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碧珏在她面前走过，在这一刹那她确定碧珏看见了她，但碧珏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那轻飘飘的一瞥就像她只是个众多普通弟子中的一员，别无其它。

这是这些天她与碧珏见的最后一面。

她不用去猜碧珏的去向，这段时间碧珏无外乎是陪着流越，两人一起处理着宗门事宜，或挑灯叙旧，或携手云游，一时一刻都舍不得分开，尽足了模范道侣的职责。

掩人耳目？假戏真做？权宜之计？

究竟是对众人？还是对她？

＊

这一日林望舒走到水塘边，四下没能寻见翼尾鱼，喊了好几声也没见应答，这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她只能顺着水源一路寻过去，赫然看见水亭上站着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女人身姿挺拔窈窕，束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菡萏。

林望舒刚想上去打招呼，便见蹲在水亭另一侧的红色身影，手中拿着鱼食，逗弄得翼尾鱼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一下子，林望舒失去了打招呼的想法。

而她的到来被碧珏注意到了，碧珏走上前迎接，林望舒避无可避，只能走到碧珏面前。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是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林望舒极少和碧珏客客气气的寒暄，场面有些尴尬，流越听见这边的动静，将手中的鱼食放到一旁，快步走了过来。

“双玉，这位是？”

“她是小舒，我之前对你说过的。”碧珏沉声介绍，“小舒，这位是……”

“阿珏，我知道她是祐华仙尊。”林望舒打断了碧珏的话。

心头的不快感翻涌不休，林望舒分辨不出这种不快究竟是因流越而起或是什么其它原因，许是因为那条她辛辛苦苦喂养几年的翼尾鱼胳膊肘外拐也未可知。

碧珏看了流越一眼：“现在人也见到了，无退你也可以回去了。湘陵那边还在等你，莫让湘陵等急了。”

虽然是逐客，但却有着一番不可言说的亲近，林望舒心头像是有无数小虫密密地爬行噬咬，一颗心难过得千疮百孔。

流越走后，碧珏方才像以往一样挽住她的手，林望舒下意识挣扎着抗拒，但终究抵不过碧珏的力气，被碧珏紧紧揽入了怀中。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并无隔阂的亲密，但这种状态在碧珏提到月灯节后戛然而止。

“明天是月灯节？”

碧珏道：“你若想去，我可以让阿镜陪你和步璃小友下山赏灯。”

林望舒定定看向碧珏：

“阿珏，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我已经答应了无退，我今年会和她一起过月灯节。”

说这话时，碧珏的眼睛依旧缱绻温柔的注视着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有什么不妥。

她轻轻咬着唇，颤声开口：“你说过的，你爱的人是我……不是么？”

碧珏没有回答，从旁拿起了一粒葡萄，专心地剥了起来。

都说人的嘴会骗人，但行动做不了假，可林望舒总觉得碧珏的不管言还是行都宛若隔着一层朦胧的白雾，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林望舒攥住袖口，语气涩然：“你曾经说过，你会许我在三生宝殿情君面前成婚，现在这句话还作数么？”

闻言，碧珏默不作声，林望舒则盯着碧珏的眼睛，固执地等待着回应。

要是换了旁人面对这种静默早就尴尬的无地自容，但林望舒固执地盯着碧珏，想要从碧珏这里得到明确的回应。

而碧珏只是头也不抬地剥着葡萄皮，深紫色的汁水衬得她的手指修长白皙，细腻匀净。

水晶碗里很快盛满了晶莹圆润的葡萄，碧珏一一为葡萄去了核，将水晶碗推到了林望舒面前。

“小舒，我会和你成婚的。”

碧珏用帕子擦了手，声音平静近乎午后无风的水面，眼底的蝶翳幽深莫测。

她说得郑重其事，并不像在哄骗，更像是发誓。林望舒怔愣片刻：

“那祐华仙尊呢？你与我成婚，她怎么办？”

话一出口，林望舒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嘴缝起来。哪有人会这么说话的？

虽然碧珏说她与流越是掩人耳目，但林望舒能感觉到流越在看碧珏时候的视线并不清白。

流越无疑对碧珏是有感情的，这样的感情太明显太炽烈，她不信碧珏完全不知道。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无退的精神受过地渊侵蚀，她看起来正常，其实状态并不是很稳定。我想等她情况稳定后，我们再议成婚之事。”

灯烛摇曳，女人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前额，水光婉转，情致缠绵。

“要等多久？”林望舒颤声问。

“三个月足矣。”

