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宗的宗主是个轻纱覆面的女子,额头坠着一枚隐隐发紫的蝎尾装饰,衬得一双桃花眼愈加含情脉脉。
风行舟刚落地,她就带着身后两名风格迥异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盯着领头的燕璟低低问候了声“别来无恙”,复将目光投在他身后的宁薇一行身上,大方道,“我万毒宗已为诸位道友备好休憩之所,各位请随我来。”
不同于玄天宗的飘渺云海和错落群峰,万毒宗的建筑以宫殿楼阁为主,彼此之间铺设石道石桥加以贯通,一眼看去与凡间更为相似,其间往来弟子的修为也以练气和筑基居多,跟在这魏姓宗主身后走了一路,竟没遇到一个除她以外的结丹期修士。
经魏宗主介绍,临到住处时,众人对天阙城如今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天阙城自今年年初起便饱受魔修的侵扰,而万毒宗只擅毒术和医术,难以与那些嗜杀的魔修抗衡,虽已派人前去天阙城驻守,可收效甚微。
随着死伤人数的增多,天阙城中的百姓相继南下,现在还留在城中的多是些殷实富贵人家,其中为首的便是以文雅著称的秦家和以兵匪起家的厉家。
两家素来不和,可因为这泛滥的魔修,也变得相安无事起来。那两个跟在她身后前来相迎的中年男子,便是秦家家主和厉家家主。
等在万毒宗修整两日,他们便要一同往百里外的天阙城去了。
“诸位为我天阙城安危远道而来,容秦某再敬各位一杯!”
宴席上,蓄着胡须的儒雅中年男人郑重举杯,眼底是终于松了口气的笑意。
魁伟如熊的中年男人见此,也跟着起身将酒杯往前一送,“厉某亦是,再敬各位仙家一杯!”
宁薇端着笑意随燕璟举杯致意,仰头时却并未将酒水倒入口中。
这场由万毒宗举办的接风宴从日暮时分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已经来来回回不知敬了多少杯酒,要是全都喝下去,肯定会醉得不省人事。
“两位家主放心,”魏宗主睇向坐于席下的燕璟,“有燕道友......和他的同门们在,这天阙城的祸患不出几日便能彻底平息。”
燕璟抬手擦去唇边酒水回以温柔一笑,酒杯还未放稳,斟酒的侍者便已在他桌前站稳了。
侍者袖中几许红粉洒落,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笑意不变,在下次举杯时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气和不知名的香气夹杂在一起,直熏得人头昏脑胀,加上不绝于耳的笑谈声和乐声,宁薇离席的心思再也按耐不住了,遂与她同席而坐的戚柔传音道,“你想回去吗?”
“想!”戚柔迫不及待地给她回传,又期期艾艾地问,“可......可我们能提前走吗?”
宁薇环顾一周,笃定道,“装醉就可以,待会你扶我走。”
话毕,她便上身前倾撑在桌上,单手掐住眉心嘤咛,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宁薇。”戚柔喊第一声时还有些僵硬,许是逃离人群的愿望太过迫切,在众人询问的目光聚来时,她的语气又变得自然无比,“她喝醉了,我扶她回去休息。”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坐于席间的燕璟和戚寒川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
“宁薇,你说这魔修当真有他们说得那般恐怖吗?茹毛饮血,杀人如麻?”戚柔抱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坐在榻上,忧心忡忡道。
宁薇画符的手一顿,墨点晕开瞬间报废一张,她有些心疼地将符纸揉皱扔掉,取出张新的来继续描摹,“反正不是什么好货,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哪怕跟你无冤无仇。总之,能躲就躲。”
“不过你不用担心,”宁薇画完最后一笔,将样例符纸推还给戚柔,“你哥哥这么厉害,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戚柔是御兽峰的修士,怀里抱着的是她的本命灵兽,叫瑞雪。起初她以为那是狗,戚柔却说这是雪狼,只是还处于幼年态,看起来像狗。宁薇总觉得她会认错也有戚柔的原因在,她天真怯弱,连说话都只有丁点声音,连带着这狼都被她养得眼神清澈了,若非人纠正提醒,第一眼见着它的人都会以为它是狗。
“你还要别的符纸吗?我哥给了我很多,这里还有.....”戚柔翻着芥子空间,毫不在宁薇面前藏私。
