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乌图扼着他的脖颈留下来的指印。

轻薄的衬衫下，锁骨上还有一枚齿印分明的咬痕。

裴霁对上魏含翡喜怒难辨的视线，非常自然地抬手把扣子扣好，语气平静：

“魏总您误会了，这是我过敏了自己挠的。”

钱小胖：“……”

这说给狗听狗都不会相信啊！

裴霁这颗好白菜到底是被谁不声不响地给拱了？

钱小胖大脑高速运转，把除了姜桃李之外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连一个看起来有点苗头的都没找到，还总是忍不住开小差想魏含翡会是什么反应。

魏含翡的视线从裴霁脖颈上移开。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钱小胖毛骨悚然。

魏总还真信了。

这是什么纯情霸总被大美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狗血剧情吗？

裴霁也不是这种人啊……难不成真是过敏？

钱小胖嘴碎，心理活动也碎，脑子里装了乱转的一箩筐话，忽然听见裴霁冷冷道：

“魏总没必要浪费时间，我不喜欢男人，最近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魏含翡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尾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强行掩饰着失落，低声道：

“……我知道了。”

他偏头看着满脸生不如死的钱小胖，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钱经纪见笑了，我实在是第一次遇见让我这么喜欢的，有些失态了。”

钱小胖干笑：“魏总您这是哪里的话……”

魏含翡表情真挚：“不过钱经纪放心，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今天这个小插曲不会影响我们的合同，飞蓬承诺的资源在合同期内永久有效。”

钱小胖点头哈腰：“谢谢魏总，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您这么平易近人的青年才俊，刚刚实在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实在惭愧。”

他说着还不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裴霁一眼。

这么高质量的24k黄金桃花都不要，简直是不知好歹！

裴霁装作没看见，礼貌地笑了一下，道：

“钱哥，魏总，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他说着就要绕过魏含翡离开露台。

这条蛇心机太深沉了。

今天这场宴会，娱乐圈的名流至少来了一半，刚刚他还看到了好几家媒体。

魏含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搭好戏台，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哄着钱小胖在众目睽睽之下签了合同，又在露天大剌剌地说对自己“一见钟情”。

唱了这么一出大戏，都不用等到明天，只怕今晚，圈内人就全都知道了：

裴霁是魏总的人。

魏含翡就这样端着一副温良纯情的样子，把自己圈到了他的领地里打上标记。

裴霁心里有些烦躁。

魏含翡甚至还可以邀请了和这场宴会关系不大的孟怀瑾的嫡系，看来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他也听进去了。

有点麻烦……

裴霁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反正钱小胖已经把合同给签了，自己被困在魏含翡的贼船上下不来了，索性今晚先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去管那个让人头疼的任务。

毕竟任务没有时限。

理论上即使黑化值没有清零，自己只要努力维持着它不涨到一百，就不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人生已经很难了。

不死就行。

裴霁垂眼往前走，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纤尘不染、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皮鞋。

这双鞋看起来是有精心保养过的，但是因为经常穿，鞋尖还是有比较明显的磨损痕迹。

那人沉默地在裴霁面前站住，裴霁闻见了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香水的味道和穿旧了的皮鞋她都很熟悉。

那是他离开孟家之前，某年送给自己那位“哥哥”的生日礼物。

孟谨谦虽然挡住了裴霁的去路，却没有和裴霁说话，看着魏含翡淡淡道：

“魏总，久仰。”

裴霁：“……”

今天过得真是太精彩了。

比裴霁更麻木的是钱小胖。

要不是不敢在两位商业大佬面前失态，钱小胖简直想躺在地上，扭曲、抽搐、阴暗爬行、啃地上的速效救心丸。

魏含翡神色依旧温和，脸上的笑意半分未变：

“我原想着孟总贵人事忙，不便叨扰，就没有让人给孟总送请柬。今天和您初次见面，穿得也不够正式，让您见笑了。”

孟谨谦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胸口的深蓝色格纹领带和外套的宝石袖口也都是裴霁在孟家时买的。

裴霁觉得自己这个自从被接回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前哥哥也不太正常。

自己以前在孟家的时候就看出来，孟谨谦对自己似乎颇为不满，可能是因为怨恨自己平白享受了本该属于他的七年亲情。

当时尚且年幼的裴霁很是自责，总是拿自己的零花钱变着法地买东西哄大哥开心。

买的时间长了，就买出习惯了，看见什么合适的都会给孟谨谦顺手带回去，对于已经长大、愧疚已经消耗光了的裴霁来说，就像是路上看见了一块合眼缘的石头，百无聊赖地踢着回家。

