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蛮荒之时,人们尚不知性别之分,同穴而眠,只布半遮之事尚且平常。
然,如今早不是当时。
他们是修道正法道弟子,在野外衣衫不整,男男女女同穴,应当认为羞愧。
多歧殿内,羽宁低着头,站在屏风后,等待师叔的责备与惩罚。
身为嵩门弟子,他更不应该松懈。
身旁的屏风崭新且干净,样式简单又大气,一只大鹏横飞高山,只占屏风半壁江山,给满屏留了一个空间,一看,便知是师叔的喜好。
那么,师叔在这的生活,看来便是不错的了。
羽宁垂下眉眼,又陷入自责当中,他立在一边,余光透过屏风幕布,能看见里面的身影。
静默站着,却显出一丝孤独。
师叔于令丘失去联系两载,此番若不是石明长老发现有邪魔出世迹象,寻迹虫寻到了师叔命息,否则他们找到师叔的时间可能会更迟。
念及此,羽宁又一次感到羞愧。
屏风内,终于传出声音,“羽宁。”
低沉的声音一传出,羽宁“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回道,“弟子在。”
屏风内,凛晔正拿起帛巾准备擦净双手,但听到跪地声音,他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松开,说道,“跪下作何?你进来。”
闻言,羽宁还是不敢起身,他挪移着膝盖,绕过屏风往里而去,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
凛晔侧身背对着,手上拿着帛巾擦拭,看着慢条斯理,但又好像他只是在专心拭手。
“你们昨日发生了何事?”凛晔问道。
羽宁低头道,“我……我们昨日已经出了险峰山谷,但在谷口突遇黑熊,然后一只禺鸟带我们摆脱了那熊,可又在一地缝悬崖边向我们袭击……”
他们本以为那只禺鸟是要带他们离开危险之地,哪知却将他们带到了逃无可逃之处,正当他们想要往后撤离时,那只禺突然向他们袭击,煽动大翅,将他们推往深渊。
然而,深渊之处更是地狱,他们攀缘着壁崖,但崖下烧着猛烈的山火,只朝他们而来,炎热,躁动,面对生命的危险,他也差点失去了理智与判断。
不,是已经失去。
“你说你遇到了山火?”凛晔手上停下动作,转头准备继续问,结果就见女子扶着自己的弟子。
她着一身白色长裙,上着薄纱,长臂隐约在外,扶着羽宁起身。
她不知何时进来,但他居然一点都未察觉。
巫羲扶着羽宁的胳膊,将他拉起,她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位小兄弟,对一旁还在洗手驻足的男人说道,“好好的跪着做什么,这里又不是嵩门。”
头一次被人扶起,还是被这人人喊打的女子扶起,羽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继续跪着,还是站起来。
“但是小兄弟,我们令丘哪来的山火啊?你莫不是看错了。”羽宁还是跟着站了起来,巫羲扶着他,心疼地看着这个被嵩门折磨,来令丘又被这师叔折磨的小弟子。
她在险峰山谷看见了这位小弟子,心性不错,还有领导才能,但是……
见到这个死人脸,小兄弟怎么就不行了?
巫羲怜惜地看着他,她懂,大概是需要迁就这人,这种感觉,她这两年来深有体会。
站起来后,见她还挽着自己的手,羽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挣脱,但他还没开口解释,一道声音自带威严,“谁准你起的?”
霎时,殿内的空气突然安静。
羽宁一时僵住,师……师叔在说什么?
羽宁连忙“扑通”跪地。
真的,从未,他从未见过师叔对弟子们生过气,因而也不知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模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还是乖乖听话,跪下为好。
巫羲也有些愣住,她也察觉到了这人的不对劲,她连忙松开羽宁的手,将步子往旁移开几脚,离远一些。
旁观就好了,她这是……多什么事呢!
进行了几秒的深刻反省,巫羲缩起自己的手脚,乖乖立在旁边,不动。
这位圣人!
请当她是个死人吧!
凛晔真的当作好像没有看见过她,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只看着那位小弟子,说道,“险峰过后一片平坦,哪里来的山崖山火?发现你们时,你们都在瀑布后,哪里来的热火冲天?”
“弟……弟子……”羽宁忽然结巴起来。
连声质问,似乎这次真的惹恼了他,凛晔又道,“我于险峰山谷查看,里面除了你们的脚印,未看见其他生灵的掌记。”
他的意思是,羽宁在说谎?巫羲想着。
“弟……弟子不敢谎报。”羽宁低头道,他没有说谎,至于为什么没有那只熊的痕迹,他也不知道。
“后有禺鸟攻击,前有山火相逼,哪又如何会走到瀑布之后?”凛晔沉声问。
看着他周身散发与生俱来的气场,如此这般,倒颇有她巫羲的风采。
“弟子不知,但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凛晔周身气压加大,羽宁被憋地满脸通红,他低着头,咬牙继续道,“嵩门弟子,不敢言虚。”
凛晔只手背着身后,朝跪地的弟子走过去,气场全开,继续相逼,“你句句属实,那难不成是我在说谎?”
羽宁一下子抬起头,眼中急切地看着面前的师叔,大声道,“弟子真真切切!未言一句假话!”
