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轮椅,其实就是平车锯短了,再加一个靠背,简简单单能用就算,像现代轮椅那样手动或者电子操控肯定是做不到。
但总比没有要强些。
这夜的月色好,不用点灯也看得清楚,江渺知道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因此做得非常用心,木板都配齐了,用桐油刷几遍,磨去边缘的木刺,用素布包了边,扶手和座位上都套上装了棉花的软垫。
即使如此,做出来的轮椅也不很好看。
平车太宽了,做出来的椅面也宽,横平竖直的没有弧度,背后和座位上的垫子也不同色。
江渺看了一会,简直要被它丑哭。
她又想了各种办法补救,但她毕竟不是行家,救了半天也像屎上雕花,眼看太阳就要升起,她只能放弃了补救的想法。
所幸,凌谷是看不见的。
大概也不会嫌弃吧。
想到这,江渺又叹起了气。
虽然退出是她自己决定的,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有种非常不甘心的感觉,她活了快三十岁,大多时间都蹉跎了过去,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功绩,也没有什么哀婉动人的故事,像每个际遇乏善可陈的奔三人一样,她知道这次回去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对过去的懊恼和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她甚至想到了自己老了之后,独自居住在狭窄的楼梯间,房东一遍遍敲门,却不知里面的人已经腐烂生蛆的惨状。
但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待下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平庸,总比送命要好。
打定了主意,她把轮椅给凌谷搬了进去,对方睡得并不实,听到声音立刻就警惕地坐了起来,江渺有些心寒,但也不想纠缠,只淡淡道:“昨天我下山去买了些材料,帮你做了个轮椅,你来试试好不好用吧。”
凌孤听她这么说,才知她昨天不在是这个缘故,便道:“好。”
被江渺扶着上了轮椅,凌孤双臂一展,发现这个轮椅真是宽大,坐在上面像是坐上了王座,身下的垫子也不够软,边缘的硬木条硌着她的腿肉,走起来各种怪声响个不停,真是没有一处值得夸赞,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很好。
江渺也知道这个轮椅到处是硬伤,便道:“做得匆忙,你别介意,以后想出去了就坐着它,门槛我拆掉了,你想进出也方便些。”
凌孤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便点点头,又道:“不用这么匆忙,我还不到用它的时候。”
昨夜江渺锯了一夜的木头,她当然不可能听不到,只是不知竟是为这件事,现在她的骨头还没长好,远不到下床锻炼的时候,也不知江渺为什么这么急,连夜都要做这个出来。
“还有一件事。”江渺把腰间的乾坤袋取下来,送进凌孤的手中,将昨天她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当然,她是完全作为局外人的身份来叙述的,没有暴露自己知道剧情的前提,这事说来也不算蓄意,只是那边刚好打起来,而她路过顺手牵羊罢了。
袋里还有些熟食酒菜,此时一并交了。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交待的了。
江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了,又仔细地换了药,最后推着对方到了门外,晒晒这初夏的阳光。
阳光很好,从树荫的缝隙中钻进来,细碎地洒在两人的脸上。
微风吹过,光斑摇动,凌孤垂着头,手中的乾坤袋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她敏锐地感觉到,江渺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不管是交待她的口气,还是周身松弛的气息,都非常明显地表达着这个结果,对方没了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觉得离开是一种解脱,觉得她是个大累赘,她不否认,也不敢辩驳,只是——
既然都要走了,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呢?
凌孤很讨厌这样的人,自作主张地救了她,又自作主张地对她好,再自作主张地说离开,仿佛一切都与她这个当事人无关,可承受这些结果的,都是她这个本来就想死的人啊?
如果没有对方,她也许早就死在江里了,何必再思虑这么多,何必再承受这种清醒的凌迟?
既然做了好事,为什么不做到底?!
凌孤的心里控诉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给你钱,给你利,能不能换你不走?
但她说不出,因为昨天的确是她的错,是她认错了人,差点把对方给杀了,这么大的冤仇,对方能够不计较已经是难得,临走前还有始有终就更是不易,就算要抱怨,也轮不到她来抱怨。
她无话可说,只能等着那个宣判。
过了一阵,江渺果然说:“我送你回去吧。”
凌孤摇摇头:“我自己试试看。”
江渺愣了愣,心道也好,反正自己走后,迟早是要她自己学会用的。
两人心照不宣,虽然没有挑明,却又非常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
轮椅的吱呀声渐渐走远,江渺看着对方远去的,略显单薄的背影,还有抓在轮子上紧绷的,青筋暴出的双手,突然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对方已经这么可怜了,她要是撂挑子不干了,不会真的把人害死吧?
看着凌谷卡在门框前,一顿一顿用力地撞着,她连忙冲上去,帮其突破了障碍,护送到床前,等把人抱到床上,她才发现,对方的手掌被扎了一根木刺,还到处都脏兮兮的。
心中更加不忍,她取了方帕子来,细心把脏污擦去,又把刺挑了。
凌谷并不反抗,也不说话,只任由她在自己手心抹来抹去。
江渺觉得稀奇,做完了事抬头看她,发现她空洞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落在何处,虚虚地看着空中的某个点。
心中莫名一痛,江渺抿了抿唇,便要抽手离开。
一抽,没抽走,凌谷抓着帕子,眼中现出一点祈求的意味来。
“你……”
——你能不能不要走?
江渺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连忙打断:“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来。”
不能让她说出来,否则以自己的性格,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可不拒绝,就是纵容,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心,能甘心照顾对自己有杀意的人。
江渺逃出了屋子,走到僻静处呼叫系统,系统哈欠连天地现身,问她有何贵干。
“我要退出。”江渺一字一句说。
系统的哈欠被吓了回去,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来了,找个合适的宿主不容易,它第一反应就是先稳住人。
江渺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她把昨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不是我不敬业,实在是没必要为这点钱冒生命危险,你说呢?”
系统听了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是有死亡豁免的?】
江渺没理解它的意思,道:“什么?”
系统解释道:【像修仙这种高危世界,宿主都是有死亡豁免的,毕竟宿主们没有原身的能力,如果一旦遇上危险送了命,任务完不成,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再说要是没这点保障,谁还愿意接这种工作?所以像昨天那种情况,你根本就不会死。】
江渺张口结舌:“可昨天我的确感觉自己快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当然是真的,这是你和这个世界的交互,要是没有感觉,你还怎么演下去?但死是不可能的,就算女主也越不过系统设定。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江渺感觉自己小脑都要萎缩了,感情她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根本就是白费功夫,这下子可尴尬了,她还怎么回去面对凌谷,两人刚才都演到那个份上了,难不成突然说自己又不走了?
她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合同里有啊,你当时看过,都签了字的。】
说着,系统就要给她翻合同。
江渺忙止住它,道:“行了行了,那么长的合同,谁还真一条一条看,也不用你给我翻,我就问你,女主要杀我,这事是不是真的,怎么解决?”
系统沉思了一会,斟酌道:【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是有误会,要不然,你们再沟通一下怎么样?】
江渺怒道:“这事怎么沟通,难道要我去问‘你好,昨天你为什么杀我’吗?就算我真的厚着脸皮问出来了,怎么判断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人家一口咬死是手滑,我岂不是只能吃哑巴亏?就算有死亡豁免,我也不能时刻冒着这种风险,防弹衣能防弹,我不能天天拿着它顶子弹吧?”
系统也知她说得有理,缩了缩脖子,说:【那这样,你放心去问,我帮你开启作弊器,可以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要是对方真有滥杀无辜的心,那这个世界恐怕就得换个女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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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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