但是孟谨谦既然那么讨厌自己、讨厌到刚继承家产就把他赶出孟家，还不让别的企业录用他的地步，为什么还要把他送的东西穿戴在身上？

孟谨谦的相貌是那种很周正的俊朗，剑眉星目，挺拔高大，很符合老一辈东方人的审美。

他对着魏含翡很客气地笑了一下：

“早就听说魏总说话让人听了如沐春风，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多谢您给我这位不速之客递的台阶。”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

孟谨谦状似无意地看了裴霁一眼，笑了笑：

“刚刚我的人打电话说，魏总您进军影视行业之后，准备把第一手好资源都给这位姓裴的艺人。”

钱小胖眼观鼻鼻观心，闷不吭声地站在角落里，冷汗刷刷地顺着他正圆形的脸往下淌。

魏含翡轻笑：“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孟谨谦淡淡道：“魏总刚回国可能不太清楚，裴霁是在我们孟家养大的，现在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了，但终归当了孟家二十年儿子。”

“让他去抛头露面地演戏，这个脸，我们孟家丢不起。”

裴霁的半张脸藏匿在孟谨谦投下的阴影里，神色冰冷。

当初但凡自己去面试了哪家公司，孟谨谦就会亲自给那家公司的老板打电话，含蓄地要求对方不录用自己。

完成副本任务后，自己签约梦来影视时孟谨谦没有干预，但一直施压不让公司给自己资源。

现在知道自己的经纪人签了魏含翡的合同，竟然直接跑过来当着他的面搅局。

魏含翡手里端着钱小胖敬的那杯酒，惊讶地看向孟谨谦：

“孟总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职业歧视那一套。”

他笑着看了一眼裴霁：“说得好像裴先生是在阁楼里待嫁的黄花大姑娘一样。”

裴霁：“……”

孟谨谦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辩驳，只是固执地继续说自己的话：

“魏总，我希望您可以解除刚刚签的合同，违约金我来出，也算是我欠您一个人情，以后孟家和飞蓬有什么合作，在利润上都好商量。”

钱小胖在旁边听着，简直是匪夷所思。

多大仇多大恨啊，花天文数字买别人的不痛快。

就这外面还有人传孟谨谦对裴霁有那方面的意思，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迫裴霁接受他，自己以前竟然还真信了。

魏含翡笑眼盈盈：

“听孟总的意思，裴先生算是您的弟弟？”

孟谨谦捉摸不透魏含翡这是什么意思，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魏含翡笑道：“这样的话，以后如果和孟家有合作，该是我让利给您才是。”

站在旁边的裴霁见话头不对，默默警觉。

果然，魏含翡紧接着就来了一句：

“毕竟我对裴先生一往情深，如果顺利的话，孟总就是我的大舅哥，我们也算一家人。”

钱小胖：“……”

他这么觉得这位魏总看起来挺温和知礼一个人，实际上怎么有点不要脸。

孟谨谦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他和孟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是他哥哥。”

魏含翡淡笑：“既然没有关系，那孟总也没必要管太多，您说是不是？”

孟谨谦：“你！”

裴霁听得厌烦，心里沉寂已久的负面情绪被孟谨谦几句话全翻腾了出来。

他趁着孟谨谦专注于和魏含翡争执，侧身绕开孟谨谦离开了。

钱小胖心一横，撂下两位大老板不管，追在裴霁后面跟了出去。

宴会厅里说话声很小，几乎所有人都在偷眼往露台这边看，见裴霁出来，各种视线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样，都落在了他身上。

裴霁恍若不知。

孟谨谦回过神，皱眉转身：“你站住……”

魏含翡拉住他，温声劝道：“孟总，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孟谨谦一挣扎，魏含翡另一只手里的酒杯倾斜摇晃，半杯红酒系数倒在了孟谨谦的衬衣和领带上，顺着还有几滴溅到了袖扣，顺着衣襟往下淌，弄湿了精心保养的皮鞋。

全套弟弟的礼物都脏了，连古龙水的味道都被酒香掩盖了过去。

孟谨谦恼火得近乎失态：“你……”

“抱歉。”

魏含翡充满歉意地对他笑了笑：“手滑。”

*

夜深了。

裴霁疲惫地推开家门，换上拖鞋往卧室走。

人活着好难啊。

他连哄带骗地说了半天都没安抚好钱小胖脆弱的情绪，最后还是让姜桃李过来把他们亲爱的经纪人拖走了。

裴霁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想随便找点速食应付一下。

他打开冰箱门，却发现自己屯的速冻水饺不翼而飞。

食物的香味带着淡淡的暖意氤氲而来。

裴霁有些僵硬地缓缓转身，看见魏含翡穿着家居服、围着围裙，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放在了餐桌上。

注意到裴霁的目光，魏含翡抬头对裴霁讨好地笑了笑：

“我来伺候您吃饭吧。”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