惨,简直惨不忍睹,巫羲撇开眼,不忍直视那小兄弟。
凛晔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羽毛,他将那根羽毛往袖口里处放了放,忽的转头看一旁的巫羲一眼。
冷冷淡淡的,看的人直哆嗦。
这人……这人……突然看她做什么?!巫羲朝他看回去,瞪着大眼,带着疑惑。
见她又露出无知又无辜的眼神,凛晔唇角微斜,淡淡瞥过去一眼,随后又恢复平时淡然的神态,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弯下腰,扶起羽宁,温声道,“我信你。”
巫羲这次真的满脸疑惑。
令丘没有山火,险峰山谷外也没有熊印,但他说他信这位小兄弟,那么请问,这里面到底是谁有问题?
羽宁委屈地站起身,被冤枉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好在师叔还是那个师叔,羽宁看着凛晔,带着天然的孺慕之情,说道,“多谢师叔。”
巫羲往旁走,看着羽宁,偷偷眯起眼,她看走眼了,这小兄弟见风使舵,人不老实。
刚刚她扶他起来的时候,这人可一句谢谢都没有,怎么他就有!
凛晔微微点头,走到一旁的石桌旁,拿起水壶准备倒水。
羽宁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接过水壶。
凛晔松开水壶,顺势坐下,问道,“你法力高于他们四人,醒来的早,幸而他们身上也未有什么损伤,若是等他们醒来对一切不知,便……当做未有那事。”
羽宁低头,应道,“是,师叔。”听师叔的话总是没错。
巫羲还站在一旁,她对这小兄弟变成狗腿子行为感到佩服,但又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想要连连鼓掌。
嵩门弟子,一个师叔,一个弟子,妙啊妙啊!
这个时候,凛晔忽的转头看向她,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样,问“你在这做什么?”
“嗯?”巫羲被他突然问的一愣。
“我?哦对。”巫羲想起来,“我是来告诉你们,我已经给你的小弟子们安排好了住所,就在你殿外的偏屋,很方便你们团聚。”
她多么好心肠,他两年未见他的嵩门弟子,一时见到便受到如此惊吓,肯定需要弟子们作陪,她理解他,也理解凡人都有的那一颗想要团聚的心。
但她话说完,只听到那人来了一句颇没有良心话。
凛晔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道,“久静惯了,主上的好意,在下心领。”
闻言,巫羲瞪大眼睛,问,“那你要他们住哪?”这人不识好歹!
“令丘如此之大,他们也都角角是修道之人,哪里能待便往哪里待即可。”凛晔回道,神情依旧波澜不惊。
令丘虽大,但邪气浓郁,众多生灵染了邪气都已经变得不再似凡物,个个都像她一样机灵呢!
巫羲讶然,这个狠心的男人!
羽宁站在一边,见二人气氛有些僵持,于是出声道,“弟……弟子代表嵩门多谢主上。”
见他称呼,凛晔拿起杯盏的手略微停顿后,才继续低头品闻。
“这……这不用……”她都没答应,而且这位小兄弟经过了险峰山谷,又历了那瀑布玄事,他不怕吗?
“既然主上殷切挽留你们,那为了防止再发现那事,你们最好分散住下。”凛晔说完,微微抿下一口茶。
闻言,羽宁也愣了一下,令丘多险,分散住宿其实并不安全,但师叔那么讲……
“那便劳烦主上了。”羽宁抬起双袖,俯首作揖,一口一个“主上”,喊的越发顺口。
凛晔低眉轻瞥羽宁一眼,未作声。
“这……不用不用。”巫羲抬起羽宁的胳膊,一脸无可奈何。
她今日过来究竟是为什么?
……
巫羲同羽宁一同出了殿门,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凛晔才拿出一直藏在袖口的黑色羽毛。
羽毛宽而轻,长长的毛发顺着一边而生,但根部却夹杂着神灵之气,倒是少见,凛晔将其放在桌上,若有所思。
这黑羽,他是在险峰山谷拾得的。
出了殿外刚走几步远,巫羲停下步子,跟在她身后的羽宁也停下。
巫羲转身看着这位圣人身旁新晋的“狗腿子”,歪头问他,“你考虑转行吗?”
“?”羽宁不懂。
“见你颇有资质,若是哪一天想通了想要转行,可以来找我。”
羽宁还是愣住……他们这行还能转?
见他没有反应,巫羲摇摇头,“狗腿子”没救了,可惜了。
不再未等他回答,巫羲“梭”地一声,向天空飞没了影。
只留下羽宁一人在原地呆望,这速度,他怕是这一生也难赶上。
凡人之躯修道,如今到达极限如圣人凛晔,也不过是倚靠诀语撑起身体架空飞行,速度快比鸟雀,但她却能瞬间闪移,这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
等万物归于寂静之时,令丘山孕灵洞处,巫羲飞身立于洞口,花萝低身在她身旁,唤道,“主上,嵩门弟子的住处已经安排了,分散各处,但又便于他们往来联络,我们是否要派人盯着他们?”
“随他们吧。”巫羲说道。
她其实巴不得那些弟子联合,也知道那些人会私底下搞小动作,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接着,巫羲双脚一前一后落于实地,她看着面前的孕灵洞,眉头不自觉蹙起,动身往里走。
巫羲:随便随便,反正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修改了一点细节,好像也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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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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