“不用了。”宁薇目光闪了闪,“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否则你哥哥又要说你了。”
“好吧。”戚柔抿了抿唇,歉疚一笑后抱着瑞雪推门离去。
不仅是性格,在对她的态度上,戚柔和她哥戚寒川待她也是两个极端。
熟悉之后戚柔待她愈发亲近和善,而戚寒川看向她时,眼里总含着些若有若无的排斥,即使没有明说,她也能从他的动作和神态中察觉出那隐隐的嫌恶之意。
戚寒川是阵符峰的修士,而阵符峰和她有关的,便只有她那个多年前的旧友吴辛夷了。
宁薇眸光明灭,不多时舒了口气,下地挨个剪灭灯芯。
管他的。虽然戚寒川态度不善,但他疼爱戚柔这个妹妹,给她全品类的符纸防身,她借来临摹也学到了不少。
屋内彻底陷入黑暗后,宁薇伸着懒腰往床榻走去,忽地顿在原地。
那难耐的女子呻/吟从隔壁燕璟房中传来,越来越清晰,听得她如坐针毡,可渐渐地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绵浪般的呻/吟中竟夹杂着些沙哑的推拒。
宁薇瞳孔一缩,立马穿墙过去,几步跨至榻前掀起那垂放的纱幔。
有她这个师妹住在隔壁,若是燕璟还清醒,便不可能在做这种事时不设隔音阵法,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随着纱幔翻飞,浓重的酒气香气扑面而来。一散着发的女子正伏在燕璟身上吻咬他,而被她压在身下的燕璟正闭着眼眉峰紧皱,脸上带汗且是不正常的红。
“你在对我师兄做什么?!”宁薇厉喝着将那女子掀开,还不忘在房外加两层隔音阵法以免坏了燕璟的名声。
他到底是她二师兄,也是为数不多在她入峰后对她好的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奸污而无所举措。
还好,此刻他神智不清地躺在榻上,虽然衣衫半解染了些来源不明的水渍,却没露出那重要部位。
宁薇按住狂跳的心脏不再细看,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这对燕璟图谋不轨的女子,顿时怒从心起。
额心一枚蝎尾佩,一身轻薄紫纱玲珑曲线尽显,竟是白日亲自来迎他们的万毒宗宗主魏歆。
“你就是他的师妹?”魏歆好歹也是结丹修士,虽被撞破了这种丑事,但面对宁薇这个筑基仍显得游刃有余,“白日未见你与他多亲近,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同门。”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宁薇拉拢纱幔,护在燕璟身前,没有丝毫的让步和怯意,“我们是奉掌门令来支援天阙城的,你却对我师兄下药,意图坏他清白。你就不怕我玄天宗追责吗?”
魏歆的笑意冷淡了下来,脸上被情/欲熏染的红晕也跟着褪去了,“你倒是提醒我了。”
她抬手一挥,便有无数只紫黑色的蝎子自脚下漫出,密不透风地将方才还活色生香的床榻围住,似乎只待她一声令下,这些毒虫就会跳起来将宁薇淹没。
魏歆眯起眼睛,赤脚踏着蝎子朝宁薇走来,停在她面前吐气如兰,“若我说,我跟你师兄,是两厢情愿呢?”
“你觉得我会信?”宁薇冷笑一声,“若我师兄情愿,该是他压着你,而不是你压着他!”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燕璟嘴角微勾,眼皮也微微揭开了一点。
魏歆如被扼住了喉咙,停顿片刻,学着宁薇先前的语气威胁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你个小小筑基,既然如此不通情理,与其等你们走后玄天宗来追责,倒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宁薇丝毫不惧,祭出所有法器,闪着寒芒的剑尖直抵魏歆门面,“好啊,你来试试?”
见她如此无所顾忌,魏歆反倒犹豫了。
说到底,她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灭她口,是因为忌惮着宁薇背后的玄天宗。
“我们师尊是玄天第一剑修玄清真人,我大师兄乃陵阳江氏长子,四师弟和五师妹出自礼郡金氏和宜城苏氏的嫡系。我和二师兄虽无家族依仗,却与他们有着师徒、同门情谊。若你敢伤我们分毫,他们势必追查到底。”
“我一个筑基,是打不过你。可我二师兄最疼我,若你杀了我毁尸灭迹,他醒来找不到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魏歆眼下肌肉抽动,跟宁薇僵持片刻后收回了满地的毒蝎,“那你想怎么做?”