碧珏略一估算，给出了准确的时间。

＊

月灯节的灯会林望舒还是和步璃与阿镜一起去了。

出门前幼斐怕她冻着，使劲给她加衣服，直到将她裹成个球才作罢。

天一城受天一门庇护，繁华富庶，日久承平，举办的灯会不知要比曾经她们居住的村镇规模大了多少倍。

灯会游会上有不少天一门的弟子，鉴于阿镜度厄宫御剑使的身份实在太过瞩目，三人都戴上了幕篱，这才上了街。

整个天一城融在了纷繁的灯色下，人们衣衫华美，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步璃一手牵住林望舒的袖口，一手牵住阿镜的衣摆，以免被人流挤散。

她的嘴也没闲着，一个劲地对林望舒介绍着天一城中月灯节的习俗。

“……猜中灯谜最多的人会被选为灯魁，能拿走由墨门所制的明月花灯。就是那个。”

步璃指了指悬在天一城城楼上的花灯，花灯做成满月的形状，隐隐能看见月宫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林望舒隔着垂纱也能步璃高昂的兴致，她暗暗觉得自己出来得对了，她决定在月灯节后就潜心闭关一段时间稳固修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步璃。

很明显，步璃这次出来已经打定主意拿走灯魁的名头和这盏明月花灯了。

三人走到比赛猜灯谜的地方，这里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大部分人都不是奔着这盏明月花灯来的，不过想是猜几个灯谜拿个奖品花灯，讨个彩头罢了。

比赛也很简单，一炷香之内猜到灯谜最多的人便能拿到象征灯魁的明月花灯。

步璃博闻强识，只看一眼谜面就能不假思索道出谜底，林望舒和阿镜只有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份儿。

“仙魁当初把她收到天音峰绝对藏了私心。”阿镜被震撼得张大了嘴，“这文采才学，经纬门的那群学究恐怕也望尘莫及。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经纬门才是。”

林望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步璃，她眉眼间神采飞扬，从容不迫地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林望舒看得出对于这一站明月灯，步璃是势在必得。

但毫无意外的是，确实出意外了。步璃以一个灯谜的微弱差距惜败给了另一个实力同样不俗的对手。

“早知道我说快一点就好了，区区一个灯谜而已。这破嘴，怎么说话怎么就说不快呢？”

林望舒和阿镜连忙宽慰步璃，说语速这东西是天生的，拿到第二的奖品同样很丰厚。

“但还不是明月灯。”步璃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林望舒，“我原本是想拿下明月花灯送给你的，明月花灯的灯芯是用长明珠做的，灯光柔和常年不灭，你经不住烧蜡烛的味道，夜里又怕黑，这灯正适合你，谁知道……”

步璃絮絮地说着，听得林望舒顿觉一阵暖流从心头划过。

第二名的奖品是鲤鱼灯，是明镜堂商队从异国带回来的琉璃灯，步璃抱着鲤鱼灯一阵哀叹生不逢时。恰好以一个灯谜胜过步璃的获得者提着明月灯，和她的女伴有说有笑地往前走。

她们都和林望舒一行人一样戴着幕篱遮挡容颜，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

不知为何，林望舒觉得那女伴有些眼熟。

提着明月灯的女子似乎觉察到了她打量的目光，款款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我刚刚还和双玉说谁能这般博古通今，原来是你们。那就不奇怪了。”

女子一撩垂纱，露出了一张绝色的面庞，看见那张脸，林望舒浑身的血液骤然冰凉。

是流越。

林望舒死死盯着站在流越身侧的碧珏，但碧珏就像并没有认出来她一样，只是抬手替流越整理稍微有些歪的幕篱。

“望舒姑娘怎么了？不会不认识我了吧？望舒姑娘既然是双玉的承授弟子，怎么也该喊我半声师娘才是。”

流越含笑想要拉住林望舒的手表示亲近，但林望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与她的触碰。

流越也不尴尬，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明月灯，瞥向身旁的碧珏，眉眼间尽是难以遮掩的缠绵情意。

“望舒姑娘不必拘礼，我还要感谢望舒姑娘对双玉的救命之恩呢。”她柔声道，“我这么久才回来，已经不大知如今风土，亦没能为望舒姑娘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的过失。”

“这一盏明月灯是双玉送给我的，我不妨擅自做主，将明月灯转赠给望舒姑娘作为见面礼，望舒姑娘看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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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