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涯被她带入的地方，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眼里只有一片雾霾色。

她之前并不知道余迟暮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居然可以凭空创造另一个空间！

余迟暮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蹲着托着腮看着她。

两个人半晌没有说话，都互相沉默着。余迟暮实在蹲得腿有些麻了，站起来捏了捏腿，走到叶青涯的身边。

叶青涯还没弄清楚她想干什么，就听见余迟暮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响起来。

“吾愿让她涉足吾之领域，窥探她与吾之过往，以半数灵力为誓，以血封鉴。”

随后一片紫色花瓣腾空而起，像是一跳锁链一样缠绕住叶青涯的左右，脑海中闪现出记忆的前一刻她听见余迟暮轻轻地说了一句：

“说什么你都不信，还是自己看看吧。”

像是走马灯一样，叶青涯看见她们怎么认识，怎么从宗神楼里活下来。

她们见面很少，她看见她见她的第一次，那时候余迟暮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浑身是被实验留下的伤痕，有些甚至在夏天那样炎热的温度下化脓，她看见她时候甚至被吓到发抖，那个时候她刚刚被自己的师父给卖进来。

她被一群弟子骗进来关在这里，那些人告诉她说：“让你看看在这里做错事是什么样子。”

她那个时候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叶青涯这么想着，突然就听到了，听到了小余迟暮对她说：“不用害怕，你不会这样的。”

那时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阵风就可以把那句话给吹散一样。

回顾一遍余迟暮记忆中的她自己，其实时间并不长，叶青涯不总是可以见到余迟暮的，在那里的十年，见到余迟暮次数不超过五次，有两次都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

她总是一个人做任务，她跟她去的那两次，她连腿都直不起来。

她只有实验时伤的最严重的时候，宗主才会叫她们这些人跟着她。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余迟暮红着眼睛，浑身发抖地半靠在墙角下，眼神却飘忽不定，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看到她来了之后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她，还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说：“快回去吧，被发现了会受罚的。”

“这两天是不是有去漠北的行动，你跟着去一趟吧。”

叶青涯记得这是她听说南苑她住的地方被查出有邪祟妖魔，十几位元老级别的长老将他就地正法后，她第一次穿过种种等级限制偷偷跑来看她。

这也是在她被杀之前的最后一次。

几天后，她和一众跟她一同前往漠北的人被紧急召回，在层层围堵之上，亲眼看见她杀掉了所有长老，杀了嵇月。

叶青涯闭上眼睛，眼泪却从眼尾流出来。

她知道，她知道这个阵法，一旦发动，发动者将毫无保留，就算她自己想不起来的，也会在这里面让她看见。

她刚才蹲在那里那么久，原来是在画阵吗。

“怎么了？”余迟暮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确实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但关于叶青涯的应该是都记得，而且这个阵法是她从嵇月那里看来的，就算自己想不起来，别人也会看见自己想不起来的部分。

突然，她又被抱住了，因为衣服太大的原因，肩膀这块没有被扯得露出了肩颈，她感受到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滴在她的肩膀上，顺着肩胛骨往下流。

她只能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怕打她的后背，她听见她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余迟暮叹了口气，她掰正她的身体，弯腰盯着她：“不要道歉，你的身体呢？”

叶青涯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她看着自己苍老的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竟然以这样的身子哭了那么久。

“我把它留在了九缚山上，那个人说要拿我的身体装什么东西。”叶青涯弱弱的说道。

她恨了余迟暮那么多年，现在误会解除了她跟她说话都有一点底气不足。

余迟暮认真看着叶青涯的脸，叶青涯越来越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睛以免和她对视，终于快要坚持不住她的凝视的时候她移开了视线，叶青涯竟然松了口气。

虽然叶青涯这样并不是她造成的，不过她也确实没有过问她的去向，毕竟连楼都没有了，远走高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身上有没有他的东西，或者还带有你身体气息的定西？”

“有他的发髻，说是可以让我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恢复功力七成。”

余迟暮接过那根发髻，确实是一件法器，不过并没有使用过。

“你怎么没用。”余迟暮疑惑的问。

叶青涯不好意思的别开眼睛，含糊地说：“我看到你太激动了，忘记了。”

是太想杀她了，热血沸腾到忘记用法器。

余迟暮想的是，幸好她没用，要是用了她那一掌可能要把她打残……

“我去给你拿回来。”

余迟暮随手把开在灵域里唯一的三朵紫色的花摘了一朵，把发带从她的手腕上取下来，再把它跟花和发髻捆着，手中凭空多了把弓，把弦拉开的那一瞬间，紫色的花蜕变成一把紫金色的箭矢，花茎如藤蔓般缠绕着发髻，在箭矢射出的那一瞬间余迟暮也跟着消失不见。

