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系统并没有给方寻枝讲述每一个角色的特点，方寻枝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她的养姐只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

可她全然不知道，方昕苒的黑暗早就在方家夫妇日夜摧残之下染成，随着每一次打手心和针刺，日复一日底色愈黑，又很巧妙地用无辜的外表将其掩盖。

“怎么样？”方寻枝见方欣苒从诊室里走出，连忙迎上去问。

只在一瞬间，方欣苒神情很快又恢复了让人怜惜的模样：“医生说我的信息素目前还不稳定，我是二次分化成的omega，患上了信息素依赖症，可能……可能需要你的长时间标记辅助我恢复。”

方寻枝呆了一下：“可是……你是我的姐姐。”

在她看来标记一两次救急还好，但要是长期都是这样，未免太有悖伦理纲常。

“我问过你，那夜你标记我的时候，你确实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么？”

“你标记了我，你难道不准备为我负责？”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一处墙角，方昕苒盯着方寻枝的眼睛，步步紧逼将方寻枝抵在角落里。她深知此时倒影在方寻枝眼中那疯狂的影子，她以为方寻枝会恐惧，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本性的暴露，她刚想软下语气将这露出的马脚带过，但她只是感觉到轻柔的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宛若云雾清晖，莫名压下了她心底的烦躁。

“要是如此的话，我答应你便是了。”

方昕苒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为何她看着这张和她八分像的脸竟产生了些许意念。

毕竟这是她这二十多年未曾感受到的温情。

可这温情，她怎么可能稀罕？方寻枝是方家夫妇的孩子，方家夫妇是她的仇人，方寻枝同样也是……

方昕苒死死攥着袖口，别过脸去，努力将心头的激荡平息。

再看向方寻枝时候，泪水无声从她眼角流出：

“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方欣苒抱住方寻枝，泪水决堤一般涌出，转瞬间便打湿了方寻枝的肩头。她念着方寻枝的名字，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不想再被虐待，不想被人抛下，不想只剩她一个人。

她不相信共情能力极强的方寻枝会丝毫不为所动。

＊

方寻枝只得将她抱在怀中安抚良久，虽然方寻枝的行止照旧保持着距离，但倘若方欣苒不在乎这个距离，方寻枝单方面保持亦无效。

两人在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用餐，刚巧方寻枝和餐馆老板黎姨的女儿黎苏是好朋友，她一进门就被眼尖的黎苏看见了。

“妈，枝枝来了！”

黎苏欣喜地朝后厨喊。

黎姨擦着手迎了出来：“枝枝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旋即她注意到方寻枝身边的方昕苒，不由得问，“这位是……”

“这是我姐姐。”方寻枝介绍人习惯性地将人推到前面，但方昕苒明显对她这个动作有所抗拒，仿佛很害怕，不想见人，她心头升起一抹怜惜，将人护在了身后，“黎姨，还是老样子就好。楼上有包间么？我姐姐不喜欢太热闹。”

“好嘞，苏苏你先带枝枝上二楼最里面的包间，那个干净敞亮，也清净。”

黎姨也知道方寻枝被寻亲之事，这位姐姐自然就是方家那大小姐了，都说豪门圈子里面的姑娘家都是娇养的，有点挑剔也正常。

黎苏将方家姐妹领上二楼，便急匆匆给黎姨帮忙打下手。虽然这餐馆颇有些规模，但只雇了两个主厨和几个学徒，还有不少活儿要黎家母女亲力亲为。

其实黎家也是榕城数得上号的大户人家，黎姨更是黎家的第一顺位alpha继承人，但黎姨比起处理公司事务明显更喜欢开饭馆，尤其当客人称赞她手艺时候，她总要给人多抹些零头以表欢喜。

“刚才听老板管你叫枝枝。我也可以这么称呼你么？”待黎苏退出去后，方欣苒轻声问。

方昕苒摸索到了方寻枝的性情，方寻枝这个人虽然是方家的血脉，可她却一点都不像方家夫妇的冷血薄情。她温柔，和婉，从容得体，具有她所不知的美德，如若天上那轮皎皎明月，清朗得让她心悸。

她就是从幽暗之中爬出来的恶魔，她想用自己的污浊，为这清月染上深红的血色。

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和她的心中所想截然相反。

她轻轻碰了一下方寻枝的手，无意中露出手腕上的伤痕，看得方寻枝心头轻轻一颤。

方欣苒只要出门就要穿长衣长裤，并非是怕晒，而是为了遮挡身上被方家夫妇殴打的痕迹。

“好。”方寻枝略一垂眸，问出了心中所想的问题，“姐姐，你没想到要离开么？”

