一封辞藻华丽的三页传书。

通篇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贵宗自力更生”的委婉推脱。

殿外，演武场上。

几名年轻弟子正练最基础的御风诀。

指诀掐了又散，散了又掐。

身形却似脚下生根，别说离地飞行，连让衣袂飘起几分都难。

汗水顺着他们年轻焦躁的脸颊滑落。

盛春朝抱着通体流光的九色鹿“盛祥”，静立于廊柱阴影里。

殿内殿外的愁云惨雾，尽入耳底。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低头，额角轻抵盛祥冰凉湿润的鼻尖。

神识如丝，悄然缠绕。

“盛祥，宗门的‘脱贫攻坚战’，得提前打响了。”

“咱们要低调，要自然，要润物细无声。”

“要让他们以为是天道开眼，是你祥瑞送福。”

盛祥眨了眨眼。

它亲昵地回蹭，喉咙里发出细微“咕噜”声，算是接下了任务。

炼丹房外。

李师妹面如死灰，盯着忽明忽暗的丹炉。

只差最后一味“火灵芝”，这炉倾尽积蓄的“凝气丹”就要报废。

她捶地，指缝沾满灰尘。

恰在此时，盛春朝抱着盛祥，步履悠闲地“路过”。

盛祥配合地扬颈，优雅打了个小嗝。

一株品相完美、赤焰流转的火灵芝凭空出现，划出精准抛物线。

“咚！”不偏不倚，落入李师妹脚边空药篓。

李师妹僵住，目瞪口呆。

她揉眼、掐腿，剧痛让她确认不是梦。

“噗通！”

她瞧见盛春朝和九色鹿的身影。

李师妹双膝一软跪倒，连连叩首：“多谢神鹿赐福！多谢盛师姐！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祥瑞，不负宗门！”

炼器堂外。

石师姐面对一堆失败的金属碎片。

她紧抿唇，眼眶微红，却倔强不肯低头。

盛春朝远远驻足，神识微动。

盛祥心领神会，清越一鸣。

九色流光一闪，巴掌大的玉盒“哒”的轻响，落在石师姐脚边。

石师姐怔忡捡起，迟疑打开。

下一瞬，她呼吸骤停。

盒中不是她想要的“灵晶砂”，而是品质更高、典籍中才有的“星辰砂”。

她猛地抬头，只捕捉到盛春朝抱鹿转身时衣袂的一角。

“是盛师妹和神鹿眷顾于我！”

她声音嘶哑，紧紧将玉盒捂在胸口，朝空无一人的方向深深拜伏。

心中燃起足以焚尽屈辱的烈焰。

……

三天以后。

几次“神迹”降下，宗门的悲观气氛冲淡了不少。

很好！开局顺利。

祥瑞使者人设初步立稳，保持住。

一切皆是天意，与她这个平平无奇的抱鹿工具人毫无关系！”

但盛春朝心里不太自在，渐渐蹙起眉头。

靠神识去扫描谁缺什么，效率可观，却有窥人**的不适。

像个听墙根的小贼。

“盛祥啊。”她捋着它颈间柔软的长毛，喃喃自语。

“得想个法子。”

灵感，如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划破迷雾。

不过一日功夫，灵泉旁那株冠盖如云的古树下，立起了一块光滑如镜的木牌。

其上，是盛春朝亲笔书写的说明。

【祈愿角】

若有难处未解，或有心愿难成，可诚心书于纸上，投入石旁玉匣。

祥瑞盛祥，或会感其心诚志坚，赠予一缕微光，一份机缘。

——愿我幻音，众志成城，携手共渡时艰。

起初，祈愿角门可罗雀。

众人远远观望，窃窃私语。

转折，发生在第二天深夜。

赵师妹，腼腆，卡在练气三层整整三年。

她鼓足勇气，写下纸条：“欲求一株元神花静心，尝试冲击瓶颈。”