叶青涯在发带被取下的一瞬间疼得蜷缩在地 ，疼得手脚发抖，连带着指尖也在轻颤。

在意识停下的最后一刻她好像才想起来，余迟暮的那根发带，不仅仅可以锁住灵力，好像也可以根据主人自身的意愿转移伤痛。

难道她从昨晚就开始这样了吗？

她虚掩着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心疼又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余迟暮跟着箭矢直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眼前，在差点撞上去的时刻猛的向一旁闪躲了过去。

余迟暮稳住身形之后看向他，发现他并没有任何意外，神情中似乎……很期待她的到来。

那男子白皙的手正拿着浇水用的壶，灰色的长发高高地捆在后面，显得整个人高挑干净，但眉目间的英气和手指泛黄的茧，能看出他并不是什么只在山中养花看水的术士，倒像是练的剑道。

但是她今天不想再多出些事了。

“你是为了见我？”

那男子愣了一下，回答说：“是。”

“今天我把身体带走，他日你拿这只蝴蝶寻我。”

余迟暮指尖出现一只紫色的蝴蝶，跟沈朝的一样，引路而已。

余迟暮也没管他是不是同意，带着叶青涯的身体就回去了，连发髻都没给他留下。

那男子也没留她，也留不住她，但他拿起茶杯，正要喝的时候突然低头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一次他没有找错人。

回到灵域，看着叶青涯卷成一团，直接把身体給换了回来，带了出去。

那具老妇人的身体被换走之后随即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焦块烂在地上，他们看着余迟暮去了好大一阵才回来，肩上的人又变了。

临池渊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将余迟暮身上的人拉开随便拉到了不知道是谁的身上，把她看了又看，确保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余迟暮笑了笑说：“没事没事。”

被莫名其妙塞了个人的宋迢一脸呆滞，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人是谁。

“小叶！这是小叶吗？！”宋迢激动地问余迟暮，两眼都放光了，收到了余迟暮肯定的回答后，他连忙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屋里跑。

余迟暮看他焦急的样子，也没再管了，他能治好她。

余迟暮现在头有些热呼呼的，看着叶青涯被送去疗伤了，自己也想想休息了。

“拾也，你跟小白去忙自己的吧，沈雁亭应该要做档案，还需要这里的来龙去脉。”

“没问题，那我去叫他。”说完路拾也拉着跟他来的那个人就走了，余迟暮没心思注意别人，自然也不在意他，拾也长那么大了交什么朋友他自己有数。

洛微雨从那一角走到这角，心都要悬得飞起来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不过是来看看宗神楼上供人玩乐的灵族，还没看到最美的那只在哪儿，整个楼都被她毁了，那时候他运气很差，被抓包了，她当时问他，声音冷得吓人：“你们都很喜欢这些？”

那个时候他的胆量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他说：“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

她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拿着那把细刀抵着他的喉咙说：“可是他们不愿意被你们看。”

“但是他们打不过我啊！”

弱者被强者驱使，难道不正常吗？

回想到这儿洛微雨已经快要给自己一巴掌了，幸好当时从门内出来一个连尾巴都不知道如何收回去的少年，不然按照当时她可能会连着他一起杀了。

直到进门，余迟暮只是扫了他一眼，完全像是当陌生人一样看。

也对，都过了那么久了，她不记得很正常，洛微雨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路拾也听见了那声呼气，停下来回头问他，大大地眼睛写满了疑惑：“怎么了？”

洛微雨冲他摆摆手，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空气很好。”

路拾也猛吸了几口，心里想着：“这屋里，一股常年不住人的木材味，有什么清晰的？”

这边余迟暮看着他们进去，眼睛看着他们逐渐模糊了起来。

“迟暮？”

“迟暮？”

临池渊连续喊了两声，余迟暮才听见，她转头看着他，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脖颈上的一颗痣，她眼睛看着那颗痣，回了声“嗯？”

“去休息吧，迟暮。”

“……”余迟暮反应了好长时间，最后声音低的不行。

她闷声道：“好。”

说完也不知道怎么就靠在他身上睡过去了，只是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抱起了她，叹了口气，后面他说了什么她并没听清。

看着她明明累得不行却还强撑着对所有人都说了话做了事，连他起初都没有发现她一直在逞强，从昨天晚上开始，只有现在她才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他环抱着她肩膀的那只手稍稍收紧了一些，让她的头更靠近自己一些，她均匀的呼吸打在他的胸腔上，让他觉得很安心。

临池渊抱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