“离开？”

方寻枝见方欣苒眼圈红了红，又要泫然落泪，她连忙翻出纸巾，递给方欣苒。

可方欣苒并没有接过纸巾，而是抓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擦着眼泪，肩头哭得颤抖不已，但又并未发出声音，极力隐忍。

不多时，黎苏把菜端了进来，刚好看见方寻枝在给方欣苒擦眼泪的一幕，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抛给方寻枝一个玩味的神色。

方寻枝：……

真没有。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黎家招牌菜色主打一个简单但用心，一盘野鸡炖松蘑，一盘白灼菜心，还有一盘红艳艳的虾，香气扑鼻，令人颇添食欲。

方欣苒看见一枚虾仁落在了她面前的盘子，递过来的指尖上沾着红色的酱汁，方欣苒的目光略一滞涩。她连忙收敛目光。

“枝枝，你对我真好。”

被方欣苒这样亲热地称呼小名，方寻枝其实也不算太适应。方寻枝想到她早逝的父母也是这样称呼她为枝枝，因而作为邻居的黎姨和黎苏也从了这样的称呼，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谁这么称呼过她。

其实被亲生父母认回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亲生父母对养女极尽虐待，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根本不上心。只有让她参加各种应酬时候才会想起来她，或者过年过节重大场合要营造温馨一家人的形象才会将她叫回来。也从来都是叫她的大名，并没有什么亲昵。

方欣苒的神情小心翼翼：“枝枝，我是不是给你添太多麻烦了？”

“没事。我也应该照顾你，毕竟……毕竟你是我姐姐嘛。”方寻枝笑了笑，将一片蘑菇夹给方欣苒，“尝尝这个，这是这里的招牌菜。”

方寻枝并不想要维持沉重的气氛，连忙转移话题：“姐姐今天还有什么安排么？”

方欣苒笑了笑：“我今天去南湖公园附近的一家画室，你要送我去么？”

这个要求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对上方欣苒带着期待的目光，方寻枝轻轻点了点头。

*

方欣苒回到房间，她眸色渐渐恢复了冰冷。

方寻枝是她计划之外的计划，只不过现在这样的发展，她并不反感。

体内突然滚过一股燥意，像是有什么潜在的东西破裂开，岩浆顺着血液流向全身，方昕苒双腿一软，摔在地上，信息素紊乱的痛苦让她意识近乎消散。

在神志模糊的时候，她感觉到门被推开了，一双冰凉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脖颈。

仿佛这指尖有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方昕苒能明显觉察自己身体的躁动缓缓平息，哪怕她并没有嗅闻到方寻枝的信息素。

腺体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并非噬咬标记的钝痛，而是针管刺入的疼痛，不知为何，方昕苒心中竟有些失落。

她到底也是s级的omega。

而在她的信息素作用下，几乎所有alpha都会失去理智，而方寻枝宁可使用抑制剂也不愿意对她直接标记。

这还是建立在方寻枝已经尝过她滋味的前提下，正常按道理说alpha的**比omega要强上很多，因而他们在自控方面极差，几乎无法在标记过的omega信息素面前还保持克制不进行标记。

方昕苒攥紧了衣角，任由抑制剂流淌过血液，中和着她体内的岩浆。

抑制剂生效还有一会儿，方寻枝打开窗户通风，并细心地在房间里喷上中和剂掩盖方昕苒的信息素。

方寻枝摊开手，她指甲缝被攥出了血丝，是刚刚她忍耐方昕苒信息素的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本能地拿出手机随便刷着些什么打发时间，就在这时黎苏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苏：这有什么？你们又不是亲生的姐妹，你忘了我们高中那个陈婷和陈思么？她们现在不照样在一起过得好好的？

陈婷和陈思这一对是重组家庭的两姐妹，她们各是一方在原来家庭的孩子，毫无血缘关系，据说前几年原本还是两姐妹的人在一起领了证，高调结婚大秀恩爱。一时间在同学群中广为流传。不少目前还单身人不由得哀叹为什么自己没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妹妹成全自己一段金玉良缘。

方寻枝刚想敲下一句不合适，那边黎苏却直接发了语音。

但当方寻枝按下准备转文字时候，方欣苒却不知何时站起，拉了拉她的手腕，方寻枝指尖一颤，那语音直接外放出声：

“真的么真的么？枝枝，我以前可没见你对别人如此用心，你甚至都没有跟我剥过虾，我可是很嫉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