飞快塞进玉匣，如受惊小鹿般逃离。

翌日清晨，她在窗台发现一片露珠未干的元神花花瓣。

还有一枚新拓印的玉简，记录着平稳度过筑基瓶颈的心得。

赵师妹愣了许久。

不甘与希望交织，化作滚烫泪水。

她对着祈愿角，无声而深地一拜。

不久后，她成功突破。

消息传开，为祈愿角打下最坚实的口碑。

再然后。

曾经嘲笑石坚“异想天开”“浪费资源”的弟子，亲眼看见她用天赐星辰砂，一举炼成天阶神器“流星锤”。

虽只是最低阶法器，却能感应灵气波动与地脉走向。

嘲讽化作惊叹与追捧。

石坚扬眉吐气，走路带风。

对盛春朝与神鹿的感激，溢于言表。

祈愿角，彻底火了。

弟子们排队投匣，愿望五花八门。

急需低阶空白符纸。

剑诀求指点。

寻找一同研习的道友，互相督促。

恳请食堂执事，明日蒸煮灵米饭时，多添水，近日饭粒略硬。

……

什么都有。

盛春朝每日固定带盛祥“开箱”。

根据愿望，从空间翻找合适物品。

再指挥盛祥以各种“巧合”送达，悄然夹在门缝或者“不慎”遗落在必经之路。

但是还有一些。

张师姐想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能在争斗时拔剑相助”的道侣？

醒醒！盛祥不是月老鹿！业务不包含牵红线！

王师姐想要隔壁宗剑道天才的贴身剑穗？

涉及**与物权，严重超纲，驳回！

李师妹希望讲经阁长老下次别再拖堂半个时辰？

这个本仙子爱莫能助。

长老热爱教学如火，她总不能去把她的嘴堵上吧？

这日，盛春朝在祈愿角玉匣底部，发现一张字迹工整、力透纸背的纸条。

来自常年负责外联、看尽各方脸色的陈师姐。

“三日后，青羽宗遣使来访，名为‘切磋交流，共叙情谊’。吾等竭力筹措，库房空空，连像样的迎客灵果、点缀厅堂的灵植亦难凑齐。”

“群英会即将举办，如若之前便传出幻音宗毫无实力，空无法纳新。”

“若蒙不弃，能得些许品相尚可之灵植花果，暂充门面。往神明赐福，撑过此关，则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青羽宗！

盛春朝眼神一凛。

不就是那个危急时回信冠冕堂皇，实则一毛不拔的“盟友”吗？

寒毒之事，她立马去求助青羽宗。

青羽宗害怕她身上有毒，让她赶紧离去。

如今是因为本来算准了幻音宗山穷水尽，结果幻音宗至今未亡，前来看看有什么机缘吗？

盛春朝觉得她们幻音宗必然有什么宝物之类有可贪图的。

她意识沉入神秘空间，仔细搜寻。

终于在角落翻出几包灰扑扑、不起眼、甚至有些干瘪的种子，以及一本非帛非纸的薄册。

册子以古朴文字记载：【霓裳霞光果】。

成熟时自然流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霞光。

异香清远馥郁，灵气精纯充沛。

然培育条件苛刻，需以特定灵液灌溉，早已绝迹人间。

“就是它了！”

盛春朝心中一定。

她将种子与空间里找到的一小瓶百草凝露仔细打包，并附上一份简明培育玉简。

次日，陈师姐在自家房门缝里，“意外”发现了这个包裹。

她打量着几粒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的种子，以及那瓶闻起来清新自然的灵液，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退堂鼓。

这东西真能行？

别到时候种下去，连芽都发不出来，那才丢人丢到姥姥家。

可一想到青羽宗可能的嘴脸，再想想宗门处境，她把心一横，牙一咬——拼了！

严格按照玉简指示，将种子小心翼翼种在迎客大厅外最显眼的灵圃中，每日战战兢兢，按时浇灌百草凝露。

三日光阴，倏忽而过。

青羽宗使者如期驾临。

为首的山羊胡长老，袍子边角绣着繁复云纹，捻须的手指上还套着枚灵气外泄的玉扳指。

他身后几名年轻弟子更是昂首挺胸，眼神扫过幻音宗山门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轻慢。

刚踏上石阶，山羊胡长老便故意顿住脚步，目光在门前略显斑驳的石柱上转了圈。

“盛掌门，贵宗这山门，倒还保持着百年前的旧貌，是念旧情，还是近来无暇修缮？”

进了前殿，见厅内只摆着普通木椅，连块像样的灵玉摆件都没有，他又摇着头叹气：“想当年，贵宗待客时，厅中总燃着凝神香，阶前摆着凝露草，如今倒是简洁。也是，能省则省，我等理解，理解。”

身后一名青羽宗弟子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假惺惺的关切：“长老，您有所不知，前几日我还听说，幻音宗连护山大阵的灵石都快填不上了，哪还有余钱装点厅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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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祈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