“等二师兄醒来后把此事告诉他。由他自己定夺。”
见魏歆面露犹豫,宁薇继续道,“我二师兄秉公办事,即便有此插曲,也不会丢下天阙城不管。”
听着这话,魏歆松了口气,最后透过纱幔往里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遁做一道紫光离开了。
魏歆消失在房内后,宁薇才后怕地跌坐下去。这种你强我弱的对峙,要赢端看哪方气势更盛,事关生死,她的腿早就发软了,方才不过强撑罢了。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一双灼热的手臂将她紧紧抱住,拉着她往后倒去,带着潮气的吻落在她耳根,一路往下蔓延,在宁薇从后怕转为震惊,再从震惊中恢复理智时,这吻已来到她的肩头,牙齿和舌尖的触感在肌肤上碾压着轻磨,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停下!二师兄!”
双臂被束缚,修为也不敌他,除了呵斥,她做不了别的什么,只能眼看着他剥下胸前衣襟,一口咬了上去。
“你......”她的脑子似乎被烧着了,拿灵力化剑指着他后心,又没敢真的刺下去。
燕璟是被人做了手脚,又不是存心要这样欺她。而她先前在房外设下的隔音法阵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此刻,她喊得再大声也没用。
双修。随着湿痕和颤栗的触感向下蔓延,宁薇盯着床幔陷入了迷惘。她本就想双修,以二师兄结丹后期的修为和她所喜爱的温柔性子,即使是束手无策,她也不该如此惊惶无助才对。
到底是为什么?跟邬源的约定?清俊隽雅的眉眼在脑海中闪过,她试着把身上人换做是邬源,仍未有任何欢欣之意,不由再度想起洛斐然的话。
若是有了情愫,这种事便顺理成章了吗?
“师妹?”临门一脚,燕璟却忽然停住。
他撑起身来看她,单手捂着额头,双眼睁开些许,似乎恢复了点神智,“这是......”
“你哭了?”他来揩她的泪,指节有些颤抖,“我......我,抱歉,我不是有意要......”
“没关系。”宁薇挡住重点坐起来,面对这赤诚相对之景,她的神色冷得几乎有些不自然,扭头道,“我知道师兄是被人暗算了才.......我不怪师兄,也不会对外说起此事。”
接着,她没看他的表情,踩上榻边掉落的一只鞋子溜之大吉。
燕璟低头看了一眼,又抬眸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神色由不解逐渐转向冷怒。
多年相处,宁薇待他与旁人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微妙的喜欢。可在苏扶楹入峰后,他又有些看不清她是如何想的了。
所以魏歆觊觎他给他下药,他放任不管,撤了隔音阵法,想要试探她的态度。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过来阻止。即使不敌,即使害怕,也要在魏歆面前强撑着护住他。他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有那么一刻,他想‘醒’过来从后抱住她,跟她说不必怕,想要杀了魏歆,将她剥皮抽骨、用魂炼傀都可以,他来给她撑腰。
可他忍住了,这不符合他在宁薇面前一贯的形象,也会令玄清察觉出不对。
但他又忍不住去抱她。她双腿颤颤地坐在身侧,紧张地咽着口水,呼吸都断断续续的,偏偏在外人面前没表现出分毫。她总是爱撒谎,可他疼她这事似乎没说错,如果她消失不见,他真会将这万毒宗翻个底朝天。
色/欲迷了心,他近乎是享受地去作弄,从不知自己的口舌也会这样灵活,他想到合欢教那些淫艳的秘籍,想着她做那些姿势定然好看极了,想到最后,他想把她变做自己的魔仆,带在身侧,日夜调教。他会亲自教她魔功,令她摆脱这中庸之躯的限制、进益飞速,待她成功结婴,他们便可神交,届时玄清在她身上布下的秘密自然一览无余。
对啊,他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在察觉到玄清对她的异常后,他还何必留在玄清峰做她的温柔二师兄呢?他完全可以把她带去魔焱山......那里只会有他们两个。
可她无声而呆滞的泪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从无边的畅想中拉回,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挣扎也渐渐浮上心头。如同被冻住了四肢百骸,他清楚意识到,她不愿意跟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不愿意,明明她对他早就有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那泪痕时他会停下来,改变主意放她走。
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已经开始爱上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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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酒色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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